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风又起》琉轩

16、第十五章

　　直到葬礼结束，刘瑄的心思都没在沧雪柔身上。
　　"把你们两个都娶进我的王府。"
　　肖邢是这么说的，可是理由呢？刘瑄一直在思考，以肖邢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沧家这样一个已经渡过了鼎盛时期的世家支持，需要帮助的恰恰是沧家。单论云城之中，比沧家实力雄厚且和肖邢要好的世家还有不少，为何肖邢单是看上了沧家的女子呢？难道是我们姐妹有天人之姿？笑话，沧雪柔也曾说过自己的相貌不过是中上而已。那么是贤淑的个性？刘瑄的倔强脾气在那一晚已经展露无疑，离家出走的沧雪柔也算不上贤淑。据说肖邢喜欢的是温柔的女孩子，那两个侍妾也都是国色天香，温柔娴淑的女子，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肖邢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沧丞相，请留步。"丧席快结束的时候，云城城主莫闻远叫住了打算先一步离开的沧愈。前来赴宴的客人们都听闻了那一日肖邢在沧家做客遇到沧雪柔暴毙，而莫闻远被肖邢视为心腹，纷纷看向二人。
　　"莫城主？"沧愈没料到莫闻远会来跟自己搭话，因为两人同朝为官时曾经是政敌，因此沧愈十分诧异，"不知莫城主有何指教？"
　　"沧相爷说笑了。"莫闻远客气的应了一句，"闻远不才，前几日接了一件差事，还要向沧相爷请教。"
　　"是何事？"沧愈奇道。
　　"闻远受人所托，向相爷提亲。"
　　"提亲？"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刘瑄恰巧端着酒壶从边上经过，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便苦笑了起来。这帮人，就不能让人清静一下么？吃个丧席都要搞出点事来。刘瑄向肖邢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一直都看着自己，看到刘瑄的目光，薄唇对刘瑄优雅地弯了弯。
　　这家伙！刘瑄想象着自己的额角出现了一个井字形的血管凸起。
　　"不错，在下受越王殿下之托，替殿下向相爷的义女沧雪凝小姐提亲。"
　　什么？刘瑄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莫闻远，发现这个一脸奸猾之象的老头子正在奸笑着看着自己，而整个正厅里有一半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一脸痴呆的表情。
　　肖邢！刘瑄狠狠瞪了肖邢一眼，连忙低头下来藏到了一旁已经站起来的沧雪峻身后，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唉，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刘瑄真想过去把手上的一壶酒浇在肖邢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上。
　　沧愈阴着脸看着莫闻远，莫闻远泰然自若的向肖邢示意，肖邢早已站了起来，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
　　"不知沧相爷意下如何？"莫闻远问沧愈。沧愈依旧冷着脸不说话，刘瑄躲在沧雪峻身后暗骂莫闻远和肖邢。看你们挑的好时候！有不少人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沧家大丧刚过，此时恐怕不宜谈婚论嫁。殿下看得上小女，是小女之福（刘瑄对此句表示愤慨与鄙视）。但若要小女出嫁，老夫觉得不妥。况且老夫询问过小女的意思，小女还未有出嫁的打算。老夫答应过小女，她的婚姻大事交由她自己做主。"沧愈道。
　　老爹啊老爹，虽然你不是我亲爹，但那最后一句话说的太好了！刘瑄在心里猛点头赞同沧愈的说法。
　　"沧丞相此言差矣。"肖邢不咸不淡的说，依旧是带着他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莫城主今日提起此事，是希望丞相能够与本王做个口头约定，以免雪凝小姐落入宵小之手。丞相与暮阳城城主多年前有婚姻之约，前几日专门派人去了暮阳城，本王是知道的。只怕沧丞相看本王配不上令嫒，要另择高婿吧？"
　　肖邢的话如同一块石头落入水中，立刻激起了人们无休无止的议论。暮阳城城主慕乾，是沧愈的至交，两人几乎是同时受到先皇赏识的。慕乾既有才干，为人刚直不阿，在朝堂上受人陷害，被流放到了渊海边上。后来肖邢的哥哥登上皇位大赦天下的时候召回了慕乾，却把他放到了连接越国与夏国的兵家必争之地暮阳城做城主，从此沧家与慕家的联系便渐渐少了。而最近的战报说，慕乾很有可能会投靠夏国国主。在沧雪岩开始劝沧愈要把刘瑄嫁给肖邢的时候，沧愈就已经悄悄的开始与慕家恢复了联系，但是不知为何，沧愈寄出的书信迟迟收不到回应。沧愈五天前才暗地里派了一个门客去暮阳城查探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肖邢知道了。
