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49、第四十八章

　　"迷路？"刘瑄傻傻的望着一脸不安的琉璃，过了一会才意识到琉璃说的这几个字有多么大的严重性。
　　无烟境，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禁地。比如在不认识路的情况下，跑到这里来和送死没有太大差别。
　　"你不是知道方向么？"刘瑄迷惑的看着琉璃。琉璃不是个随便夸口的人，刘瑄很清楚这一点。
　　"我是靠着精魅一族独有的感觉辨认方向的，以前从未出过岔子。"琉璃道，"但是这一次很奇怪，我感觉不到那个一直指引我方向的东西在哪里。就在这附近，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它，而且风吟的气息也不见了，我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
　　琉璃靠的是第六感啊。刘瑄明白过来。但是现在就是要靠星辰来辨别方向也是不可能的，除非等到晚上，而且自己对这边的天象也不熟，这一招基本作废了。刘瑄想起来以前看过靠植物生长的疏密程度来辨别方向，这个世界的太阳也是东升西落，那么这一条应该不会错。刘瑄开始对自己周围的树木细细观察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这些枝枝叶叶相互遮盖的太多，自己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一边是北。
　　唉，要是风吟在就好了。风吟有很强的方向感，有时候比司南还准。风吟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刘瑄还曾经用这个打趣风吟说他天生就是追风人。想到风吟，刘瑄又觉得自己对他发火实在是不应该。这一天里刘瑄已经开始反省了，但是琉璃没有问，刘瑄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很想向风吟道歉。
　　"没关系，我们先休息一下好了。"刘瑄说。琉璃查了查干粮，还有十天左右的份量。若是能在这十天里走出去，那便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走不出去……琉璃担心的看看刘瑄，却发现她的目光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不知道又在神游些什么。
　　"姐姐？"琉璃叫了刘瑄一声。
　　"琉璃，风吟他现在会不会在找我们？"刘瑄问。
　　还是在担心他。刘瑄之前并没有觉得风吟在旅行中是多么不可缺少的存在。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对自己关怀备至，就这样把他气走了之后，心中有的不仅仅是歉疚，还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像是内脏都要搅在一起了。刘瑄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和孙皓吵过一架之后，也有这样的感觉。是被同伴丢下的失落么？好像不完全是，首先发难的人是自己，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去责怪风吟。下一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那是自然的。"琉璃肯定的回答，"风吟一向言出必行的。"
　　刘瑄笑笑，琉璃不管怎样都会陪着自己，这让她感到心安。
　　"姐姐。"琉璃看看刘瑄心情不错，决定把自己的疑惑弄清楚，"你为什么要帮白夜？"
　　刘瑄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白夜是我的朋友。"顿了一下，；刘瑄补充道，"好朋友。"
　　"那要是风吟也遇到这样的状况，你会帮风吟么？"琉璃问。
　　"当然会。"刘瑄肯定的回答，"因为风吟也是我的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而已么？"琉璃不甘心的问。
　　刘瑄心中一动，望向琉璃。这小妮子今天怎么了？问这些做什么？
　　"那你觉得是什么？"刘瑄反问。
　　"他们两对姐姐你都很上心的。"琉璃说，湛蓝的眼睛像是要透过刘瑄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姐姐你就不喜欢他们两个？"
　　喜欢？刘瑄诧异的发现自己的心脏居然跳得快了几分，立刻佯怒道："你不要瞎猜了，他们两是我的好朋友！就像你是我的好姐妹一样，没什么区别。"
　　琉璃望望刘瑄，于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刘瑄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烧。她自己虽然以前暗恋过某个男生，但从来都没有正式谈过恋爱，而一段时间过后也觉得那个男生不过如此，当初觉得自己喜欢他真是脑子进水。刘瑄觉得自己一向对爱情不感冒，现在琉璃问起自己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不过琉璃的问题让刘瑄迷惑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去帮助白夜，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好。最初提出来只因为觉得顺路而已，没想到自己回家的法子没找到，但是给白夜补魂的法子找到了。刘瑄开始认为自己其实是为了帮白夜才来的妖族。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很没有逻辑性。
