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角儿养成计划》飞花斋叶

2、第 2 章

　　那年轻人穿着粗布的素色短襟，深色的长裤，正笼着手蹲在墙角，借着墙角的影儿打盹儿。章岩看着他，一双桃花眼笑得眯成了缝儿，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来。

　　门子闹不懂章岩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眼下章岩的表情倒是让他很意外，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那种猫见了狗尾巴草似的欢喜。

　　门子记不太清楚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某一天章岩拉着他说，如果那个年轻人明天还在这里出现，或者是问及任何关于自己的事，就什么都不要告诉他。门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吩咐，但是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结果这个年轻人就开始见天的出现在园子前，但是每次来的时候门子都会提醒章岩，章岩似乎也是有意的避开他，所以他们倒是没有多少碰头的机会。

　　章岩把烟杆子丢给了门子，又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到了那个年轻人跟前去。

　　章岩还记得第一次和这个年轻人碰面时的情景。

　　那天天已经见黑上了灯笼，这年轻人应该是来接那个天天缠着他不放的集瑞班乾林参月的。那个时候章岩刚好拎着胡琴从西苑的门里出来，瞧见这二人站在门外，顿时又把已经跨出去的脚给收了回去。

　　这林参月三天两头的往自己住处跑，他是不会认错的，倒是这个跟在林参月身边的年轻人是头一次见，自然也未曾听那个刘班主提过这个人。

　　章岩躲在门后瞧他二人的时候，发现这人个头比自己稍高半个头，身材健硕，头发剃得光溜溜，那天在灯笼下瞧着，不仔细看，还以为哪里又冒出个月亮出来。瞧不太清楚眉眼，只记得嘴角生得挺好看，嗓门也很是洪亮，跟林参月说话的时候，那声音总是把对方的盖了个全。

　　章岩不太清楚这人什么来头，后来几次碰见林参月都没见这人，他倒是没想问对方这人是谁，只是有一天临时有事路过西苑的时候，又瞧见这人在附近转悠，身边却没跟着那个林参月。

　　章岩直觉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私下问了门子这年轻人是来干吗的，门子说不太清楚，不过倒是问过几次关于章岩的事，不过这段时间因着集瑞班的事，西苑老板也嘱咐过关于章岩的事不许乱说，所以门子也没正经回答过这个年轻人。

　　听他这番话，章岩心里便是有了些计较，他又私底下嘱咐门子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果对方打听自己，切记不要透露太多信息出去，甚至是包括自己住哪儿，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的事都不要说。

　　章岩原本想的是，这人来过几次打听不到也便是不会在来了，却没想到几番下来，这人在西苑转的时间倒是比往常更勤快了，这倒是让章岩对他多了好几分的兴趣。

　　章岩静静的站在一旁打量对方。

　　他发现对方的肤色倒是比前几日看着更黑了些，抬头看了看天，这大夏天的日头下晒着，能不黑么？又瞧了瞧头，往日见着的光溜溜的头顶冒出了一茬茬的青色短发，看着倒像是刺猬一般。

　　章岩抿着嘴笑，他觉得现下这样倒是比光头看上去更顺眼，那像刺猬一样的头发，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上一摸，想必那手感必定是如同现下他的心情一样，痒痒的，带点刺人，又让人觉得莫名的欣喜。

　　年轻人本只是打盹，冷不防觉得头上有了个东西蹭来蹭去，顿时吓得他站了起来。

　　年轻人没见过章岩，旁人也得过招呼，不曾跟他提过章岩长什么样儿，他自然也不识得眼前这个男人便是自己的要寻的人。

　　年轻人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少见的俊秀的脸：眉毛像剑锋一般干净利落，那双眼睛确是眼角微翘，细长而明亮；男人的眼神如同那春日里的湖水一般，波光粼粼的，印着湖边那开得艳丽非常的桃花，直瞧得自己心底有些不踏实。

　　年轻人只觉得自己被章岩那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太自在，于是皱着眉，低着嗓子吼了一句：“嘿！看什么呢你！？”

　　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章岩微收了眼神。

　　虽说碰见过这年轻人好几回，但是像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这个年轻人的脸，章岩这还是第一次。
　　年轻人眉眼生得极好，像极了那些在庙宇里塑着的武神将，俊秀又英气，眼睛也是滴溜溜的圆，透着年轻人惯有的精神气儿。尤其是那个嘴角，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微微的翘着，像是噙着笑一般，看得章岩心里有一种暖心暖肺的欢喜。

　　“我听那门子说你找章岩，所以特地过来瞧瞧。”章岩说着，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子。

　　一听他说章岩两个字，年轻人顿时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灼灼发光，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你是章岩！？”

　　“呃，这个嘛，我是在这园子里干些零碎活儿的，跟章老板说不得熟，只不过是个点头之交。”章岩回着他的话，却是在努力憋着笑，“我听门子说你在这里好些天了，你找他干嘛啊？”

　　年轻人打量他，瞧他一袭素色长衫，虽有些泛旧，但也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再加上章岩面相又长得斯斯文文，于是道：“我瞧先生相貌堂堂的，倒是不像是在里面打杂的？”

　　章岩心里有些打鼓：“嗯，这个嘛，生活所迫，生活所迫，不过是还想给自己留些体面，所以这来来往往的时候，还得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年轻人又瞧了一会他，说：“我的确是找章岩好几天了，先生既然是园子里的人，想必应该是知道章岩住哪儿把？”

