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62、第六十一章

　　霜还的雪天不比云城，要冷很多。
　　刘瑄跑过几条街后放慢了速度。寒风把面颊吹得生疼，简直要流出泪来。看样子是走不到风神祠了，街边上别说小摊，就连茶馆都没有开门。这么大的雪也不见得会有人来，掌柜们也早早收了摊子躲在家里取暖，一路上竟是一个人都没见。
　　是回去还是继续向前走？刘瑄站在一家铺子的屋檐下犹豫不决。这里离风神祠还是有点远，估计走到那里就会冻僵了，可是回去的话又该如何面对白夜？对白夜说："你刚才说的我就当做没听到我们还是好朋友！"这样的话么？刘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种话说出口的。但是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刘瑄犹豫了一会，还是向风神祠的方向走去。
　　平日里很短的路程，今天却变得格外长。雪下得大了，像是鹅毛一般纷纷洒洒，凛冽的寒风倒是平息了不少。街道上静极了，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和踩在雪上的声音。刘瑄好不容易走到了风神祠门口，却听得从紧闭的大门里传出来铿锵的刀剑相撞之声。难道是八大门派追杀来了？刘瑄心中一紧，连忙推开门闯了进去。
　　院中两个持剑的人正打得火热，边上围着一圈追风人观看二人比剑，不时指指点点。两人身形都奇快，雪花被夹裹在剑风中上下翻飞，几乎把两人包裹在其中。刘瑄急急惶惶的推门进来，众人都转头望向她，刘瑄怔了一下，突然有人大声喝彩。原来在空场中相斗的一人抓住了破绽格掉了对方手中的长剑，把剑抵在了对手颈边。
　　"风兄，这一局是我赢了。"青麈把蒙着眼睛的黑布推到额上，收剑回来。
　　"跟你比了三场，只赢了一场，真惨。"风吟摇着头摘下蒙着眼睛的布条，一双绿眸清亮惑人，"咦，瑄儿你怎么来了。"
　　"我……"刘瑄被他这么一问，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下雪了啊，雪凝定是来找我们回去的。"青麈拍拍风吟肩膀。两人与众追风人纷纷道别，和刘瑄一起走回去。
　　三人并拍走着，刘瑄走在两人中间，一言不发。
　　"真冷，瑄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风吟问，眼睛却看着前方。
　　"我只是出来走走。"刘瑄小声说，不敢抬头去看他。
　　"我去那边买些酒再回去，风兄你们先回去吧。"青麈脚下抹油，溜的飞快。
　　"出什么事了么？"风吟望着刘瑄。
　　"没出什么事。你们刚才在干嘛呢？"刘瑄连忙岔开话题。再被他看下去，自己的脸就要熟了。
　　"练手而已，青麈的身手越来越好了，"风吟说，"若不是在法术上略胜一筹，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青麈是很厉害。"刘瑄仰头对风吟露出一个微笑，但是不知是因为冻僵了还是别的缘故，笑得很勉强。
　　"瑄儿，出事了？"风吟停住问。相处多日，刘瑄的一颦一笑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刘瑄也停了下来，仰头望着他："你在冥河边上都给白夜说了些什么？"
　　风吟的脸颤动了一下，平静地回答："没说什么。"
　　天完全黑了，雪还在下，天空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粉红色，周围安静的能听得到心跳。
　　"不早了，回去吧。"风吟仰头望望天空，轻轻拉了一下刘瑄，而刘瑄却没有动。
　　"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说？"刘瑄问，"我心里怎么想的，你真的都明白么？"
　　风吟望着刘瑄，沉默了一会道："我若不那样说，白夜就会乘上摆渡人的船。瑄儿，你难道不是希望他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就这么死了么？"
　　"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刘瑄有些气恼。
　　"白夜跟你说什么了？"风吟皱眉问。
　　"没说什么。"刘瑄用风吟刚才的话回应他，抬眼看着他的绿眸，"傻瓜？"
　　"啊？"风吟扬起一根眉毛。
　　"我是傻瓜。"刘瑄望着他，"你也是傻瓜。"
　　"傻瓜？"风吟皱起眉头，"你说我傻？"
　　"是，傻瓜一个。"刘瑄语气十分肯定。不待风吟抗议，刘瑄抢在他前面拢了拢耳边的发丝，"你上次给我的聆风石坠子被孤星门的老疯子毁掉了，没有了我还有点不习惯。"
　　风吟怔了一下，刘瑄已经向前跑去了。
　　我胆子还真不小，刘瑄捂了捂发烫的面颊，自嘲的想。
　　回到屋里的时候琉璃告诉刘瑄白夜什么都不肯说就回去睡了，很伤心的样子。刘瑄的心里泛起一阵负罪感，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法勉强自己去欺骗白夜，那样做只能伤他更深。
　　"姐姐，白夜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啊？"琉璃问。琉璃早就猜出白夜失魂落魄的原因，可是白夜那个别扭的小孩又什么都不肯说，嘴巴严实的像石头一样。
　　刘瑄望了望琉璃，把整件事和后来去风神祠的事完完整整的告诉了琉璃。
　　"姐姐你啊。"琉璃拖长了声调斜视着刘瑄，"明明心里那么喜欢风吟，就是死都不承认，真是有够笨的。风吟喜欢你大家早都看出来了，就你还傻傻的帮着白夜，害他误会这么深。"
　　"我只是害怕而已。"刘瑄抱着被子嘟囔。
　　"怕什么？怕走的时候舍不得？"琉璃凑到刘瑄面前，"姐姐你也真够狠心的，居然想丢下我们一个人回去，好过分啊！而且你回得去还是个问题呢！"
　　"可是我……"刘瑄刚反驳出三个字，就被琉璃抢白了。
　　"风吟说雪停了我们就上路回云城，现在赶快睡觉吧，养好了精神才有力气上路。"
　　刘瑄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躺下来。
　　离开之前，琉璃在门口补了一句："姐姐，风吟我会帮你办妥的，你就安心的睡吧。"、
　　"什么什么？"刘瑄猛地坐起来，"你不要跟他乱讲！"
