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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系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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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三生。
一睁眼,我原以为自己会变成那个“以为自己是葡萄”的霜花,从此幸福快乐地和天帝陛下恩恩爱爱、狂发糖。
结果……疑?没手?没脚?没头?有翅膀?这是什么鬼?
我怎么附身在了一只蝴蝶身上,到底哪里出了错?
我不该是锦觅吗?不应该一睁眼就在花界受万千宠爱,然后被夜神和火神爱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么?我都已经想好怎么去勾引现在还是大殿的未来天帝了。
现在是什么鬼?
我简直欲哭无泪,散尽一世修为,竟然变成一只蝴蝶,蝴蝶要怎么去勾引天帝、改他命数?不被他捏死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抬头看看,地方倒是没错,如今的天帝还是夜神,这还是那个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璇玑宫。
我悄悄飞入夜神寝殿,只见榻上那人一袭水色纱衣,长发如魔、眸落星辰,神色淡淡的,整个人泛着似乎亘古以来就已经挥之不去的清寒。
空旷的寝殿,浩渺无声,独他一人。
这种气质,我喜欢,渐渐看得入了迷,如若我现在幻化个人形,大概会流着口水、生扑过去。
那般好看的男人忽然眉心深蹙,他掀开衣袖,我这才瞧见,他的手臂上被灵火珠烧灼了大片。
我想起来了,这大概是他在北天门被噗嗤君暗算的那次,此刻因体内火毒未解,伤处蜿蜒交错,至今还如火炭一般,持续烧灼,通红不减。
他试图催动水系灵力给自己疗伤,但自古水火不相容,折腾了一会儿似乎无甚大用,于是也就掩了衣袖,转头去看那颗灵火珠去了。
呃,就这样?……不管了?
手臂上持续烧灼,他不知道疼么?
一名仙侍进来问道:“殿下受了伤,要不要宣岐黄仙倌过来瞧瞧?”
润玉淡淡道:“不必了,一点小伤,无畏多生事端。”
小伤?如此严重的烧伤也叫小伤?就准备自己忍忍算了?为什么怕多生事端?
当初我看轮回云盘,自然不可能将他万儿八千年的经历全都看完,那得花上数万年的时间,是以我大都加速了轮盘运转,最终也只看到他4000多岁当上天帝那会儿,这4000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我有的清楚,有的也不是特别清楚。
想想也是,这偌大的天界其实并无一人会真的关心他是否受伤,此事若传扬出去,天后怕是又会揣测夜神殿下这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了。
以他的心性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隐忍过去的,就不打算吭声了。
他能忍,我可忍不了!
我瞧见桌上的清霜凝露,遂飞了过去,十分扎眼的停在那瓶子上。
“蝴蝶?”润玉果然瞧见了我,似乎有几分诧异。
他打开了瓶盖,大概以为我要的清霜凝露,殊不知我采了凝露,又停在他受伤的那只手臂上,一动不动,还朝那伤处点了点头。只是蝴蝶点头,大概也看不出来。
润玉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来来回回飞了好几趟,百般示意,累死我了,他怎么还不明白?
“你是让我用清霜凝露疗伤?”
我猛点头,一只蝴蝶费劲气力的点头,也依然看不出来吧。
润玉微微一笑,当真将清霜凝露涂抹在了伤处,虽然我也知道这并没什么大用,但总能一时缓解痛楚。
他笑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我又猛点头,孺子可教,但他估计还是看不出来。
他伸出手指,我悬停在他指尖。
“天界无花,又怎么会有蝴蝶?”他口中言笑晏晏,下手可是够狠,指尖微动,一股灵力直探我元神,冲得我头昏脑涨:“是谁派你来的?”
不好!我好像被当成奸细了,搞不好他以为是天后派来监视他的。
我怎么忘了,这个时候花界和天界尚因先花神一事在冷战,天界4000年都没开过花了,我这只蝴蝶又是从哪里飞来的?天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一只蝴蝶?
“锁灵咒?”润玉面现诧异之色,“你果真不是蝴蝶。”
我长舒一口气,还好我的元神被锁灵咒锁住了,他也探不出我是个什么玩意儿。
“水系?”
乖乖,他虽没探出我是一朵水莲,但竟然能察觉我是水系元神,也是厉害。
“母神手下并无水系,也万万不会和花界扯上关系,你到底是谁,何不现身一见?”
我也想现身啊,你以为我不想化成人形啊,奈何我现在灵力被锁,什么都干不了啊!我气得在空中转了三圈。
“难道是个尚未化形的精灵?”润玉面现疑惑,伸手捉了我的翅膀。
他将我来回翻检了个遍,我被颠得七荤八素就快吐了。
润玉总算松了手:“小精灵,不管你从哪里来,我璇玑宫都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走吧。”
谁说的?有有有,我要的不过一个你!
