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胡安的契约》i桑梓

23、第二十三章 八大处

　　周日的八大处，早上八点半，胡安已抵达。
　　发给张曦月：“我已经到了，不急。”
　　几分钟之后：“不好意思，昨儿刷夜来着，闹钟没响，我现在起来，马上赶过去。”
　　胡安有些犹豫：“没事儿，不方便的话可以改天。”
　　对方回：“不用，我离得很近，马上到。”

　　九点整，一个惨白惨白的“人架子”出现在八大处公园门口，橘黄色的上衣，米白色的裤子，完全不搭的黑色皮鞋，白净的脸上野生着稀稀落落的几根挺长的胡子，违和感爆棚。胡安很不希望这个人是张曦月，但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个了。

　　胡安一直远远看着他，希望他看不到自己，然后见面失败。胡安看他四处张望之后掏出手机拨出了号码，之后，自己的手机亮起。胡安第一次这么不想接电话。胡安正发愁的看着手机时，张曦月发现了她。

　　他试探着招了一下手，胡安只好挂了电话，回应着点了一下头。
　　张曦月朝自己走了过来，因为太瘦，走起路来衣裤全都晃荡着，他白的不健康，像久在地下不见阳光的吸血鬼，带着危险的腐朽的气息一步步靠近。胡安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才勉强镇定一些。

　　张曦月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带着胡安一间间看，一间间讲。熟悉的声音让恐惧感减退了一些，客观来讲，声音还算好听，细细柔柔的。
　　靠近之后，胡安无意发现他肩膀上有大小两个洞，大的其实也只有两毫米的样子，小的更是一个点那么大。可能因为胡安目光平视刚好就是这个地方，莫名的在意，注意力总被那两个洞吸引过去。

　　两个多小时，逛完了公园，张曦月提议：“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再回去吧？”
　　胡安本打算很快回去，早饭就没吃，此刻也有些饿，想着回家也赶不上饭点了，点点头：“可以。”

　　“我看你对这个地方不怎么排斥，挺好的。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都喜欢那些热闹的地方。”
　　胡安看看身边的人拿着的香：“我挺喜欢这边的，香，很好闻。放的背景乐也很好听，能让人静下来。”
　　“现在放的这种吗？你喜欢大悲咒啊？”
　　“我还喜欢哀乐呢，很奇怪吗？”这个张曦月看起来像个老学究，做作的样子不怎么招人喜欢。

　　“挺好的。”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后，张曦月问：“那你喜欢看书吗？”
　　胡安来了精神：“喜欢啊，我最喜欢看书了。悬疑推理鬼故事我都看。”
　　张曦月有些失望的样子：“这种啊……”
　　“名著也看啊。”
　　“了凡四训你喜欢吗？”
　　“没看过……”胡安心说，听都没听过。

　　“回头我送你一本，特别有意思。”
　　“好，那先谢谢你了。对了我有事儿跟你说，差点儿忘了。”
　　吃饱了也歇的差不多了，胡安才想起险些忘了正事儿，正打算自爆身份，被张曦月抢了先：“你不是晶晶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

　　“真的啊？我们原本也只是怀疑，没有太大把握。”
　　“你们？”
　　“嗯，我来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那游戏刚开服我们就进去了，三个人玩一个号，三班倒，人歇号不歇。”
　　“……”

　　“冲新服排名，一般等大量玩家进入的时候就是我们卖号的时候。”
　　“卖号？”
　　“嗯，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就像有人上班挣钱一样，我们卖号挣钱。”
　　“我不怎么玩游戏，从没想过还能卖号，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晶晶那个号，我以为也是这样呢。开始是小白他俩先联系上的，小白以为遇见同行了，还跟我们念叨了几次，想着抽空交流一下。”
　　“嗯，我俩是同学，这几天我才被临时拉进游戏的。”
　　“我说呢，前后明显不是一个人。”

　　“听我同学说你在广告公司上班？”
　　“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了，也不算正经上班吧，朋友的公司，没事儿过去帮忙而已。”
　　“几年前？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啊。”

　　话匣子渐渐打开。胡安了解到张曦月和自己同龄，只是初中都没上完就辍学进入了社会。在胡安的概念里，辍学这种事情要么是因为地处偏僻，不得已；要么是家境贫寒，不得已；要么是智力有问题，不得已。从没想过同在一个大城市，会有人不穷也不傻的主动退学。

　　两人边走边聊：“那你当初到底为什么退学啊？”
　　“我把老师打了。”
　　“？”胡安一口饮料含在嘴里，心想，这人不会真的有病吧，看着实在不像那种打老师的人啊。
　　张曦月解释：“老师体罚其他同学，我看不过去，就把老师打了。”

　　“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跑了，再也没去。”
　　“你家长不管你吗？”
　　“家长都忙，不知道，等他们知道了已经晚了。”

