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角儿养成计划》飞花斋叶

14、第 14 章

　　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徐沛官摸摸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换过干净的衣服，而床上已经不见了林参月的身影。

　　他有些迷糊的起了床，推开房门，瞧见的是章岩和林参月正在院子的凉亭地下坐着一起吃饭，抬头看了看那日头，估摸着也应该是晌午时分了。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徐沛官挠了挠头。

　　他突然瞧到坐在林参月对面的章岩，对方正气定神闲的喝粥，好死不死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突然就撞到了一起，那一瞬间徐沛官想起了昨天夜里在房间里发生的荒唐事，这令他十二分的尴尬。

　　他迅速的收回目光，也收回了本来要迈出去的那条腿，然而在他想要关门回房的时候，林参月却在他背后叫住了他，让他一起过去用饭。

　　徐沛官只得干笑着磨磨唧唧的和他们坐到了一起。

　　“师哥你还真是少见的起得这么晚。”林参月一边给他盛粥一边说。

　　章岩夹了一口小咸菜，淡淡的回到道：“可不是，平日里都是天刚见亮就起来练功了。怕是昨晚照顾喝醉了的你，累着呢吧？”说话间，章岩还抬起眼瞥了他一眼，那眼里尽是暧昧的笑意。

　　林参月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昨晚不该贪杯的。害得章老板您今天连早饭都没得吃，午饭都还得您给我们做？”

　　“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家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章岩笑着回他，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徐沛官原本还怕章岩说些什么，看他这样心里稍觉得心安，然而突然想起这个人原本就是以捉弄自己为趣，眼下他这般三缄其口，对自己来说，反而不算什么好事，指不定对方还在什么时候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徐沛官不想这话题这么不温不火的下去。在他看来，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需要打听清楚，那就是昨夜林参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参月原是不想说的，但是在两人几番追问下，他才最终不得不道出了实情。

　　昨晚开堂会的是北平城里有名的俞大老板，他家祖上听说在大清朝里做过什么官，现下跟着新政府，官倒是比以前还做得更大了。

　　这俞大老板在家排行老四，旁人私下里都叫他“俞老四”，见者他的面，忌惮着他的身份，又尊他一声“俞四爷”。

　　他也算是林参月的头号票友，戏班的半个金主，但凡是有林参月的戏，他都会捧场，除开平时会给上数目不小的赏金外，但凡是听说林参月有什么新戏要排，更是少不了送上新的戏服和头面。

　　对于这样的金主，林参月和班主刘福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往日里，刘福多少会看着点，尽量的推掉那些无关紧要的宴请，然而这在人家家里的堂会，钱给多给少，全看人家老板高兴，也影响着全班的安危，所以这堂会后的酒席也自然是推脱不掉的。

　　刘福和林参月原本是想的堂会结束后，去见个礼，顶多也就是喝上两杯，唱上两句也就罢了，谁曾想今日的宴请却不同往日，而是这俞老四单单在他独门独院的花园子里摆了一桌酒席，参加的也不过就是他两人。

　　刘福送林参月去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然而却没办法就这样把人给送回去，人家在北平城里有头有脸，伸出跟手指头都能把自己个碾死，所以也只得硬着头皮把人给送了过去，但是在临进门的时候，也是切切实实的嘱咐了林参月几句，让他见势不妙就要开溜，自己也会瞧准时间冲进来救人。

　　这俞老四原本就没什么好名声，北平城里上上下下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旦角，基本上都被他染指过，为着这事，逼出人命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对于林参月他倒是突然收了性，说是要怜香惜玉起来，不吃强扭的瓜，所以这么些日子下来，林参月倒是没被他荼毒。只是日子一长，这人就难免心痒痒，这便是趁了堂会的借口把人给留在宅子里。

　　刘福想的是这样摆明了是不怀好意的宴请，可架不住人家权大势大，他也没办法阻止，于是就差了人去跟这俞老四的原配通风报信，这俞老四的原配是个醋坛子，一听这事儿可了不得，坐上汽车就追了过来。

　　这厢里林参月不及防备就被半逼着喝下了掺有迷药的酒，他原本是酒量了得的，喝了不到三杯就开始头重脚轻，正在这俞老四欲行不轨的时候，俞太太突然就砸开了花园子的门，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就闹得鸡飞狗跳，而刘福则是趁着这个乱劲，让人把林参月给送了回来。

