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乔忘

192、燃粮草北耶势落

　　“我快死了吗？”这是潘星霓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

　　也不能怪她胡思乱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谁也会觉得十有八九是染上了那闻之色变的病了。

　　“掌门，你不要瞎想，我们请大夫过来看过了，你只是劳累过度导致的身体发热，好好休息就行了。”若霞师太正端着一碗热水，喂到她嘴里。

　　“谢谢姑姑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潘星霓笑得虚弱。

　　“掌门不会有事的，掌门还要赶到大豫见陛下呢。”

　　“是啊······我在梦里还在嘱咐姑姑，要是我有事，一定把经文替我带到，那可是我用命换来的呢。”

　　若霞师太的眼睛一红，“掌门净瞎说了。”

　　“我想说话，我感觉你们在我身边走动，但是我说不出。现在好些了。”

　　潘星霓挺会安慰人，但若霞看她红扑扑的脸和虚弱的声音，便知道她确实只是在安慰人。

　　“掌门好生休息吧，就算再赶，也得有个好身体才能赶。掌门一倒下，将士们的心也跟着乱了。”

　　“跟着我们这么久，他们也辛苦了。队伍里还有人染上那病么？”

　　“目前还好，我已经吩咐他们，不要过多接触本地人了，应该能控制住的。”

　　“过了这一关，离临运就越来越近了吧，姑姑，我刚才在想，我没找殿下···哦不对，是陛下，我没找陛下要一点随身的信物，也好有个念想。”

　　若霞师太笑起来，“没有陛下的信物，掌门都可以这么赶，要是真有陛下的信物，掌门不还得飞回去啊。”

　　潘星霓笑了笑，喝了一口水。

　　“虽然掌门不是那可怕的病，大夫也吩咐过了，要掌门尽量快些康复，不然抵抗力差，染病的可能性也大。”

　　“我知道了，”潘星霓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还是觉得有些乏力，头还是有些晕眩。“我也想，可是身上太沉了，估计身子想多偷会懒吧。”

　　“要是陛下知道了，不知道该多么心疼吧。”若霞师太笑起来。

　　“陛下啊，陛下才不会呢，她肯定会笑话我，笑话我没用。姑姑，我们还有马，还有车，真正苦的是跟着我们的将士们。这次回去了，我一定要跟陛下请赏，让陛下好好犒劳将士们。”

　　“好啊，那你先把这药喝下去吧，这是张佑李虎他们好不容易弄来的。这里的医馆药铺，许多都关闭了。”

　　潘星霓点头喝下一口，觉得十分苦。让她直皱眉。

　　“掌门，喝了吧，要是实在喝不下，我就让人找点糖来放到里面，好不好？”

　　潘星霓一愣，握住了若霞师太的手。

　　“姑姑，我忽然觉得我还是挺幸运的。爹娘去得早，要不是遇到师父，我也不知道会流落到哪里，更不可能遇到陛下。最幸运的是，姑姑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教我佛法，关心我的生活，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掌门可以把我当亲姑姑一样，我也习惯了照顾掌门了。有一天掌门要是离开我了，我肯定还不习惯呢。”

　　“我不会离开姑姑，我都想好了，回到大豫后专心研究佛经，然后讲学，我一辈子都陪在姑姑身边，陪在陛下身边。”

　　“那样真好。”若霞师太用手轻轻佛摸着潘星霓的脸颊。

　　“有时候看到掌门，也会想到薇儿。薇儿也是和我这般亲密的，可惜······”

　　潘星霓的心顿时传来阵阵绞痛。

　　“姑姑，薇姐姐真的不要我们，不要大豫了？她不会回来了么？”

　　“薇儿肯定也非常为难。她的哥哥和陛下如今是对头，她站在谁那一边，都注定不好过。”

　　“我真想她，以前总是调皮和她拌嘴嬉闹。”潘星霓叹了口气，“不过陛下应该更伤心吧。”

　　若霞师太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掌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早养好身子，这样我们才能尽早赶路。”

　　“好，我听姑姑的。”潘星霓皱着眉，把那碗褐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北耶王宫。

　　邓晟穿着正装，少有的严肃。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哎。”

　　“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觉得确实过于仓促了。”

　　“估计还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呢，那些亲王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邓晟轻咳了一声，大臣们这才止住了议论声。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脸也一直绷着。

　　“不知陛下有没有应对之策？”

　　召如突然火气直冒，大声说道：“你们这帮为人臣子的，没了主意就知道为难陛下，难道该怎么办不是你们告诉陛下，让陛下定夺么？”

