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85、番外：秋风吟

　　"我实在没有想到，我还有命坐在你面前喝酒。"
　　白夜隔着一层薄薄的黑纱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她却能始终保持十七八岁的样子，不仅让所有女人嫉妒，他也觉得别扭。
　　"我也没想到。"刘瑄嘟囔着给白夜空了的酒杯添上酒，"都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性命。你若死了，你的浮云楼怎么办？"
　　白夜笑了，没有回答，端起酒杯。刘瑄说话的样子仿佛在教训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而自己已经快四十岁了。
　　眼前这个人白夜认识了二十年，也爱了二十年。但是很遗憾，她心里喜欢的人不是他。
　　"我若死了，浮云楼自然也就散了。"白夜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淡淡地道。
　　"散了你不心疼？"
　　"心疼又有什么用。"白夜摊摊手，"等我魂魄一离体，这个世上的东西就再也抓不住了，就算是心疼也是白心疼。"
　　刘瑄瞪着白夜看了半晌："你是谁？"
　　"白夜啊。"
　　"不对不对，小白哪有看得这么开的时候。"刘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你定是假的。快点说，你把我家小白藏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白夜大笑起来。一路上的旅途劳顿，到了她这里全部都化作乌有。
　　这个人，有让他放松一切的力量。虽然这些年来白夜并没有常来看她，可是每次看到她的身影，白夜都能够获得力量在云城的地下世界里继续打拼下去。白夜的要求并不很高，只要能看到她就好了。
　　白夜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刘瑄摇摇头，再一次给他添上酒。白夜现在越来越像个大叔了，没人管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啊……
　　"瑄儿。"白夜端着酒杯晃了晃杯里带着淡淡果香的液体，"你算命一向算得准，可否给我算一课？"
　　刘瑄看了看白夜。他漂亮的红眸被一条黑纱蒙住，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画沙盘掷铜钱摸骨相面看手相茶叶渣子随便你选。"刘瑄道，"看命星就算了，我不是占星师，不会那个。"
　　"随你。"白夜放下酒杯，"哪个比较拿手？"
　　"看手相吧。"刘瑄想了想道，"男左女右。"
　　白夜乖乖地伸出左手。刘瑄拉过白夜那只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掌，抚平它细细查看。白夜一动不动，目光透过黑纱落在她稍长的睫毛上。
　　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凉，指肚柔软，轻触他掌心上的命运纹路。有那么一瞬间，白夜想要缩回手去，同时又想抓住那只微凉的柔软小手，用自己手掌的温度去温暖它。
　　但是他没有动，直到她把他手掌上的纹路细细描摹完毕，才把手缩了回去。
　　"如何？"白夜问，"我还能活多久？"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刘瑄皱眉，"你的命堪比小强，硬得很！"
　　"小强？"白夜讶然，"什么东西？"
　　"呃……"刘瑄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夜叹了一口气。不用想，这定是她家乡那边的什么词。不做解释，只怕不是什么好词儿吧。
　　"我该走了。"白夜轻声说着。
　　刘瑄一愣："这就要走了？"
　　"十日后还会回来的，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白夜的声音恢复到了一贯的冷漠，"想要我的命的人太多，留的太久不是好事。"
　　"你自己小心点。"刘瑄拿过风袍为他披上。他的脸上也有了岁月消逝的痕迹，这个有着绝艳美貌的男子，终究和跳出轮回的自己不同，会湮没在时间的痕迹里。
　　刘瑄觉得自己的心有一丝微微的痛。
　　"瑄儿，我还有命再见你一面么？"白夜突然转头，红眸在黑纱后面隐隐发亮。
　　"有。"刘瑄望着那双掩藏在黑纱后的红眸。
　　"那就好。"白夜安心地呼出一口气，伸手轻轻触碰了她的面颊。
　　刘瑄微微一惊，但是没有退后或者躲开。
　　白夜嘴角微微一弯，声音柔和下来："秋天天凉，你身体不好，自己多注意些。"
　　"你才是。"刘瑄垂下眼去，睫毛微微抖动。
　　"哼。"白夜轻哼一声，碰了一下刘瑄一直戴在耳朵上的翡翠坠子，转身离开了。

