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78、第七十七章

　　刘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红一绿两双眸子，紧接着两人的脸清晰起来，同样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居然就这么昏过去了，看样子商无妄给自己下了药。刘瑄扶着两人的手臂站起来，打量着房间。
　　"瑄儿，这是怎么回事？"白夜打量着琉轩问。就算是商无妄别有用心，可怎么会把刘瑄一个人留在这里？
　　"商老先生给了我一杯茶压惊。"刘瑄回答，皱起了眉头，"琉璃哪里去了？"
　　的确，整个房子里只有他们三人，并没有多余的人。
　　"我们进来后只看见你倒在地板上。"白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瑄。
　　风吟拿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杯，放在鼻端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动。
　　"怎么了？"白夜注意到他的神色。
　　"这水里有离魂草。普通人喝了会昏迷不醒，但是给精魅喝了就可控制其心神。"风吟又细细闻了闻，"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控制琉璃？刘瑄十分不解，商无妄要控制琉璃做什么？心里突然焦急起来，若是琉璃再有个三长两短……
　　"他一定是在研究什么东西。"风吟开始在周围乱七八糟的桌子上翻找起来，白夜皱了皱眉，然后下楼去了。不多时白夜的喊声传了上来。
　　"下来看看这个。"
　　刘瑄走了一步，脚下一绊，眼看着就要跌倒，被风吟扶住。
　　"小心点。"绿眸里包含着满满的担心，刘瑄报以微笑，两人一同下了楼。
　　白夜手中拿着一片已经烧掉一半的纸片，递给风吟。
　　刘瑄凑过去。纸片上写着几行细溜溜的圈圈字体，没有哪一个是刘瑄认识的，应该是翔族文字吧。
　　风吟看过后，把纸片揉成了一团，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研究神木。"风吟道，"上面记载了一部分翔族的禁术。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琉璃很有可能被他带去了神木那里。"
　　"他要琉璃做什么？"刘瑄诧异。商无妄看上去人很好，而且也没有过多的对琉璃表示过关注。从窗户可以看到巨大的神木静静伫立在窗外，硕大的躯干说明了生长的年代十分久远。
　　"不知道，我们去神木那边看看。"风吟说。
　　"青将军他们呢？"刘瑄突然想起来风吟刚才应该是在树林里。
　　"多亏了翼城主，我趁乱跑出来了。"风吟回答，"神木在上城最中心，想要过去没那么容易。"
　　"快些走吧。"白夜瞪了风吟一眼，拉着刘瑄跑了出去。
　　风吟有些不悦，伸手去拉刘瑄，脚下的地面却在这时狠狠地抖了一下。屋中的物品纷纷摇晃着掉了下来，刘瑄发出一声惊叫，白夜迅速打开房门，三人急忙冲了出去。
　　天上果然不安全。刘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地震这种事情居然会这么快就发生了，这又是怎么搞的！
　　地面又开始抖动。这一次地面抖得非常剧烈，三人都站不住了，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出什么事了？刘瑄正惊愕的时候，心脏却狠狠地抽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蓝眸女孩因疼痛皱眉时的心痛。刘瑄突然记起琉璃跟自己结下过延命之约，难道说琉璃出事了？
　　地震刚一停止，刘瑄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们快走，琉璃一定出事了！"
　　"怎么？"
　　"我感觉得到。"刘瑄一边走一边捂着胸口，"她和我有延命之约，我能觉察到她有危险，一定是这样。"刘瑄不敢想象琉璃死去的样子。琉璃一定不会死，自己多心了，绝对！
　　巨大的神木像是一个通天的柱子直插天空，飞在它周围的翔族就像是一只只小小的飞虫微不足道。神木上的祭台已经倒下了许多人，有守卫的兵士，也有年轻的祭司。
　　"商无妄！你要遭天谴的！"年老的祭司愤怒的指着商无妄，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你这是亵渎！！！"
　　"唯有这样做才能把你从它手中解放出来，老友。"商无妄满意的看着琉璃一点一点地被神木上细密的藤条包围起来，"得到了神木就得到了整个天尹，我参透了神的秘密！为此我准备了大半辈子。老友，这一次你可真的解脱了。哈哈哈哈！"