　　“将军这话可是冤枉我们了，当初陛下宣战时，便说战术战略全听他的指示，让我们不可随意来，我们也是绝对信任陛下的能力的。如今长波一战，我们的粮食供给被敌军的大火烧了大半，马上又是冬季，将士们的心寒呐。我们谁不着急呢？当初我们就劝过陛下，大豫那时候即便是新君登基，也还有深厚的底子，我们都没有完全的把握，是陛下让我们信任他的。”

　　“你！”召如气得说不出话。

　　“召如，他们说得没错，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应该负很大的责任。我也会积极想办法，你们不要担心。如果谁也好的主意，也可以告诉我。”

　　“陛下，趁着大豫并不主动进犯我们，我们还是退了吧。北耶即便有扎坦做盟军，也实在是消耗得太大了。将士们谁不想回到故乡呢？”

　　邓晟的脸铁青着，这些大臣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虽说北耶的风俗没有大豫那么讲究，他终归也是他们的陛下，是他们的王。他们竟然敢在朝堂上公然说出这种动摇军心的话。在大豫，谁都没有这个胆子。

　　因此他又感到一阵悲凉。说到底，自己这个国君的位置，还没有坐稳。假如这次没有让他们看到有利的结果，假如这次对大豫是得不偿失，他们对他只会更加不服。在他们眼里，他始终是个外乡人。

　　“既然已经开战，我们不能退缩。我从未想过要吞并大豫，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希望能拿下大豫十座城池，扩展为我军的训练基地。大豫如今采取的是拖延政策，他们的心思根本没有完全用在打仗上，我想他们是在积蓄后方的力量，假以时日，给我们致命一击。所以此刻我们更不能退缩。希望你们与我，北耶上下齐心协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邓晟站起身来，摆了摆衣袖，他要趁着自己脾气发作前离开，为自己留最后一点风度。

　　“倾城，你听说了吗？”

　　“嗯，我听说了。”

　　夏芝萱正在绣一副大雁南归的图，以前她没有这种兴致，这些年反而喜欢上了这种柔美的活计。

　　邓薇叹了口气。

　　“薇儿，人有来生吗？”

　　“佛经上说人有来生，但是投生成什么，便要看那人生前的功德。”

　　夏芝萱微微一笑，抬起头望着她，“那你说，我会投生成什么？”

　　“你啊，你这一世就是尊贵的公主，下一世指不定要当个土匪的头子呢。”

　　夏芝萱噗嗤一笑，“怎么就成了土匪的头子呢？”

　　“你看，你这一世在女人里已经做到顶了，未来，你会是北耶的王后，再没有什么地位比人间的王后更要高了吧。那下一世你肯定就是男子了，我想了想啊，称王称帝太俗气，不像你的性格，你就当个逍遥的土匪头子比较好。”

　　“唱着山歌，打打劫，劫富济贫的那种土匪头子么？”

　　“就是那种土匪头子。”邓薇说得自己先笑起来了，她在脑海里想象着倾城换了个粗俗的模样，肯定十分好笑。

　　“那下一世你是什么？”

　　“嗯，如果可以选择，我就做个寻常人就好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帮家里做点农活，过点简单的小日子。不要和宫廷里的人沾边了，也不想和权力沾边，太累了。和你一样，逍遥自在一些。”

　　“哦——”夏芝萱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感叹，“然后我在打家劫舍时遇到你了，我倾慕你的绝世容貌，你喜欢我的英雄侠气，然后我就把你娶回去，做个压寨夫人。”

　　两个人咯咯笑个不停，“谁要嫁给你了。”邓薇笑起来。

　　“我逍遥又自在，嫁给我又有什么不好呢？”

　　“别贫了，我是真的担心哥哥，他肯定很不好受。”

　　夏芝萱也跟着严肃起来，“无名先生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不会那天无缘无故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说那种话，他一定已经算到了会有今天。”

　　邓薇又叹息一声。

　　“薇儿，或许真的到了我们一起回去的时候了。”

　　“你想好了吗？”

　　“从无名先生说的那天，我便已经想好了。只是陛下不同意。”

　　“难道他现在就同意了么？”

　　“那时候北耶还没有这么狼狈，他还可以硬撑着。现在他看上去也好憔悴，我想我们都不会忍心吧。”

　　邓薇沉默了，倾城说得对。除了这一点，一种隐隐的宿命的召唤感常涌现在她的心头。

　　她知道，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