　　那么风吟呢？刘瑄细细想想，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可以无话不谈，而且风吟也很会照顾人，与其说对他有好感，不如说是这段时间跟他一起旅行已经习惯了。想想看自己对他们两似乎没有差别，但有时候又有些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刘瑄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头疼，刘瑄郁闷地想。
　　天又黑了，刘瑄和琉璃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走了一个下午后居然又转回了中午到过的地方。琉璃很细心的在走过的地方做了记号，这下刘瑄真的感到害怕了。要是真的走不出去，那岂不是要死在这里？她宁愿死在沧府的床榻上。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走到了一个陌生的空地上生起了篝火来。刘瑄在琉璃的再三劝说下，用自己耳朵上带着的聆风石给风吟递了消息。
　　两个女孩挤在一起，谁都睡不着。琉璃安慰的摸摸刘瑄的头发，把腿借给刘瑄做枕头。虽说刘瑄在生理上已经十八岁成年了，但很多时候的行为举止还是相当的孩子气。琉璃有一次就向风吟抱怨自己真是分不清到底谁是姐姐，结果被风吟吐槽她本来年龄就比刘瑄大。精魅要想变成人形需要花很长时间，琉璃又从来都不说自己的年龄，单凭相貌判断确实是比刘瑄小，可就算是相貌，也是可以随意变化的。
　　一丝寒意突然从背后渗进了脊椎中，就像是什么湿滑的东西贴在皮肤上、通过毛孔渗进了骨缝里。刘瑄一个激灵，连忙坐起来转头向身后望去。黑魆魆的林子里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刘瑄怔怔的盯着黑暗看了半晌，心中害怕起来。
　　"怎么了？"琉璃问。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刘瑄咽了口口水，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那边。黑暗中绝对隐藏着什么，可是刘瑄看不见。
　　"有什么……"琉璃说到一半突然变了脸色。一股腐烂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并且越来越强烈。两点荧荧的绿光渐渐出现在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那两个光点后面有一个黑乎乎的巨大形体，刘瑄捂住了嘴，以免自己叫出声来，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琉璃，而琉璃的身体也在不断地颤抖着。
　　"这是怨气聚集型成的精魅灵体，有形无质，是厉鬼的一种。"琉璃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怎么会遇上这种东西！"
　　"能对付么？"刘瑄紧张的看着琉璃，腐烂的味道和逼人的寒气汹涌而来，两人一起退到了篝火边上。
　　厉鬼从空气中显出形体来，居然是一个相当妖艳的女子，只是胸口像是被撕裂一般少了一大块。她那长长的头发像是章鱼一样在空气中张牙舞爪，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这种东西无法消灭，只能驱散。我不会这样的法术。"琉璃急切而小声的回答，"快逃吧！"
　　刘瑄点了一下头，琉璃念出一个隐身咒术之后又念了些什么，向另一个方向一指。一道白光穿过树丛向那边去了。厉鬼向那边追了过去。琉璃趁机拉着刘瑄开始在漆黑的树林间飞奔起来。那厉鬼发现了那道白光不过是个诱饵，迅速向两人追过来。刘瑄和琉璃没命的向前跑着，被树枝刮到了也毫不在意。刘瑄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厉鬼和自己那个世界的厉鬼是否一样，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就是如果落在这个厉鬼的手里，一定会死的很悲惨。
　　厉鬼嘶叫了一声，那声音让刘瑄所有的毛发都竖了起来。琉璃难受的□□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刘瑄急忙拖住琉璃不让她倒下去，两人继续狂奔。
　　早知道就多练练长跑了，刘瑄心里想着，脚下却不敢停。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腐烂的腥甜味道一直阴魂不散地跟在两人后面。心擂的如同急促的鼓点一般，就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就在这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刘瑄惊叫了一声，连带着拉着自己手的琉璃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啊！"
　　浓重的腥味全部涌到了鼻端，寒意深深的埋进了每一个毛孔。我要死了，我不要死！！！刘瑄心底只有这一个想法，想极力挣脱那已经附到面颊上有形无质的毛发，却是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一旁琉璃的手也已经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刘瑄几乎被心中恐惧吞噬掉。
　　谁能救救我！