　　"不！"祭司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琉璃的身躯已经完全融入了神木的树干之中，只留了一张神色茫然的脸在外面，清澈的冰蓝色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霜。商无妄拿出准备好的药剂在巨大的树干上涂涂抹抹，口中念念有词。
　　"亵渎啊！无上的神明啊，惩罚这个罪人吧！神明啊！"被商无妄打成重伤的祭司不断地悲呼着，商无妄完全无视身后的老人。
　　商无妄终于画好了一个一人高的六芒星法阵，站在琉璃面前，向天空伸出双臂，开始念诵咒文。
　　"不可以！不可以用禁术！！！"在祭司的惊呼声中，一条粗大的藤蔓毫不犹豫的贯穿了商无妄的心口。商无妄和祭祀都惊呆了。
　　"这、不可能！"商无妄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藤蔓收了回去，商无妄重重倒了下去。
　　法阵开始发出耀眼的蓝光。琉璃眼中蓝光大盛，整个云浮城开始缓慢上升起来。

　　"怎么回事！"脚下的大地第三次开始震颤，白夜急忙扶住了身边的树干，"到底是怎么搞的！"
　　突如其来的异动使得还在混战中的翔族都惊愕了，纷乱起来。
　　刘瑄咬住嘴唇。也许是延命之约的缘故，她感到琉璃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顾摇晃的浮岛，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瑄儿！"
　　"一定要见到她！"不能失去这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姐妹。风吟和白夜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刘瑄，三人一同向前走去。

　　"快停下来！"吐血的老祭司向神木爬了起来，指着已经嵌进神木上的琉璃大声喊道，"快停下来！"
　　凛冽的风吹过了整个天尹，从地面上看，就是一个巨大的云朵以惊人的速度在天空中移动。翔族们纷纷飞向了神木，这样操纵神木的事，以前还从来都未有过。
　　"浮岛在向南移动。"风吟看了看天空，焦急地说，"糟糕。"
　　祭司挣扎着爬到了神木边上，一边吐血一边伸手去擦商无妄画在树干上的法阵。突然间一根藤条从他的脑颅刺了进去，祭司的手停在了离法阵还有一寸的地方。
　　剧烈的地震再次开始，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一直维系着神木活力的生命消失了。
　　"祭司去世了！"已经赶到祭坛的翔族大惊失色。神木还没有选出下一任祭司，老祭司的死亡意味着天尹城将会从天空中陨落。
　　浮岛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南移动。翔族的士兵们再也顾不上还在地面上的三人，纷纷乱乱地四处飞逃。众翔族开始离开浮岛，无数张开的双翼遮蔽了天空，纷乱嘈杂的人声在天尹上空回旋，震耳欲聋。刘瑄觉得脚下的地面一直在不停地颤抖，心中惧怕不已，她何时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三人在混乱不堪的人群下面缓慢的移动着。先前的地震已经破坏了地面的完整，倾颓的树木与乱石随处可见。刘瑄惊恐地看到一棵四人合抱粗的大树被另一棵相同粗细的大树拦腰砸断，而跑过的地面更让人觉得下一步就有要掉下去的可能。双腿一软，刘瑄险些倒过去，幸好风吟和白夜有力的臂膀一左一右扶住了她。不知跑了多久，三人终于来到了神木边上。
　　祭坛建在离地面十几米高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刘瑄气喘吁吁的爬上祭台，看到的是陷在神木里面的琉璃和祭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到底是……"
　　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琉璃的眼珠向这边转了过来，随后而来的，就是数道尖利的藤条。白夜在一瞬间抱着刘瑄的肩膀扑到一边，藤条落空了，祭台被打掉了一角。
　　"琉璃！琉璃！"刘瑄爬起来，向着琉璃喊道。那双蓝眸冷冰冰地没有任何感情，整个神木上的树枝和藤蔓突然间都像活了一般，不管是飞到近前的翔族还是躲在祭台下的三人，藤蔓都毫不留情的攻击起来。
　　"琉璃！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刘瑄向琉璃喊道，"我是刘瑄，是姐姐啊！"商无妄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琉璃会不认识自己，甚至会不分敌我地攻击他人？
　　"救救她，白夜，救救她！"刘瑄无助地喊道。
　　白夜看了刘瑄一眼，注视着琉璃念起咒文。
　　风吟凭借着敏捷的身形躲避着藤蔓的攻击，同时用法术对藤蔓进行反击。