　　"楼主。"秋暝看到白夜下来立刻迎了上去。白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脚步明显没有来的时候轻松。秋暝有些诧异，但是不敢问什么，连忙跟上白夜的脚步。
　　"白夜，等等！"刘瑄从楼上追了下来，"我有样东西给你。"
　　秋暝不由得打量起那个少女来。楼中盛传白夜和这间客栈的老板有些纠缠不清的关系，看来这个消息不假。不过秋暝没有想到，这个在白夜心中占有相当大分量的女子，居然这么年轻！而且……也并没有传说中的倾国倾城。看着白夜停下脚步，秋暝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个，你拿着。"刘瑄把一颗火红的晶石塞到白夜手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搞来的，你要是再忘了，我可就再没给你的机会了。"
　　刘瑄猛地捂住了嘴。白夜的眉动了动，脸色冰冷下来。
　　"你知道我此行不可能活着回来，是不是？"白夜沉声问，那枚小小的晶石硌痛了他的手。
　　刘瑄摇着头慢慢后退。她不能说出白夜的命运。相术师一旦说出他人的命运，那么无论悲喜，那人的命运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瑄儿，回答我！"白夜的声音很冷。
　　"我不能说，我不想你死。"刘瑄小声道。
　　秋暝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她跟在白夜身边多年，知道此时的白夜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谁都不敢拦，她也不敢。
　　"你怕我死？"白夜轻声问。
　　刘瑄点了点头。
　　白夜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是不是？"
　　刘瑄抬头望着他。
　　白夜冷哼一声："既然此行我有丧命的可能，那就让我跟你讨一件我一直都很想要的东西吧。"
　　"什……"刘瑄还没有说完，白夜的唇就已经覆了上来。不仅仅是她，站在一旁的秋暝也呆了。直到白夜有些灼热的唇离开后，刘瑄才回过神来。
　　"你……混蛋！"刘瑄狠狠捶了白夜一下，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
　　"我哪里混蛋了？"白夜轻笑，"混蛋的是那个把你忘记的人吧？"
　　"你没他混蛋！"刘瑄退后一步，狠狠地瞪着他，"给我活着滚回来！"
　　"好，十日之后我必定回来。"白夜拎起目瞪口呆的秋暝向外间走去。到了门口白夜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你地窖里的那坛落枫红，到时候开了吧。"
　　他的袍角消失在门外，刘瑄捂着心口坐了下来。原以为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湮没在时间里的，可自己却错了。
　　有一点点欣慰，更多的却是对他的歉疚。这些歉疚，将会伴随她一生。

　　秋暝沉默的御马跟在白夜后面，白夜也沉默着。暮阳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喧闹，秋暝看着，却觉得分外凄清。
　　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也有七年了，也知道他身边不缺女人，可是不知为何白夜却始终没有成家。也不是没问过他缘由，白夜只是隔着那黑纱冷冷地斜了问这话的人一眼，从此便没了下文。云城关于白夜有各种各样的传言，然而真相却到了今天才得以解答。秋暝犹豫再三，却还是不敢问白夜那个看上去都快能做他女儿的女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白夜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看着秋暝。秋暝脸上红了一下，摇了摇头。
　　白夜没有勉强，转回身子，放慢了马速与秋暝并行。
　　"楼主，那个女子……你为什么不娶她？"忍了很久，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她心有所属，可惜那个人不是我。"白夜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一丝怅然。
　　秋暝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你觉得她看上去有多大？"白夜问秋暝。
　　"至多十九岁。"秋暝道。识人之术她练了很久，绝少看人看走眼，这也是白夜欣赏她的原因之一。
　　"非也。"白夜摇头，"她跟我一样大。"
　　秋暝又是一惊。白夜这一次却没再解释，拍马向前奔去了。
　　"楼主！"
　　两匹马绝尘向东，扬起一地璀璨斑驳的金黄，已是金秋了。
　　这个总是蒙着双眼的男子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秋暝一边追一边想，也许他有一天会告诉自己，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一切都和前方白夜那未知的命运一样，不可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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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