　　“这样也行啊……”胡安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状况，孩子消失了，家里却不知道。再想想自己，放学晚回家哪怕十分钟，胡氏恨不得打遍全班的电话。
　　“听说高中挺有意思的，每年高考的时候，大街小巷也全都是相关的信息。其他没什么可惜，就是有些遗憾没有经历过。”张曦月很认真地问：“高考好玩吗？”

　　“高考？”胡安摇摇头：“不好玩。经历一次也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那大学呢？你是在校生吧？大学什么样？”
　　“这个好说，回头我带你上我们学校转转。”
　　“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看着张曦月眼睛都亮了一下，胡安想起交换日记的老梗：“既然咱们都对对方的世界比较有兴趣，不妨开始交换日记？每月一换，怎么样？”
　　“这……”
　　“你该不是不会写字吧？不对啊，初中的话应该认字认的差不多了吧？”
　　“当然不是，只是很多年没写过了，没有笔啊本的，需要现买。”

　　“那正好，一起吧。”
　　胡安喜欢白色，张曦月喜欢黑色，两个同款八开大本，各自带回了家。

　　晚上九点，宿舍。
　　格格听到开门声，从上铺探了下头：“我的宝贝儿啊，你还知道回来？”
　　“扶我一下，脚疼。”
　　“讲讲吧，今儿都干嘛去了？”
　　“八大处公园啊，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替我那不靠谱的同学见网友去了。”

　　“八大处公园有多大啊，不闭园吗？你能逛到现在？骗鬼呢？”
　　“八大处两小时完事儿了，之后不得吃饭啊，我早饭就没吃。”
　　“嗯，勉强算你到中午，之后呢，还九个小时呢？”
　　“我不是要揭发我同学的真面目么，就聊了一会儿。”

　　“聊了一会儿？揭发武心用了你九个小时？你是用脚写字来揭发的？”
　　胡安有气无力打了格格一下：“没有，就还聊了点儿别的。”
　　格格靠在通往上铺的梯子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给了一个眼神：“从实招来吧。”
　　“真的没干嘛，吃完饭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聊，就这个点儿了。”

　　“等会儿，你这意思你从八大处一路走回来的？”
　　“昂。”
　　“从八大处走回知春路？”格格起身去翻出地图：“宝贝儿，你是疯了吧？”说着指着地图上的八大处：“你从这儿”又指了一下知春路：“走到这儿？”
　　胡安点点头。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格格拿着地图爬上了床，还不停看一下地图看一下胡安。

　　三个月后，考完最后一科，从考场出来。
　　胡安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真的可以带我去你们学校转转吗？”
　　胡安一边念出声一边问：“这谁啊？”
　　舍友们正在讨论假期去哪玩，摆了摆手：“别理他，估计发错了。”

　　胡安收起手机正要加入假期讨论，格格拉住她：“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叫什么月亮的？”
　　“月亮？”“还星星呢。”“别管月亮还是星星了，咱早就说要一起出去玩了，快来。”“咱是去三亚还是厦门？”姑娘们七嘴八舌起来。
　　胡安问格格：“月亮是谁？”
　　“嗨，就开学没多久时候，你不是替武心见网友了么，我记得他好像叫什么月亮。”格格漫不经心的回复之后迅速投入到舍友们的讨论中。
　　胡安细细回忆，终于：“哦哦哦，是有这么个人。”

　　那次揭发之后不知武心是不是生气了，也没联系过胡安。胡安一来有些心虚，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不太仗义，二来实在对那游戏没什么兴趣，也就再没上去过。再后来，课业繁重，也就慢慢忘记了。至于那本“交换日记”，更是可怜。除了回来的第二天写了一页，之后随手放在哪了，现在怎么也回忆不起了。

　　“天哪，我居然把这人忘得一干二净了。”胡安觉得这个事情有些恐怖，三个月前还信誓旦旦，兴奋的要接触一下不一样的世界。谁知这么轻易就完全抛到脑后了，要不是格格当时在，恐怕这条信息，也会被当成误发信息无视掉。
　　胡安赶紧存上陌生号码，回复：“可以。”

　　转头说格格：“人家叫张曦月，什么月亮。”
　　“嗨，我哪记得住你那些同学的名字啊，上次约你那姑娘，是不是叫星星？”
　　“武心你怎么就记住了？”胡安吸了口气：“那姑娘不叫星星，人家叫莹莹。”
　　“无心啊，好记啊。”格格一脸无辜：“莹莹吗？你看这不都差不多吗，莹莹，晶莹，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是吧，都是bling-bling的。”说完举着双手，晃动起来，笑意盈盈看着胡安。胡安拿她没办法，轻轻打了一下，“走啦。”挽起胳膊去追宿舍的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