　　"她被神木控制了！"白夜锁紧了眉头，"现在的琉璃谁都不认识，是神木在操纵她。"
　　大地不断地在震动，刘瑄在焦急惊愕之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白夜，带瑄儿离开这里。"风吟凝出羽翼，不知何时破疾剑已经握在他手中，"快！"
　　刘瑄的心猛地一沉，她明白风吟要做什么，立刻失声大喊："不可以！"
　　风吟避过藤蔓的一击转过头来，刘瑄看到他眼中的痛苦。
　　"在这样下去，她会杀了所有的人！"
　　风吟的声音中满是不忍。是啊，他何尝忍心伤害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孩呢？可是周围的树枝山和地面上已经有了不少翔族的尸体，神木对于翔族来说是何等神圣的东西，这样下去整个天尹势必会崩溃。刘瑄可以理解，但是心中依然不忍。藤蔓再次向着刘瑄袭来，风吟长剑一挥，断掉了那根藤蔓。
　　"不要伤她性命！"刘瑄哭喊道。泪水是什么时候涌出的她不知道，琉璃被神木控制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她。
　　白夜拉着刘瑄向后跑了几步，风吟抓到一个空隙，破疾剑刺入神木。包裹着琉璃的藤蔓突然间碎了一地，琉璃的身体显出来大半，那一剑刺到了琉璃的腹部。
　　刘瑄突然觉得腹部一痛，捂着肚子倒了过去。白夜大惊失色，立刻抱住了躺倒的刘瑄。
　　"瑄儿！"
　　疼痛越来越强烈，衣服上也出现了血迹。刘瑄痛得视线有些模糊，却还能感觉到白夜正在解开自己的衣衫。
　　"不要……"刘瑄模模糊糊地伸出手。伤口出现在空气中，白夜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伤口正是风吟刺在琉璃身上的地方。
　　"风吟，快住手！"白夜大吼过去，"瑄儿受伤了。"
　　"什么？"风吟震惊地转回头，看到了刘瑄身上的血迹。
　　琉璃的双眼蓦然睁得滚圆，藤蔓像是疯了一般把正要给刘瑄止血的白夜打到了一边，而另一条藤蔓趁着风吟分神的那一刻凶狠的刺了过来。刘瑄看到了这一幕，本已开始模糊的意识突然间清醒起来。
　　"风吟！"
　　藤蔓刺穿了风吟的右臂，破疾剑当啷一声掉在了祭台上。另一条藤蔓迅速扑向风吟，把他紧紧地缠了起来。
　　"风吟！风吟！"刘瑄顾不得腹部的剧痛，向着风吟伸出手去。
　　"快从这里下去！"风吟吼道。藤蔓一点点收紧，风吟的脸开始因痛苦而扭曲。
　　被打到一边的白夜抓住了刘瑄的肩膀向后一拉，再次躲过了藤蔓的攻击。
　　"风吟！"刘瑄大声喊着，藤蔓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活活勒死。
　　不可以就这样死去，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风吟的身体出现了淡绿的微光，风吟费力地转过头来，对白夜喊道："带她走！"
　　绿光躲过再次袭来的藤蔓，重重地击在琉璃的胸口上。刘瑄只觉得胸口一闷，立时倒了过去。
　　藤蔓开始狂甩起来，白夜抱着刘瑄向后躲闪，躲避不及被抽出了几丈开外，撞上了附近的一棵树冠上。大脑一阵眩晕，随即被腹部的伤口疼醒，刘瑄看到藤蔓已经放开了风吟，而风吟却倒在了祭台上。
　　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不，不！"刘瑄发疯一般尖叫起来，"我不要！风吟！风吟！"
　　"瑄儿，别动，不要动！"白夜紧紧地抱着刘瑄，"你这样动会死的！"
　　"不要，不要啊！"
　　地面的抖动剧烈起来，轰然一声巨响，神木周围的地面都向着里面塌陷下去。这座存在了近千年的翔族古城，终于迎来了它的毁灭。
　　无数大大小小的树木伴随着沙石泥土向下坠落。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城市已经从内陆飘到了渊海上空。被裹在树根里面的晶石分崩离析，在一声声巨响之中砸进海里，激起数十丈高的滔天巨浪。海面就像是开了锅一般，唯有神木和被神木包围的那些晶石还悬浮在空中，浮岛其余的土地已经纷纷攘攘地落了下去。
　　白夜抱着刘瑄，踩着不断活动的树木努力向祭台靠近。然而这些只是徒劳的，就在将要跃上最后一根枝干的时候，那根树枝突然被边上的树枝砸断了，两人随着树木一起掉了下去。
　　"风吟！风吟！"刘瑄哭喊着向上伸出手去。我下过决心要跟你在一起的，哪怕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我不要你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啊！
　　风从身体边上呼啸而过，刘瑄感觉到白夜紧拥着自己，把头埋在了自己的颈窝。黑发挡住了视线，刘瑄努力向上伸着手，看到自己的泪花向上飞了起来。
　　"风吟……"
　　又一朵巨大的浪花绽开在海面上。刘瑄在入海的前一刻，失去了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