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6章 ...
-
夜里凉风吹过,顾莱跟着僵硬起来。
她太尴尬了,搭着徐谨的那是手凉意都冒到了指尖,想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握着。
徐谨早已不是白天任由她处理的病弱脓包样儿,现在的他,整个人挡在顾莱面前,像座她永远也翻不过去的山,沉重巍峨。她甚至不能展开自己的力场来探索他的表情,不然以这个男人的敏锐程度,到时候没探到什么反倒要漏底。
“唐纪,你在哪儿呢?”无奈,她只能坦言求助。
唐纪微微苦脸,瞄了瞄徐谨,从一旁走过来。
“这儿呢,真是……儿不让人省心。”他语里透着股宠溺,看着顾莱用力甩开徐谨的样子,顿了顿才重新接过她,“都说了有我,干嘛自己找罪受。”
唐纪说得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顾莱扛着长刀健步如飞的过往。
顾莱听得更别扭,要不是旁边还有一灯笼杵着,她跟着就是一倒拐让唐纪再也爬不起来。现在她不仅不能这样做,还得靠着他作小鸟依人状被领着往前走。
路上,顾莱还是没忍住,狠狠掐了唐纪一把。
唐纪倒是没叫,只是仗着没人看房放飞了自己的表情,完了还不停安慰她这波还有人请客吃饭,不亏,憋气。
顾莱瘪着他又是一阵掐。
徐谨安静地跟着他们背后,望着面前这对嬉笑打闹的人,眼神暗了又暗。
顾莱被逗乐的好心情在踏进餐厅的一刻荡然无存。
唐纪作为离她最近的知情人,第一时间警戒起来:“有什么不对吗?”
顾莱作为能力者,警戒性比专业人员都强上不少,尤其对危险的评判能力,毕竟他们老大对他们的自保能力是上了一道有一道保障。
见她不说话,唐纪还以为是连她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局面,当即就要回头走人,被顾莱拉住,“没事。”
“真的吗?要不你不熟的地方我们就不去了吧。”
“我说没事。”顾莱哂然一笑,什么不熟,这里她恰恰就熟的不得了。
唐纪一见她表情,还有什么不理解的,肯定又是一笔的烂账,心里不免暗骂徐谨心机。决定待会儿吃饭就安心吃饭,绝不八卦,以免不消化。
这时徐谨跟了上来,他不找痕迹看了看顾莱拉着唐纪的手,随后朝着侍者点头,有他带领他们进去。
这次换唐纪拖着顾莱跟上,后者虽有些僵硬,但也安静地跟着。只是唐纪的手再次遭殃,被紧张的人死死捏在手里,指骨快要断裂的那种捏法。
越往里走唐纪的表情就越是痛苦,连徐谨都不能在忽视下去,他忽然转头问道:“唐先生,你没事吧。”
顾莱唰一声松开手,低头不语。
唐纪赶紧揉了揉自己遭罪的左手爪子,迎着徐谨审视的目光,苦笑摇头。
“那就好。”徐谨瞄向顾莱。
假装听不懂徐谨话里的深意,唐纪在他转头后伸手揉了揉顾莱的脑袋瓜,又看着那一头迤逦翩跹的头发,眼里蒙上一层阴影。
侍者将他们领到一处临窗的卡座,左右都没什么人,很是隐蔽。
同时唐纪发现顾莱愈发沉默,那是一种对于现存状态的无声抗拒。他不知道徐谨这些行为有什么深意,只是看着对方站那儿等着请顾莱的姿态,唐纪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粤菜我吃得少,不过我知道顾莱你喜欢,快来给我介绍一下有什么适合我的呗。”唐纪不经意拽了顾莱一把,是她坐在自己旁边。
那头期待落空的徐谨跟没看到侍者的尴尬似得,径自坐下,示意他把菜单给对面。顾莱在唐纪的怂恿下,给他点了几道菜,抬手就把菜单给徐谨递过去,徐谨不接。
尴尬得直冒冷汗的侍者接过菜单,快速地重复一遍所点菜品,这让徐谨皱起了眉头,“再加一道白切鸡。”
顾莱唐纪双双一愣。
唐纪心里大呼;大招来了。
顾莱不喜欢白切鸡,唐纪曾好奇为什么,毕竟他看她别的不管什么食物都能吃得很香的样子。
顾莱说太淡了。
唐纪心里一惊,再看看徐谨的反应,心想现在的局面就是他也没什么心情吃自己喜爱的东西,顿时感觉自己吃了好大一个亏。
就在唐纪满脑子跑马的时段,徐谨也气定神闲地瞧着顾莱,看她喝茶不小心呛了嘴,咳得惊天动地,看他慌乱中去扯唐纪的衣袖的样子。还有在接手帕时失手掉地上后,心里冒出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接着好菜上桌,徐谨忽略了动也没动的白切鸡,望着对面正吃着唐纪给夹的菜的顾莱,等她再次抬头看唐纪时出声:“白切鸡不吃吗?”
