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72、第七十一章

　　"姐姐，回客栈吧。"琉璃提议，"时候不早了。"
　　街上的花灯已经点亮，明日就是登天之日，翔族的浮岛会在夜间悄悄来到端梁上空，下降到离地面很近的距离，使者从浮岛上下来，带来翔族此次需要交易物品的清单，之后便是人族与翔族的贸易。风吟和白夜也许回来了，也许没有回来。天空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大的黑影挡住了星光，那便是云浮城。再过不久，那黑影就会在端梁镇的边上停下来。
　　刘瑄点了点头，姐妹两手拉着手往回走。
　　"请沧小姐留步。"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刘瑄和琉璃同时转过头来，却是素颜的映雪带着她的婢女。映雪像街上大多数弃民女子一样穿着葛布衣裳，犹如一朵出水白莲亭亭袅袅，未施脂粉的面颊看上去有一点憔悴。
　　"映雪姑娘找我何事？"刘瑄打量映雪，毫不掩饰眼中的戒备。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和风吟的关系不一般，刘瑄说什么也不信她只愿意安安静静做风吟的师妹，从她看风吟的眼神就知道了。
　　"师兄和白公子正在明月楼等沧小姐，请沧小姐随我来。"映雪说。
　　"在明月楼？"刘瑄皱起了眉头。风吟和白夜不先回客栈，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想必沧小姐误会了。"映雪淡淡地道，"明月楼只是舞坊，并非那种勾栏妓馆。"
　　可我看差不多，刘瑄在心里说。映雪的话值得怀疑，她是明月楼的台柱子，就这么跑到大街上找自己，实在是没有道理。
　　"沧小姐可是信不过我？"映雪看出刘瑄在迟疑什么。
　　刘瑄点点头："有一点。"
　　映雪凝视刘瑄，终于冷哼一声收起了先前的矜持："我实在不明白，师兄怎么会看上你。"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刘瑄冷冷道。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就算你是风吟的师妹，那你又能如何？
　　"本来师兄要亲自来找你，可我看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就安排他们休息了。"映雪怨愤地看着刘瑄，"听说师兄是为了你才去找翔族使者的，你居然没有和他一起去。"
　　"他怎么会去明月楼？"刘瑄皱眉问，岔开话题。
　　"去与不去在你，话我可是带到了。"映雪说完转身便走，刘瑄和琉璃对望一眼，跟了上去。
　　映雪从明月楼的后门进了自己的小院，常红玉早侯在门口，看到映雪一把把她抓了过来："我的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往外跑，害我担心死了。"
　　"妈妈，我师兄还在里面呢。"映雪把胳膊从常红玉手中抽出来，"今儿个我不上台也行啊。"
　　常红玉撇了一眼映雪身后的刘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省心。"说罢与刘瑄打了个招呼，"沧小姐。"
　　"常妈妈，多有打扰了。"刘瑄道。
　　映雪没有理会两人，径自走进屋子里面去了。
　　刘瑄跟着常红玉走到水榭里坐下，映雪板着脸背对着两人坐在琴边。常红玉唤来小婢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风吟和白夜从屋里走了出来。
　　"瑄儿。"风吟在刘瑄身边坐下。他穿了身天青色的长袍，眉眼间是难以掩饰的困倦。
　　白夜对刘瑄和琉璃点点头，在刘瑄对面坐下。他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困倦，好像是没有睡醒，一双美目微眯，乃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致。刘瑄不由看呆了，风吟看看刘瑄，伸手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看什么呢？"
　　刘瑄揉着额头讪笑："没看什么。"
　　映雪不满地伸手在琴上划来划去，丝弦纷乱。风吟看了映雪一眼，微微叹气。
　　"怎么不先回客栈？"刘瑄问。
　　"我们来明月楼找白先生，正巧遇上映雪，就在这里歇了一会。"风吟回答。
　　白夜瞥了刘瑄一眼："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总算是办妥了。"
　　"能上浮岛了？"刘瑄连忙问。
　　风吟点点头。
　　"太好了！"刘瑄笑了，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二人添茶，"两位辛苦了。"
　　常红玉在一旁笑道："风先生和白公子此行不虚啊。"
　　白夜白了风吟一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映雪突然推开琴站起来，狠狠瞪了刘瑄一眼，回房去了。
　　风吟怔了一下，刚想站起来，被常红玉阻止了："风先生且慢，老身有话要说。"
　　风吟有些诧异，坐了回来："常妈妈有何事吩咐？"