他左手轻轻抚上右臂,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我知道他大概是疼痛难忍,那样的烧灼,是个人都忍不了啊,偏偏他还能掩饰得面无异色。
我急得在他伤处上来回转圈。
“你关心我?”润玉有些不可置信。
我又转了个圈。这又什么好不可置信的?伤得那么重,一个正常人都会有同情心的吧,是了,从来就没有人关心过他。
“你能听到我说话?”
我又转了个圈。
“如果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就转两圈。”
我果断转了两圈。
润玉莞尔,那一笑如春风拂面、百花沁香,我感觉整个蝴蝶都要醉倒在他的眼眸之中。
他道:“那我现在问你一些问题,如果是,你就转一圈,如果不是,你就转两圈。”
“你是水系精灵?”
我转了个圈。
“来自花界?”
我转了两圈。
“你还没有能力化形?”
我转了个圈。
“你来璇玑宫只是误入?”
不不不,当然有目的,只不过大概不是润玉以为的监视。我试图转两圈,告诉他我是有目的的,结果,果断将自己转晕了。
在晕倒之前,我似乎听到了润玉难得的笑声。
就这样,我就住在了璇玑宫,住在了未来天帝陛下的床头!
我看着他一个人读书,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用膳,一个人就寝,一个人布星值夜……我绕着他飞来飞去,可惜我不会说话、没有表情,甚至连简单的点头摇头都做不到,我没办法逗他开心。
有时候我很羡慕那只魇兽,起码它还可以撒娇卖萌,做出表情逗他一笑。
而我最多只能安静地停在他的指尖,看着他隐藏于人后的那一抹愁绪。
润玉告诉我,天界与花界已经四千年都不往来了,一个全是假花的天界,哪里会有蝴蝶啊?他嘱咐我千万别到处乱飞,万一被人捉了去,他也没办法救我。害我每日都战战兢兢,压根儿就不敢飞出璇玑宫的大门。
这下我特别发愁,没能顺利附身到锦觅身上,而且灵力又被锁了,又不能自行修炼,难道我要万儿八千年地留在璇玑宫当一只蝴蝶吗?一只蝴蝶能改变什么,难道扇动蝴蝶的翅膀,还能改变整个天界不成?
斗姆元君这个不靠谱的,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很快,魔界陈兵忘川,旭凤因涅槃出了意外,带兵出征的重任就落在了润玉头上。
我知他文韬武略不在话下,但为了和魔界的这一仗,他也不眠不休研究了好几日。旭凤不在,他担心了好几日,他也担心因旭凤不在,天界出了什么岔子。
我每每见他都替他不值,因他素日来都不争不抢,旭凤手下的五方天将并不服他,就连燎原君都敢在栖梧宫外拦他去路,更何况当今天帝也不信任他。
我见他为了天界安宁殚精竭虑,心中当真火大,因为我知道这场仗根本就打不起来,他那个光芒万丈的弟弟自会去魔界解决一切问题,并以救世主的姿态回来。
那日,我见他匆匆出门,就悄悄藏入他的衣袖中,他心中惦记着战事,竟一时不察。
阵前点兵完毕,他果然被天帝宣了去。
我藏在他的衣袖之中,亲眼瞧着他被天帝拿下,跪在九霄云殿之中自证清白。
他为旭凤身受烧伤,又为旭凤担心了那么多时日,天帝天后却不分青红皂白,怀疑他是凶手。
他不得已亮出了手臂上的伤势,可怜天帝竟然质问他:“为何不早报?”
