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75、第七十四章

　　刘瑄喜欢在黄昏时分看夕阳，不过在天上看和在地上看的感觉是不同的。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远处绵延的群山之中，刘瑄抱着双腿，把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刘瑄疯玩了一个下午，喝了很多酒，捏白夜的鼻子非逼着他穿自己的衣服去勾引风吟，要风吟鼓着嘴扯着他的耳朵说自己是猪，把琉璃的脸蛋涂成猴屁股一样的红色，就连钟大通都被刘瑄给折腾了一翻，穿着个肚兜绕着客栈跑了一圈，把跑堂的双胞胎姐妹笑得花枝乱颤，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刘瑄玩了平生第一把最成功的国王游戏，肚子都笑痛了，却还是不能驱散心中的那种失落感和由此产生的焦虑。
　　借着睡觉的名义爬上客栈最上面的平台，在台子边沿坐下来，刘瑄丝毫不觉得害怕。风冷冷的掠过被酒烧得滚烫的脸颊，微微有些刺痛。刘瑄穿了一件翔族衣服，扯散了头发任一头青丝散在风里，看着夕阳的眼神迷离而惆怅。虽然已经不是那么想家，虽然已经跟琉璃保证过会留下来，可当自己知道无法回去的时候，心还是感觉到了痛。那种痛并不想想象的那样铺天盖地，却是一下一下的，直到让人无法忍受。灵界不是什么好去处，而自己正如那个胡子长长的老头儿说的一样，在这边过得这么好，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真的回不去了呢。可那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有她的家。习惯这里的生活是迫不得已，如果商无妄告诉自己有回去的办法，刘瑄相信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回去。
　　"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清朗男声从身后响起，刘瑄没有转头，不想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
　　"这样吹风会着凉的。"风吟把风袍披在刘瑄身上，在她身边坐下来，靠着她的肩，"我知道你很难受。"
　　"风吟，灵界真的没有让我回去的方法么？"刘瑄望着一点一点下沉的夕阳问。
　　"你一定要回去吗？"风吟沉声问。
　　"我去了那些地方都是为了找回去的法子。"刘瑄回答。
　　"你要离开我么？"
　　"我不知道。"刘瑄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泪水再次流了出来。丢不下放不下的人就在眼前，可若是真的能回去，刘瑄不知道会选择谁。
　　熟悉的气息包围了自己，刘瑄蓦然回神，发现自己被风吟抱在怀中。他的面颊贴着自己披散的头发，周身是他温热的体温。刘瑄这才发现，天空已经由瑰丽的玫瑰色变成了将黑未黑时的黛蓝，剔透的明星在空中若隐若现。
　　"也许我不如白夜。"风吟轻声道，"我不会随你去你的家乡，我会阻止你去。"
　　"白夜？"思维拐了一个弯，刘瑄有些惊异的抬头望着那张脸。她和风吟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提起白夜。
　　"我回到云城，得知你和白夜一起去了端梁的时候，真是要气炸了。"风吟点着刘瑄的鼻子，"那小子一直缠着你，偏偏你又对他十分上心……"
　　心里咯噔一下，刘瑄故作诧异："你也会吃醋？"
　　"你呀你。"风吟气极反笑，"你真当我是神？我和你是一样的。若不是那晚见到你，我真以为你和白夜私奔了。"
　　"我不会和白夜私奔的。"刘瑄伸手抱着风吟的腰撒娇，暂时把心中的抑郁放到一旁。"再说，我看你和白夜处的还不错。"刘瑄顿了一下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风吟没说话，轻轻抚着刘瑄的头发。
　　"白夜……我欠了他的，不知道怎么还。"刘瑄小声道，"我一直都当他是我的兄弟、好朋友，我以为你明白。"
　　"小傻瓜，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度。"风吟捏了捏刘瑄的脸，笑容突然变得温柔，轻轻擦去刘瑄脸上的泪痕，"回去以后，你就不能再这么随着自己的性子了，明白么？"
　　"怎么着，我还没过门呢你就要管我了？"刘瑄破涕为笑，佯怒道，"谁嫁过门还说不定呢，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倒也无妨。"风吟柔声道，"我乐意。"
　　抑郁的心情终于消散在他暖暖的臂弯里。刘瑄把脸埋在风吟胸前，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回不去也无所谓。
　　"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刘瑄认真的看着看双令人心醉的绿眸，"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
　　风吟久久的凝视着刘瑄，一双碧玉化作了悠悠春水，越靠越近。刘瑄感受到她的气息，轻轻闭上双眼。他的吻温柔而炽烈，刘瑄回应着他深情的亲吻，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心中真正所想。只有他，只要他，别的都不再重要。
　　两人相拥着仰望星空，都没有说话。直到天空完全变为深深的蓝色，风吟忽然拉着刘瑄站了起来。
　　"我要试试那个咒文。"风吟说。他早已换了翔族青年的服装。翔族服装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论男女都会露出后背，刘瑄猜想这是因为翅膀的关系。