顾莱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捏不住筷子,抬头说道:“我不喜欢白切……”
“鼻子上有东西。”
顾莱赶忙低头擦了擦鼻子,一旁的唐纪心痛地捂住眼睛。
徐谨会心一笑。
顾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以前,她一直这样,对自身的不信任超过旁人,不过别人说什么都会往心里去,也会马上给出反应,哪怕像是这样小小的恶作剧,不管多少次都还是会上当。
顾莱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耍了,擦完了脏东西,抬头正准备反驳徐谨关于白切鸡的问题,却听他接着说,“顾莱,你的眼睛怎么了?”
啪一声,顾莱手边的瓷勺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徐谨恍若未闻,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无神的眸子里瞧出些神采来,但遗憾的是,他得到了最坏的答案。
侍者被交代被徐谨不用服务不在跟前,慌乱中徐顾莱只好自己低头去捡那些瓷渣子,
徐谨唐纪两人阻止不及,毕竟谁也拦不住顾莱的速度,她敛神将所有的都捡起来,放在碗边摊开的纸巾上,在抬头:“很抱歉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抱歉,应该是我……”
“你不用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问这话的心情,我不知道你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是愧疚吗?是心疼吗?还是什么都没有。”
说道这里顾莱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兴奋,听得唐纪心里隐隐作疼。徐谨不知道,可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她捏得发白的左手正颤抖着,有血滴落下来,却在落在地面之前极速消散。
顾莱说:“你明白吗?”
你明白了吗?徐谨。
他怎么不明白,这不就是告诉他,他心里所想的一切,她都不需要。
可他怎么敢放弃,自顾莱那些话说出口,就在他心里点起了火种,烧得他左立不安,浑身都透着一股破碎焦灼的腥味,他听见自己艰难的开口:“是那次……”
“是。”
这个字把徐谨心里蒙上一层冰,让它动弹不得。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一切真的发生了,那并不是他的梦魇,而是真真切切的伤害。在这之前,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劝他,但在他心里始终是没有顾莱遇难这一明确认知。顾学年怨恨的眼神没有打醒他,同为遇难者家属的那些人脸上的痛苦也没打醒他,归根结底,他作为事件的最后知情者,未参与整件事情的始末,脑子的一切都是别人塞给他的,他甚至连顾莱的遗体也没有见到,所以他不承认这件事。
虽然这无关紧要。
徐谨以为自己一辈子应该就这样了,可就是三年后,一记姗姗来迟的耳光,打醒了他。
透过水汽望向曾经的那个人,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模样,可是眉眼额间,也无不透露着今非往昔的痕迹。
但顾莱就是顾莱,徐谨的眼神这样说着。
唐纪早已无心用餐,正摆了一个自以为无意的姿势暗中观察,在看到徐谨哭着笑出来时,心里正想骂一句有病,又被身边人惊了气场。
顾莱搭在座椅上的长发不知何时扬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透着一股子诡异,她的眼睛里迸出一丝光芒,冷魅摄人。这种极致的状态中,顾莱能掌握一切,徐谨是个什么表情她清清楚楚,所以才这般愤怒:“你笑什么!”
徐谨慢慢抹去眼泪,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她笑,眼里的意思唐纪都看得明明白白;他只是在高兴她回来了而已。
各种意义上。
顾莱怒不可遏,稍一眯眼,桌上三人还装着果汁的玻璃杯砰一声就炸了个粉碎。唐纪一惊,堪堪将手背上的玻璃渣子拔下,低头不语。
徐谨也被惊了一下,直起了背脊,眼神依旧不依不饶。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顾莱话一出口,又见一阵窒息的安静。
“有两个答案。”顾莱支着下巴缓缓说道:“第一,我不是顾莱,我只是一个陷在海滩里的一缕孤魂,正巧碰上了一具奄奄一息的残体。第二,我的灵魂随着身体发生了变化,记忆和情感跟三年前的人有断崖式的跳跃,从根本上来说,早就是另一个人了。”
望着徐谨愈加惨白的脸,顾莱兴高采烈地问:“你认同哪种?”
徐谨直视那泛着莹莹绿光的眼睛,感觉自己被拷问的心脏就要跳出来,“我相信第三种。”
顾莱脸色一怔,周围的空气随着头发放松下来,可徐谨却不敢跟着放松,因为他看见顾莱脸色毫不掩饰的失望,被解冻的心透着迟来的凉意。
“是吗?”顾莱淡淡地说。
说完便站起来准备离开,徐谨上前拉住她,急急地问:“那你究竟……”
顾莱反手将他摔回到座位上,质疑道:“那还用问吗?”
长发已经安静,气场已然醇和,顾莱也终于在茫茫黑暗中,找到了记忆里那熟悉的冷冽光芒,微弱的,隐隐若现的。她一度认为那就是温暖并向其靠近。
原来是她想岔了。
“我当然顾莱。”
“顾家的顾,莱安的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