润玉哑然。
早报报与谁,又有谁会关心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夜神因何受伤?而且恰好是烧伤,他会不会被人怀疑是在设计暗害旭凤?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我却明了他背后有太多的不得已。
还好旭凤也算有良心,迅速赶来为他解围,我瞧见润玉满心期盼的回头,瞧见他见到凤凰之后的发自内心的惊喜,瞧见天帝天后对旭凤嘘寒问暖,瞧见他一个人跪在一旁看一家人父慈子孝、母子情深……
我忍不住从袖子里飞了出来,润玉发现了我,面色一惊,连忙掩袖遮掩,他传音入密,“别出来,我可护不住你。”
“起来吧。”天帝冷淡的开口,小儿子的平安归来,让他们暂时放过了润玉。
旭凤凭一人之力打退了魔族大军,也让润玉几日来的努力瞬间变成一个笑话。
天帝和天后在大殿之上赐予旭凤凌霄宝剑。
润玉由始至终只是安静站着,安静地站在凤凰身后默默看着,从来未曾说过什么。天帝给他兵权,他尽心竭力,天帝收回兵权,他也乖乖领受、并无抱怨。哪怕被人误解、被人冤枉、被人冷落、被人忽视……几千年就这么挨过来了,只要不危及性命,他也从不为自己争取和辩解。
璇玑宫中,我从润玉的袖子里钻了出来。
相对于他所受的委屈,他似乎更在意我差点儿暴露这件事儿,逮住我好一通数落:“你胆子也太大了,你是只蝴蝶,人人都会以为你是花界精灵,你若在九霄云殿上飞出来,母神……唉……”
我知道润玉在担心什么,只是以他的心性,即便受再大的委屈,也不会对母神口出恶言。当今天后对花界心存芥蒂,若发现我是花界的,一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我。
润玉叹了口气:“算了。这璇玑宫内你要怎么都随你,若出了这璇玑宫,你千万小心,别让人瞧见,我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得住你。”
时时刻刻?那这意思就是把我当璇玑宫的人啦,决定庇护于我了?哪怕得罪天后也要保护我?我心里霎时喜滋滋的。
“怕谁被瞧见?几日不见,夜神大殿在璇玑宫里藏了美人不成?”旭凤不请自来,我躲都来不及了,他一把捏住我的翅膀:“蝴蝶?这天界怎么会有蝴蝶?难不成大殿也去了趟花界?”
“你轻点儿”,润玉笑道,小心地从他魔爪之下救下我:“也?你这回遇险难道也是去了花界?”
“说来话长,听说你中了火毒又受伤的,我特地来瞧瞧你。”
旭凤直接上手,掀开润玉的衣袖,润玉遮掩都来不及,只得随他。旭凤瞧了瞧手臂上的烧伤,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从那日到现在,你就一直这样硬挺着?”
润玉淡淡笑了,不以为意,些许皮肉之苦,过些时日也就没事了。
我焦急得在伤口上盘旋几圈。
“看不出来,这只小蝴蝶还挺关心你的。你这璇玑宫也真是的,仙童仙侍不见人影,倒养了一只魇兽、一只蝴蝶,你若喜欢这些生灵,我来日再替你寻几只来便是。”
生灵?这只死鸟是把我当宠物了么?
我生气的转了个圈,我是上神、是元君,怎能与区区魇兽作比?
“就不劳烦火神殿下了,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我见有趣就留下了,你就别取笑我了。”
此时的夜神和火神还情同手足,还没有杀母之仇、夺妻之恨,我看着旭凤为润玉清了体内火毒,看着他们兄弟把酒言欢。
如若时光能一直停留在此时此刻,夜神倒也能不染是非、不历热闹、不知孤寂的度过余生。
可惜,那日终究还是要来临的。
我只是发愁,我何日才能借助外力炼化成人形,来保护此时此刻在天界孤身一人的夜神大殿。
那日,星光点点,流星落潭,润玉一身清辉、一袭白衣依岸而眠,岁月安宁如斯,我一直悄悄停在他肩头,就这样千万年的陪伴下去似乎也很不错。
他伤好之后,难得有如此心无挂碍的时候,一尾漂亮的鳞尾不自觉的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靠近了看,比在轮回云盘中更加唯美,那一袭鳞尾似乎布满了夜空中的星辰,闪烁夺目,美轮美奂。
我一时忘形,开心的盘旋起来。糟了!我突然停下,竟然忘记煽动翅膀,掉了下来。
润玉伸手接住我,“你当心点儿,你在开心什么?”
糟了!他露出鳞尾,锦觅就要来了。
原来,此刻我竟然不希望他见到锦觅,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大概就爱上她了,也就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如果我是锦觅,我会爱他、护他,绝不背弃他,可此刻轮回云盘出了茬子,我不是锦觅,我也就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再被伤害。
锦觅终究还是来了。
魇兽扑了过去,锦觅的锁灵簪跌落,幻化成那个唯美惊艳的花界仙子。
我忽然惊觉,我周身也通体透明了起来,什么东西从体内源源不断涌出。
润玉伸出手指,让我停在他指尖。
我发觉自己在慢慢消失,似乎就要灰飞烟灭了。
本元君可还什么都没做呢?润玉还没当上天帝,他和锦觅还没修成正果,我怎么就要灰飞烟灭了?这不符合当初我立下的血契啊。
“你怎么了?”润玉也察觉了我的不妥,他甚至往我体内不断注入灵力,力图留下我的元神,奈何我消失得太快,他的灵力也如石沉大海。
最终,我幻化成一缕青烟,终究湮灭了。
死了?不是吧!
这个意外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