　　"据说会很痛。"刘瑄想起商无妄的话。
　　风吟笑了："若是真能长出翅膀来，痛一下也无妨。"语毕，风吟把左手按在胸口，仰起头默念起商无妄交给自己的咒文。
　　周围的风向渐渐起了变化，刘瑄微微后退了一步，伸手压住被风吹乱的发丝。风吟的背后逐渐亮起两道莹白的微光，一对未展羽翼的形状出现在光芒中。刘瑄瞪大了眼睛，下一秒钟，那对羽翼突然间冲破了光的束缚，伴随着一股疾风，赫然出现在刘瑄眼前。
　　风吟蹲下身去，刘瑄连忙上前扶住他。风吟喘了口气，拂开挡在眼前的乱发，咧嘴对刘瑄笑了笑："果然很痛。"
　　刘瑄忙伸出衣袖去抹他额头上的汗。风吟扶着刘瑄的肩膀站起来，轻轻抖了抖那对羽翼。
　　纯白的羽翼折拢起来比风吟的个子还高，不夹一丝杂色，在黑夜的映衬下耀眼夺目。风吟回头看了看羽翼，有些懊恼："白色的很容易脏啊。"
　　刘瑄扑哧一下笑了："白色的多漂亮啊，我喜欢。"
　　风吟微笑着回应，示意刘瑄向后站开一点。刘瑄后退几步，风吟深吸一口气，从平台边缘跳了下去。
　　仿佛他天生就知道怎么做，在下落的那一瞬间洁白的双翼突然展开，轻盈地滑向了夜空。刘瑄怔怔的看着那在空中自由翱翔的羽翼，心中激动万分。风吟能飞了，他可以飞了，刘瑄高兴地拍着手欢呼起来。
　　风吟绕着客栈的树飞了几圈后回到平台边，对刘瑄伸出了手。他看上去像极了天使，刘瑄心里想着。
　　"过来。"风吟笑得很开心。
　　"做什么？"刘瑄睁大眼睛望着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风吟抓住刘瑄的手一拽，不等她惊呼，风吟已经扇动着双翼向高空而去。
　　刘瑄只觉得身子一轻，脚下的木板突然消失了，腰间有力的臂弯让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刘瑄吓了一大跳，连忙抱住风吟的脖子，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快放我下去！"刘瑄抗议道，"我有恐高症。"
　　"你不是说哪里都愿意跟我去吗？"翡翠一般的眼眸笑得弯弯，刘瑄看出了他眼中那一丝嬉笑。
　　"我、我很重的，你把我扔下去怎办！"刘瑄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风吟已经带着刘瑄飞到了离开客栈几棵树远的地方。
　　"就这么信不过我？"风吟佯怒道，飞得越来越高。
　　"我害怕。"刘瑄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不怕，这么好的风景错过了多可惜。"风吟用眼神示意，"你看下面。"
　　刘瑄看看那双绿眸，犹豫了一下，向下望去。
　　星星点点的灯光装点着昏暗的街道与房屋，不时有翔族提着灯笼向着其他方向飞去，穿梭在树林间，如同河岸边的点点萤火。刘瑄惊叹于星空下地面的美丽。虽然不像现代的夜景那样五彩瑰丽，却有一种静谧的美让人流连。刘瑄赞叹的看着这一切，就连身在高空的恐惧也忘记了。
　　"太美了。"刘瑄叹道。
　　腰间的臂弯紧了紧，风吟的气息出现在刘瑄耳边："我只带你一个人看。"
　　心中无比喜悦和激动，刘瑄有心在风吟脸上轻啄一口，却害怕自己会掉下去，只是红着脸继续看着月光下的地面，心中满是欢悦鱼甜蜜。
　　风吟带着刘瑄在空中绕了一圈，回到客栈的平台上降落。洁白的羽翼渐渐萎缩着脱落，最终消失了。
　　"好可惜。"刘瑄心疼地看着羽翼一点点消失掉。
　　"还可以再长出来，没什么可惜的。"风吟抬抬肩膀活动了两下，突然正色道，"瑄儿，刚才有一点你说得很对。"
　　"是什么？"刘瑄奇道。
　　风吟咳了两声，看向刘瑄："你真的很重。"
　　刘瑄愣了一下，随后两朵红晕浮上了面颊："你居然说我重！你太可恶了你！"刘瑄伸手去打风吟，风吟大笑着向下逃跑了。
　　"他们两个好吵。"琉璃皱着眉头道，唇角却向上扬着。
　　"我困了。"白夜突然丢下酒杯，上楼去了。
　　"白夜。"琉璃瞥见了白夜紧锁的双眉，"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想逃都逃不掉；不该是你的，怎么都抓不到。想开点，别整天板着个脸。"
　　白夜假装没听见这些话，消失在楼梯上。
　　就在不远处的丛林里，有几个翔族在窃窃私语。
　　"那便是少公子？"戴面具的男子仰望着天空中飞翔的那双白色羽翼，面具后的眼神闪烁不定。
　　"是。"苏漓低声回答，"少公子今天去拜会了商老先生。"
　　"原来如此。"面具男声音低沉，双眼不曾离开空中的二人分毫。
　　"明日一早我会带少公子拜祭城主，届时就看大哥了。"苏漓道。
　　"我会安排好的。准备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面具男终于收回目光，看向苏漓，"夫人，明日有劳了。"
　　"大哥见外了，苏漓告辞。"苏漓与面具男互行一礼，匆匆走回客栈。
　　面具男静静地看着苏漓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展开背上青灰色的羽翼，向上城的方向飞去。在他离开后不久，另一双铁青的羽翼也展开来，飞向上城的另一个方向。
　　在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失踪的前天尹城主羽长歌的幼子回到了天尹。他有一双纯白的羽翼，看到那双羽翼的人不仅仅有仍然对羽长歌忠心耿耿的翔族将军青络笙，还有一直盯着青络笙一举一动的现任城主翼天然。
　　琉璃走进房间的时候刘瑄翻了个身，被子从她身上滑落下去。见刘瑄睡得很沉，琉璃微微摇头，帮刘瑄盖好被子。苏漓刚才来过，明天一早还要早起，今天闹得这么疯，明天还怎么起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