　　琉璃对刘瑄笑笑："我说话一向……怎么说来着？对了，是靠谱！所以姐姐你就安心等着吧。"
　　"琉璃！"刘瑄又急又气，赶紧下床去追。
　　"我开玩笑的，姐姐赶快睡觉去。"琉璃对刘瑄吐吐舌头，关上了门。
　　完了完了，今天得失眠了，刘瑄懊恼的躺回去，翻身把脸对着墙壁。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刘瑄很快就睡着了。
　　雪还在簌簌落下，白夜站在刘瑄的门口，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外间走去。
　　"你去哪？"风吟按住了白夜的肩膀。
　　"与你无关。"白夜冷冷的抖掉风吟的手。
　　"瑄儿知道会很内疚的。"风吟低声说。琉璃在睡觉前给风吟好好分析了一番刘瑄脑袋里的想法，还提出了意见若干。风吟只是微笑着听着，可是那双红眸在幽冥河畔望看自己的眼神，却让自己无法忘记。
　　"你就不怕我会把瑄儿抢走么？"白夜挑衅的低声问。
　　"试试看。"风吟毫不畏惧的对上红眸，干脆的回答。
　　"哼。"白夜轻哼一声，看了刘瑄的房间一眼，回屋睡觉去了。
　　风吟看着白夜进门后，在刘瑄的门前停了下来，嘴角终于漾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你说得对，我真的是个傻瓜。"

　　马车里被暖炉烘得热乎乎的，寒风被马车上厚厚的帘子挡在了外面。刘瑄靠在琉璃肩头闭目养神。想想自己离开云城那么久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三哥和已经成为三嫂的朱妍。他们也许已经有孩子了吧？但愿云城一切太平。
　　而然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却把刘瑄回家的喜悦冲淡了不少。因为雪天，从琅国到越国的边界上有不少在战争中失去家园的平民倒毙在路边。有些人的尸身被积雪掩埋了，更多的人只能用单薄的破衣烂衫遮蔽着身体，干瘦的尸体无人理睬。
　　离云城越来越近了，饥民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刘瑄还会大发善心的把钱送给那些穷人们，可是到了现在，刘瑄已经可以做到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逃荒的饥民。自己能做的、能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而刘瑄也知道，自己散钱对一些饥民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与其那样还不如拿些足以果腹食物给他们来得实惠。
　　风吟不让刘瑄走出马车。一路上三个男子轮流赶车，而到了越国境内后风吟就坚持要自己赶车。白夜和青麈分坐在马车门口，时刻保持警惕。在路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刘瑄几人曾遭到村民们的袭击，那些人想要杀掉诸人抢夺钱财。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刘瑄想要救人的血渐渐冷掉了。
　　"云城到了。"
　　青麈掀开车帘，刘瑄向外张望。云城的大门前排起了长队，城墙下还聚集了不少人。但是这一切都和刘瑄没有任何关系了，那种回家的感觉竟然让刘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刘瑄静静的望着云城青灰色的城墙，心中一遍一遍默默的念着：
　　云城，我回来了。
　　云城还是老样子，但是街道明显冷清了很多。为了防止饥民暴动，云城的守卫也严了很多。
　　终于到了沧府的大门前，府门却是紧紧关闭着的。刘瑄心中忐忑起来，生怕家中会出什么事。现在义父沧愈早已去世，名义上的大哥似乎也被罢官了，二哥也回到了云城，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刘瑄深呼吸了几下，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伸手抓着门环，重重的敲了三下。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刘瑄又敲了三下门，这一次，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下人望着刘瑄看了许久。
　　"陶叔，不认得我了么？"刘瑄问。
　　"瑄小姐！您，您终于回来了！"下人连忙打开大门招呼里面的下人来帮着那东西。
　　刘瑄回头望望众人，笑着回头："陶叔，哥哥们都在么？"
　　"在的在的，三位老爷都在！"早有人进去通报了。刘瑄引着风吟和白夜向正厅走去。
　　"这里就是我的家！"刘瑄对风吟和白夜说，语气中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瑄儿！"
　　久违的声音从传入耳中，刘瑄连忙回头，沧雪峻穿着厚厚的棉袍子正在向自己快步走来，沧雪岭和沧雪岩跟在后面，身后还跟着几个在沧家庇护下的门客。
　　"你这个野丫头，离开那么久连个信都没有，真真是要急死人了！"沧雪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刘瑄，眼中满是爱怜与疼惜，"你看看，又黑又瘦的，都成什么样了！"
　　"三哥，我在外面好想你们。"刘瑄微笑着说。在场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可爱，就连自己向来不喜欢的大哥沧雪岩，也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沧雪峻笑得合不拢嘴，眼睛还定在刘瑄身上。
　　刘瑄向着诸位家人拜了一拜，道："我回来了。"
　　沧雪岭笑了，就连沧雪岩也点了点头。
　　"雪凝，这几位是？"沧雪岭向刘瑄询问她身后的的风吟等人。
　　"这几位都是我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刘瑄回头望着这些生死之交，目光最后停在了风吟身上，"若是没有这几位的帮助，我只怕早就死在回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