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染胭脂雨纷纷》希瑟

13、夙仇（上）

　　小曼笑嘻嘻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婴儿的胖手握住她的一根手指，放进口中吮。小小的唇温暖人心。室外惊风密雨，雷电交加，小曼不假思索道：“叫你小雷好么？”
　　婴儿咧开没牙的嘴笑笑。他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的男孩子，笑容纯净明朗。
　　“他答应了。”小曼笑向芮刚。
　　芮刚抱过婴儿：“小雷。”小雷扶扶他长满胡子的面孔，显然已经看惯了他凶神一般的面相。芮刚轻轻地拍打着孩子，哄他入睡。小雷渐渐阖上双目，黑而弯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鼻翼一张一张。小手攥着芮刚胸前的衣襟。
　　“他怕你摔了他。这点儿大的孩子，很有心计哦。”小曼轻声道，又取笑芮刚：“看你现在这样，分明是小儿乳母，谁信你是强盗？”
　　芮刚腼腆一笑：“我原本就不是强盗。”
　　芮枭在旁道：“强盗怎么了？我就高兴做强盗，我这强盗做得好惬意，来世还做这行。”
　　众人听了大笑。
　　芮枭得意起来：“有些人劫了财，害了命，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相，那才恶心人呢。”
　　“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对对，就是这样。”芮枭拍手：“还是你们官家小姐会说话。”又神秘兮兮地问：“姜小姐，你可知你爹爹因何起家？”
　　芮刚原本抱着小雷在桌边踱步，这时转身道：“阿枭，莫要胡说。”
　　小曼好奇起来：“什么？你告诉我。”
　　盘坐养神的羲和睁开眼睛，道：“小曼，野语村言，听它何益？”
　　“不，”小曼坚持：“芮二哥，讲来听听。”
　　司马天长自厨下端来饮食，招呼大家入座用饭，听了小曼的祈求问：“讲什么？”
　　“我爹爹未发迹之前的故事。”
　　司马天长道：“那都是人不怀好意的诋毁。芮二兄弟，你怎么也相信，还提起来。”
　　小曼眸光一暗：“原来真不是好事。”
　　程思贤把热过的炊饼递给她：“吃东西。”
　　芮枭叫起来：“程爷这里还有好酒！”大刺剌灌了一口。见小曼无精打采，料到她为那未听到的故事烦恼，便道：“姜小姐，你不开心了？好，我告诉你也无妨。”偷眼看看司马二人与哥哥，见他们都低头进食，便放心开口：“你爹爹初从军时，只是前任胡元帅麾下一小小部将，征战了三年，被伤七十余处，立功无数，也迟迟不见提拔。文王宠幸秦夫人，为了封赏她的家人，特地派她的六弟秦徵来边疆立功。胡元帅派你爹爹与秦徵一同出征，大败蔡军，受赏的却是秦徵。你爹爹再大度的人，也会不忿。有次阻击蔡军，不再贡献策谋，听凭秦徵指挥。那秦徵被人赞得多了，以为自己真是天生将才，带兵孤军深入，结果兵败被杀。秦夫人在文王那里哭个不休，比他严惩你爹爹。文王万般无奈，只好答应，多亏当时还是王子的武王为你爹爹求情，才保住他一条性命。多少年在战场上厮杀拼得的功名丢失殆尽。武王安排他去蜀中剿匪，听说他去了那里，血洗了好几个村镇。蜀中远离帝都，匪寇自是有的，可这几个村镇是否都被匪寇盘踞，可没人说得清了。”
　　芮枭言罢摇头：“所以说，做大英雄先要心狠手辣。”
　　小曼沉默了好一会儿，玩着手中的炊饼，一口也吃不下：“我原以为爹爹是英雄呢。原来他的功名也是以无辜百姓的血骨奠基的。”
　　芮枭笑道：“你爹爹的确就是英雄。那些心不够狠的是娘娘腔。”他仰头笑，可惜没有人应和。他笑得无味，只得闭嘴。
　　程思贤捏捏女孩儿的发髻，宽慰她道：“司马叔叔说了，那都是民间人的恶意揣度。”
　　小曼转头看他：“不，程叔叔，你别骗我。这都是真的，对吧？”
　　程思贤脸上原有淡淡的笑意，这时便僵住，不知如何作答。这小女孩越来越敏锐，越来越不好对付。一经磨难，姜翊似乎在她身上复活。
　　“我相信芮二叔的话。”女孩又道：“爹爹杀过无辜的人，现又无辜被杀，我这仇还报的有道理么？也许，还有人要向我寻仇呢。”
　　司马天长叹了口气：“小曼，你不明白。世事哪有这般简单？有时真是情非得已。你爹爹或许杀过无辜的人，可他为国立下功勋赫赫，足以抵过了吧？”
　　“那些无辜的人并未得到丝毫补偿。”小曼断然道。
　　芮枭又笑起来，拍拍小曼的头：“好啦好啦，姜小姐，你怎么批评起你爹爹来？我芮枭想要这样一个爹爹而不得呢。别生气了，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他把酒瓶搂在怀里，半眯着眼睛，扯开喉咙唱：“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睡到半夜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穿绸。哈哈哈哈。”
　　笑声惊醒熟睡的小雷，他并未哭叫，只是睁大黑亮的眼睛打量四周的人。小曼勉强地一笑。
　　芮枭拉拉哥哥的袖子：“哥哥，你说红姑还在等着我么？”
　　芮刚并不体贴弟弟的心情：“她呀，说不定都改嫁过一次了。”
　　芮枭怅惘地望着天顶：“哪天回家去看看。”
　　羲和食毕问司马天长：“我们明日怎么走？”
　　司马天长道：“此去西北有个金冠镇，镇上住着我一个老朋友，极是忠勇可靠。我们不妨先投奔了他去，再做打算。”
　　羲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