　　徐沛官气得直骂娘，章岩则是面不改色的继续喝粥吃菜，只在末了说了一句，人没事就好的话来。三人用完午饭之后，徐沛官自是收碗洗漱不提，章岩则是以林参月身体不适的理由让他再回房休息去。
　　等到徐沛官收拾完厨房出来，就看见章岩在堂屋里敲完烟杆子，正在往烟杆子里装烟，一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徐沛官气得不打一处来，骂道：“参月和班主真是白瞎了这双眼，如此贴心贴肺的对你好，竟得不到你一句好话安慰来？”

　　章岩点着了烟，抽了两口，笑道：“安慰什么？总之人没有吃亏不就行了？那个俞老四在北平城里可不是你我吃罪得起的？他家里尽是沾亲带贵的主儿，咱们这唱戏的，本来就是个下九流的身份。按理来说，能攀上这样身份的人算是福分，我看那个俞老板出手阔绰，外面多少人上赶着送上门去，都还排不上号，与其心气高傲的惹了俞老四一个不痛快，一气之下端了集瑞班，倒不如早早的从了，也好赚他个金银满盆的，到也不负这韶华的光景，如花的年纪。”

　　他这一番话把徐沛官气得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就要开揍。

　　章岩倒是也不急不缓的冲着那屋子里努了努嘴道：“这墙薄门轻的，你倒是不怕房里的人听见这外面的动静？”

　　徐沛官气得直瞪眼，但也只得松开了他。

　　章岩松了松领口又道：“这梨园里，乾旦本就是少不了遇见这样的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一次有人帮他解了围，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终究是自己想个万全之策才是正经。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那都是白搭。”

　　章岩一边说着一边有捣腾起自己的烟杆子，瞧着徐沛官没有搭话，他又继续道：“听说现下也不光是乾旦才有这样的事。但凡是这梨园里有点名望的，有点姿色的，甭管是什么男女老少，都从这个坎上过过。只是不得知，他日若是你徐沛官出人头地，也是要遇见这样的事儿。想想来，要把这样的一个人让给那些不识得你的好的人，章某人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章岩这般说着，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徐沛官的脸，这样还不算，甚至是用手指用力的擦过了徐沛官的下唇，脸上也尽数的调笑意味。

　　徐沛官气得脸都绿了，猛的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门去。

　　章岩在地上轻磕了一下烟杆，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样的脾气怎么得了？”

　　自这日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比刚搬进来那会儿更差了。

　　倒是甭说置气斗嘴的事来，这徐沛官对着章岩是见了全当没见似的，话也不说，招呼也不打。
　　章岩主动跟他套近乎，他也是冷冷的不做回应。

　　除此之外，便是见天的不见人，有戏的时候还好说，没戏的时候更是人成天的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林参月见他二人冷战，便问了章岩。

　　章岩也如实的把那些话都说于他听。

　　林参月皱着眉头叹气:”这可怎么得了这原本就是跟章老板您挨不着边的事，他倒是怎么把气都撒到您身上来了？章老板您可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章岩笑道：“我哪里会生他的气？他都是敢对我下过拳头的人了，这些事反而不算什么呢。只不过这几天见不着他的人，不知道又去什么地方晃悠了。”

　　林参月回道：“师哥倒是很少有这种成天不见人的时候。眼下这样，倒是让我想起前段时间他去西苑蹲点守章老板您的事儿了。”

　　林参月这番话顿时让章岩笑了起来，他半打趣的说：“难不成他现在也是去蹲点守那个俞老四去了？”

　　章岩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林参月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猛的站了起来，说：“搞不好他真的是……”

　　章岩楞了一下，很快又打了个哈哈，道：“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吧？他那个脑袋，跟个木头似的，就算是他要去俞老四算账，也得认得俞老四的人不是？感情头次找我的麻烦，都还被我忽悠得团团转。”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章岩心里还有些打鼓，诚如他所说的，徐沛官脑子空空，打人这种事估计也只会是他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更何况这个师弟是他的命根子，是谁都动不得的。

　　转念又想了，他那个听不进别人半句劝，又一根筋儿认死理的臭德行，还真是用嘴教训改不过来的，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吃一次亏，才能有所收敛。

　　于是又继续宽慰林参月道：“俞家门卫森严，先别说他找不找得到人家门上去，即便是找上去了，也是挨不了那个俞老四的边就会被人家的守卫给乱打一通给撵出来，所以，应该还是出不了什么大的漏子。”

　　林参月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章岩拗不过他，只得推说他明天自己去找陈公铎打听打听，再去把徐沛官给找回来。

　　听他这样说，林参月方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