　　"不急，还得再等一个人来。"常红玉道。众人正在疑惑时，婢女引着一个人走上水榭。那人身型纤长，仪态万方，脸上蒙着面纱，是个翔族女子。那女子走到众人面前行了一礼，扫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风吟身上。
　　"常妈妈，这位是？"风吟疑惑道。
　　女子看着风吟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她卸下面纱，除了常妈妈外，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这女子一头黑发被一只红木簪子束在脑后，右眼角有一颗泪痣，一张俏脸盈盈欲泣。这女子虽不年轻，却清丽无双，竟是把白夜都比下去了。女子对众人盈盈一礼，顿显仪态万方："在下苏漓，是前天尹城主羽长歌的侍妾。"
　　"见过苏夫人。"几人忙站起来向苏漓回礼，依次介绍自己。天尹城是翔族的都城，城主的侍妾自然身份不低。刘瑄突然注意到她说是前城主的侍妾，心中一动。这么说那个羽长歌应该是死掉了吧。
　　苏漓在常红玉身边落了座，看了白夜几秒，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吟。风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向刘瑄看过去。刘瑄心中不悦，回望他一眼：风吟还真是招人喜欢啊。
　　常红玉在边上轻咳一声，苏漓回过神来，抱歉的一笑："苏漓失礼了。"
　　风吟忙道："无妨。"看到刘瑄撇嘴，风吟忙转向常红玉："常妈妈要说何事？"
　　常红玉看了苏漓一眼，道："风先生可曾知道二十年前端梁曾经有一个名震青国的舞姬嫣然？"
　　风吟有些奇怪，道："略有耳闻。听说她是某唯一被选到天尹城的舞姬，可仅仅是两年之后就回到了端梁。"
　　"的确是这样。"常红玉道，"从天尹城回来的舞姬，她还是头一个。"
　　"登天的舞姬是不能够回到地面的。"苏漓道，"虽说这些弃民舞姬一登天就被被送往王宫之中，可是不出三个月就会被送出来卖给翔族的贵族或是送进妓馆。苏漓有缘，曾和嫣然一起侍奉夫君。"
　　啊，这个嫣然居然嫁给了城主，在舞姬这个行当里来说应该是不错的归宿了吧？刘瑄心道，那么她又和常红玉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嫣然离开天尹那年出了件大事。长居天尹的天帝突然提出要迁都，天尹的贵族们纷纷指责是城主管理不善，对他的能力提出了置疑。城主和天帝手下的几个重臣有些过节，想必是他们报复。城主由市民们选出，天帝也无权干涉。没想到那些贵族们误导市民在城主家门前逼他交出权杖，城主出来申辩的时候，被人一箭射死。"苏漓抖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片半圆型温润的淡青色玉佩放在桌上，"城主夫人早已吩咐我们做逃跑的准备，我当即和嫣然带着仅有五个月大的少城主从后门逃了出来。我们从小道跑到城边上跳下去，这才逃过一劫。这块玉佩本是嫣然有孕时城主下赐的饰物，少城主出生后便和嫣然一人配了一半。"
　　风吟看见那玉佩不由惊呆了，怔怔地望着它。玉佩上是一只翩然欲飞的苍鹤，刘瑄知道，苍鹤一般会被作为怀孕母亲的护身符带在身边以佑腹中胎儿平安，此后玉佩则会留在出生的婴儿身上，代代相传。
　　"我带着嫣然飞到了地面上，正巧遇上嫣然的旧相识追风人风言轻。"风吟脸色一变，望向苏漓，"风言轻把我们藏在树林里逃过了翔族的追兵。嫣然和少城主被送到端梁。而我则和其他追风人去了别的地方躲起来。嫣然在和我一起逃跑时中了一箭，听说到达端梁后就咽气了。"苏漓的话语有些哽咽，把玉佩向前轻轻推了一下，"不知风先生可见过这玉佩？"
　　风吟盯着玉佩看了许久，慢慢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绸帕子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块淡青色的玉佩，和桌上的玉佩摆在一起。
　　那是一个完整的圆，两只苍鹤仿佛是天生一对，从未分离过。
　　苏漓双唇颤抖着，两行清泪从她眼中簌簌流下。
　　"我总算没有辜负嫣然。"苏漓泣道，"这玉佩终于能还到少城主手上了。"
　　风吟看着玉佩，脸上神色复杂。刘瑄看到他双手紧握，便握住了他的手。风吟顿了一下，回握住刘瑄的手。
　　"师父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我母亲。"风吟沉声道，"这玉佩我从小就带在身上，师父告诉我这是我的护身符。"
　　风吟拿起两块玉佩轻轻摩挲，许久都没有说话。
　　"几年前我回了一趟天尹。"苏漓轻声说，"我找到了城主的墓，还有见到了他的旧部。他们现在被贬为贱民，生活很苦。"
　　风吟原来姓羽。刘瑄依稀记得风吟曾经向自己说过翔族有八个最常见的姓氏，分别是风、翔、翼、羽、白、青、银、商。很多弃民也都会用翔族的姓氏来标明自己的血脉来源，虽然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会不被翔族承认的。
　　"苏夫人想要我做什么？"风吟放下玉佩抬眼问，没有松开刘瑄的手。
　　"希望少城主能去拜一拜城主的墓。"苏漓道，"城主若是知道你已经长这么大，一定会很开心。"
　　"我可还有兄弟姐妹？"风吟又问。
　　苏漓悲伤的看着风吟，顿了顿："少城主曾有一个异母哥哥，名叫羽漠。当年动乱时死于乱民之中。"
　　手突然握紧了。刘瑄感受到风吟的手在颤抖，轻轻摇了摇。