　　眼前闪过一个影子，亮绿色的闪光一现，那厉鬼被什么东西逼退了几步。空气似乎暖和了一些，得救了吗？刘瑄艰难的转头望向琉璃，看到琉璃同样望着自己。琉璃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刘瑄想要爬起来，但是四肢不听使唤。琉璃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没理会跌倒时身上的一身污迹，无力的爬到刘瑄身边想要扶刘瑄起来，手却接连两次都抓不住刘瑄的手臂。
　　笛声突然在寂静的林中响起，曲调十分怪异，但是那股寒气和腐烂的腥味逐渐散去了。树林温暖了，刘瑄的力气也随着那笛声和渐渐远去的厉鬼一起消散在了空气中，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凭着耳朵来辨认周围的情况。是谁救了自己？那笛声似乎听到过，是风吟么？夜风裹着寒意再次袭来，刘瑄的意识有些涣散，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往下沉，渐渐的就要陷进身下柔软的泥土中去。
　　有什么人似乎把自己从地上抱起来并且翻了过来，刘瑄勉强睁开眼睛，有一点绿色的东西闪了一下，似乎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喊她，但是刘瑄听不清那人到底在喊什么。
　　"风……"刘瑄的嘴唇动了动，她想问是不是风吟，但是话未出口，人却昏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在飞舞，是蝴蝶么？刘瑄跟随着那个蝴蝶不停的向前走，却走进了一个很大的花园。很熟悉的地方，这不是沧府的花园么？刘瑄惊讶的看着一切，我不是应该在极东之地的无烟境么？怎么会在这里？朱槿的花丛突然动了动，一个人影从花丛里现了出来。那人的身影很熟悉，刘瑄向前走了几步，看得仔细了很多。那不是沧雪柔么？她还是那么单薄，真是的，身体不好还要出来走动。刘瑄走上前去想让她回房去，走到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才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实：沧雪柔早就死了！
　　"凝姐姐？"沧雪柔发现了刘瑄，那声音是她的，同时也是刘瑄的。刘瑄停在原地，惊恐的看着沧雪柔转过脸来，那张脸的主人却是因痛苦而绞在一起的白夜。白夜血红色的十字瞳死死的盯着自己，从他的五官中突然渗出血来。白夜向刘瑄伸出手来，刘瑄惊恐的向后退去，这一退，却从一个极高的地方掉了下去。
　　"瑄儿！"
　　"姐姐！"
　　刘瑄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风吟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刚才那些只是梦，只是梦！刘瑄愣愣的看着那双混杂着焦急、懊恼与担忧的绿眸，却还是没能从刚才的噩梦中醒过来。
　　"瑄儿，瑄儿你还认识我吗……"风吟焦躁起来，不停地呼唤着刘瑄，并且轻轻拍打起刘瑄的面颊来。
　　一点点温度随着他声声的呼唤回到胸口，刘瑄茫然的望着风吟，眼珠突然动了动，呆滞的目光里有了一星光亮。风吟的脸清晰起来，刘瑄心里一松，刚才的惊惧慢慢消去，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实在是太好了。
　　"风吟，我好怕……"刘瑄虚弱的说了几个字，右手下意识的抓紧了风吟的衣襟。
　　"我在这里，不怕，都过去了！"身体被紧紧箍住，刘瑄愣了一下，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风吟抱在了怀里。刘瑄低下头，把脸贴在风吟的胸口，任由他像是要把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要挤出来一般紧紧的抱着自己。这样的感觉令人心安，刘瑄有些费力的抬起沉重的手臂，轻轻回抱了他。想要跟他靠的再近一些，想完全被他的温暖包围。
　　"都是我的错。"风吟的声音里满是懊悔，"你们居然会遇到厉鬼……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好。"刘瑄轻声说，"差一点就没法说了呢，对不起……"
　　直到现在，刘瑄才意识到这个紧拥着自己的人对自己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有他在身边，就会觉得心安，什么都不用怕。
　　风吟抱得更紧了。
　　琉璃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微微一笑，扶着树站起来，轻手轻脚的向一边走去。这一对儿总算是和解了，而且会比以前更亲密，实在是好事一件。这样的好事不可以打扰，还是先避一避比较好。
　　出现在琉璃眼前的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湖面黝黑深邃，平静地如同一面镜子，把周围的数目和天上的月亮星斗印的清晰无比。在湖的对面，有数十棵巨大的树木从湖中长出，像是长矛一样直刺向天空。树干在黑暗中发着淡淡的微光，颜色皆是淡淡的绛红。湖水清澈，水底星星点点的游鱼竟也在发着各色微光。这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让琉璃看得痴在了那里，忍不住"啊"了一声。
　　平静的湖面下面的某样生物，随着这一声情不自禁的赞叹睁开了眼睛，透过清澈的湖水，静静的注视着岸边被美景迷住的精魅女孩。那双眼眸深邃得如同一个黑洞，要把看到的一切都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