　　听他说这话，章岩就在心里乐开了，心底里嘀咕着你小子和那个林参月看着甚是亲密的样子，敢情他连我住哪儿都没跟你说？若是正大光明的来找我，又何尝不可去找他问我的住处？保不齐是有些别的盘算，看来还得处处留意些才好。

　　章岩心里的这些盘算，年轻人是不知道的。他瞧着章岩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还以为对方是碍着什么事儿，所以不敢多说，于是又说：“先生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也不为难，你只需要告知我这章岩什么时候来这里，又什么时候离开就行了。”

　　章岩心说我都不知道你找我要干嘛，还是不说为好，于是便胡乱绉了个时间给他。这年轻人瞧着他文质彬彬的模样，又客客气气的跟自己说话，自然是不疑有他，对他再三谢过之后便离开了。

　　隔天，就在那天跟对方提过的时间，章岩又在西苑门口见到在相同的地方蹲着等人的那个年轻人，他倒是没有去搭理，自己回身从后门走了。

　　此后近一周的时间，他都瞧见这年轻人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同样的地点，连下大雨的时候都没有缺席过。这倒是让他想起那个在自己住家的地方也是这样候着的林参月，心想这集瑞班的人办事怎么都喜欢见天儿的堵他，倒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眼见得这年轻人找不见人，仍然不忘隔三差五的跟门子打听自己的下落。门子左右搪塞不过只说会留意章岩什么时候来什么事走，转脸就又跟章岩说了。

　　门子说这见天儿的说谎的事，自己实在是有些架不住，还劳驾章老板自己多应酬着，所以章岩便又上前跟这年轻人套近乎去。

　　年轻人除了门子就跟他熟稔一些，见是他，倒是比前几日刚跟他打交道的时候热络许多。

　　“我是照着先生说的时候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岩似乎总是不在，不然就是自己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章岩咳嗽两声，回道：“他素日都是这些时候出入，只是我昨天听说这几日章岩在外都有应酬，来去都是有人来接，想来是这个原因你碰不着他。”

　　年轻人听他这么说，不悦的情绪瞬间爬满整张脸，脸色也黑得跟包公一样。

　　章岩说：“哎，这见天儿的碰不见人，可见你们倒是没什么缘分。”

　　年轻人愤愤的看了他一眼：“这话倒是说得谁好像想跟他摊上什么关系似的！？”

　　章岩一听这话，挑高了眉毛，一脸的兴趣盎然。

　　想他章岩自年少成名以来，身边从来不乏追捧者，仰慕者。即便是现在这样隐与世事，那些想仰仗他的人也没见少过，倒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样赤裸裸的表示对自己的不屑，真是少见，尤其跟着和这年轻人有关系的人又是求爹看了爹告奶奶的想让他帮忙。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渐晚，章岩拉了这年轻人的手臂，说：“我看你在这里也等了不少时间，不如跟我一块去吃个饭，咱们好好聊聊？”

　　年轻人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仿佛他请吃饭是要把自己怎么着是的。

　　章岩看他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看着自己，笑了，说：“我知道有个地方章岩常去吃饭，保不齐今天他就会去那儿吃饭。”

　　听他这样说，年轻人稍觉放心，便跟他一块去了离西苑不远的一个小饭庄。这小饭庄在一个及其不显眼的位置，但是吃饭的人倒是挺多。章岩在这饭庄是个熟人，老板认得他，老远看见他来了，满嘴的“章老板”“章老板”招呼他。

　　年轻人一听，顿时瞪着眼看他，“你姓章？”

　　章岩捡了老位置坐下，面不改色的说：“是啊，姓张，弓长张。”他倒了一杯水给年轻人，说，“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那个章岩？”

　　“你真不是？”年轻人看着他，眼里有些闪烁不定。

　　“百家姓里这张姓还排那么靠前，所以这天底下，姓张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这章岩那是立早章，我这是弓长张，哪里能说到一起去？”章岩腆着脸跟他胡诌，一点也不觉得脸红，“说起来，我倒是没问过你姓什么。”

　　年轻人依然有些信不过他，但还是接了他的话，说：“我姓徐，叫沛官。”

　　“这倒是个挺不错的名字。我看你身体健壮，走路的步子和旁的人不一样，像是练过家子的？”
　　“是的，我是唱武生的，练过几年功夫。”

　　“哦~~~~~原来如此~~~~~”章岩拉长了尾音，又继续追问道，“不知兄弟现在在哪个戏班搭戏？”

　　年轻人不再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问章岩叫什么名儿，住在哪儿，在来西苑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章岩言左右而顾其他，胡乱跟他说了个名字，又说早些年自己是教书的，后来沦落到天桥说书，现在是世道艰难，自己连天桥说书的也干不下去，所以只有到西苑去干点零活打杂，混口饭吃。

　　章岩一边跟他胡诌，一边让老板上了几个菜，又叫了几壶酒，跟这个叫徐沛官的年轻人一边吃一边聊。

　　徐沛官无心喝酒吃菜，只是死死的跟他打听章岩的事：“先生既然是西苑里的人，自然是多少和章岩打过交道，只是不知道在先生看来，章岩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这话问得章岩差点呛了一口酒，他咳嗽着，心里却嘀咕着这自己夸自己的事儿可不能干，于是编了些话唬他，尽是些自己怎么怎么抠门，怎么怎么不待见跟班打杂，尽甩脸色给人看，并且还十分不好相处，到处得罪人之内的话。

　　这徐沛官听着章岩的许多坏话，似是听得是十分受用，在最初的半推半就后，又兴致高昂的接连喝了好几杯，推杯换盏之间，几杯黄酒下肚，竟也将自己找章岩的理由吐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