　　"苏夫人，我是不是和父亲长得很像？"风吟问。
　　苏漓点了点头："我一见少城主便知自己没有找错人。这次回到天尹，我会为少城主做先导。"
　　风吟看了常红玉一眼，起身向常红玉一拜："多谢常妈妈款待。风吟能和苏夫人相见都是常妈妈的功劳。"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常红玉忙起身还礼，"你是映雪的师兄，这些忙也是我应该帮的。"
　　"苏夫人。"风吟接着对苏漓一礼，"谢夫人多年惦念，夫人叫我风吟即可。过几日登天之时就有劳夫人了。请允许风吟告辞。"
　　苏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风吟已经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刘瑄连忙向两位告别，匆匆追了上去。
　　"姐姐。"琉璃跟了上来。
　　白夜也跟了上来。风吟看了三人一眼，他的脸色很不好，绿眸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定。
　　"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就回去。"刘瑄小声对琉璃道。白夜叹了口气，把两片玉佩放进刘瑄手中，"他落下的东西。"
　　"谢谢你。"刘瑄收起玉佩，对白夜一笑。
　　白夜看着刘瑄，红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早些回来。"说罢拽着琉璃大步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刘瑄跑到风吟身边，拉住了他的手："怎么不等等我？"
　　"你先回去睡吧。"风吟轻声道，把手抽了回来。
　　"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刘瑄耍赖般地抱住风吟的胳膊，柔声问，"我陪你走走，不可以么？"
　　风吟凝视刘瑄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镇子，风吟走到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停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里是我和师父告别的地方。"风吟仰头看着天空，天际那块挡住星光的黑影比刚才大了不少，"他从来都不和我说我的身世。有一次被我问烦了，他告诉我说我是他从路上捡来的。"
　　"你师父是为了你着想的。"刘瑄道，"他怕你心中会有仇恨。"
　　"仇恨？"风吟笑了一声，"那种东西，对我没有用。"
　　"即使是杀了你父亲的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恨他？"刘瑄问。
　　"恨他又能怎样？杀了他难道我父亲和大哥就能活过来？"风吟幽幽的说，收回目光，"师父的想法我能够理解。"
　　刘瑄望着他。这是风吟自己的选择，别人没有权利干涉。
　　"觉得我是个不孝之人吗？"风吟问沉默不语的刘瑄。
　　刘瑄摇摇头："我看得出来，你很难过。"刘瑄伸手抱住风吟，"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师父。突然听到这件事，一定很难接受吧？"
　　风吟抚摸着刘瑄的脸，把刘瑄揽到怀中："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今天我会陪你的。"刘瑄抬头看着他，"你就是你，换个名字换个身份也还是你，不是别人。"
　　"我不想换。"风吟轻声说，"我喜欢听你叫我风吟。"
　　"风吟，风吟，确实比羽吟好听。"刘瑄笑道，把脸贴在他胸前。
　　两人在星光下紧紧相拥。
　　"瑄儿，如果找到去灵界方法的话，让我陪你去好不好？"风吟问。
　　"嗯。"刘瑄回答，"对了，这两天来你们连客栈都没有回，去什么地方了？"
　　"我们有回客栈休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风吟回答，"我们联系上了翔族常驻地面的使者，他答应我们可以在浮岛上多呆一段时间。"
　　"真的吗？"刘瑄兴奋起来。
　　"是真的。"风吟看着刘瑄的脸笑了，接着笑容慢慢隐去。
　　"风吟？"刘瑄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答应我，不离开我。"风吟拉起刘瑄的手贴在胸口，"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丢下你的。"刘瑄小声说，顿了一下，面颊绯红，"我还等着你送我戒指呢。"
　　"戒指？"风吟奇道，"干什么用的？"
　　"不告诉你。"刘瑄钻到他怀里，满心都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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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半夜更新~咱是属猫头鹰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