　　原来自己一直都看好的便宜老爹也在算计自己！刘瑄觉得心寒。便宜老爹刚才说的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原来不过是个托词，恐怕刚才沧愈提到自己不想嫁人，也只不过是做挡箭牌的作用吧。自己依附着沧家生活，那么锦衣玉食的代价就是要牺牲自己的自由和幸福。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刘瑄苦涩的想。
　　沧雪岩大惊，双眉紧皱；沧雪峻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打算，惊讶的望着沧愈。沧雪岩和沧雪岭对视了一眼，沧雪岭尴尬的咳了一声。
　　"殿下说笑了。"沧愈回答，"最近云城中关于暮阴山以东的战报频繁，暮阳城位置特殊，慕乾身为城主，对一城作用举足轻重，老夫的数封书信都没有回音，因此派家人带了些云城的特产代老夫看望慕乾，并未向慕乾提亲。殿下何必如此心急的要娶小女？丧期未过便要谈婚论嫁，实在是不吉利。"
　　刘瑄在心里叹了一句。肖邢说的话怕是从沧愈派出送信的家人那问出来的。没想到沧愈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打算完完全全的推了个干净。原来便宜老爹是一只老狐狸啊，刘瑄今天才算是见识了。
　　"原来如此。"肖邢点头，一看便是不信，目光扫过刘瑄。刘瑄可以发誓整个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相信肖邢认同了沧愈的说法，"既然丞相只是派人探望老友，那么本王根本就不必担心有人会捷足先登。"肖邢微微一笑，转向刘瑄，"本王几日前有幸见得小姐芳容，对沧小姐一见钟情，以致夜不能寐，还望沧小姐能体谅本王一片相思。"众人闻言全都愣住了，刘瑄同样大大的吃了一惊，肖邢转向了沧愈，"明日本王自会把聘礼奉上。丞相所说的不吉利，本王不介意。"
　　好你个肖邢！刘瑄回过劲来，气愤地握住了拳头。既然你想娶我，那我就让你好好看清楚我的态度！刘瑄深呼吸了几口气，从沧雪峻身后走出来，恭恭敬敬的向沧愈和肖邢行了个礼。
　　"雪凝？"沧愈惊讶的看着刘瑄走到了众人面前，沧雪峻也是满脸讶异。
　　"爹爹与殿下讨论的是小女的终身大事，因此小女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还望诸位见谅。"刘瑄不卑不亢的说，向沧愈一礼，"爹爹开明，女儿定会寻一个良人托付终身。"
　　众人刚刚稍稍平息一点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恐怕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一个女子在父亲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主的时候敢站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吧？刘瑄扫了一眼众人，直直的望向肖邢。
　　肖邢似乎也没有想到刘瑄会这样直直的盯着自己，收起了唇边淡淡的笑意。
　　"雪凝小姐可是有话要对本王说？"
　　"是的。越王殿下，臣女想说的话只有一句。"
　　"是什么？"
　　"我不愿意嫁给你。"刘瑄平静的说。
　　整个院子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刘瑄很满意这种戏剧性的效果。肖邢收起了刚才和颜悦色的模样，冷冷的盯着刘瑄。
　　"你不可以拒绝本王！"
　　冷冰冰的语气饱含着愤怒与轻傲。刘瑄勇敢的对上肖邢那居高临下的眼神。
　　"小女不过是丞相所收的义女，小女的终身大事丞相不能为小女全部做主。小女乃是不明身份之人，幸遇丞相不介意小女身份收留，小女愿意终身不嫁侍奉义父，替自己死去的那位义妹尽孝。"
　　"不明身份？"肖邢眯起了眼睛，"沧雪凝小姐，你是一定要与本王做对么？"
　　"小女不敢。"刘瑄始终抬着头注视着肖邢咄咄逼人的眼睛，"小女只是不愿意做违心之事致使日后悔不当初。殿下想要小女入府，小女就必须答应，这样的做法小女认为是不合理的。"
　　众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刘瑄，沧雪峻目瞪口呆的听着刘瑄说话，似乎是被刘瑄的举动和所说的话吓到了。
　　"而且，臣女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没有考虑当事人的意见，是极为不合理的，对两家人都不公平。如若不是当事人两厢情愿，小女宁愿终身不嫁。因此，小女希望殿下能好好考虑一下如何说服小女接受殿下，若是逼家父就这样答应这桩亲事，恐怕殿下在娶亲之日抬进府门的就会是臣女的棺材了。"
　　刘瑄说完，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向肖邢一礼，赶紧溜回内院去了。
　　"你！"肖邢回过神来，周围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肖邢瞪着刘瑄越走越远的背影，抬脚追上去。
　　"请殿下自重！"沧雪峻横身挡在了肖邢面前，长揖到地。
　　"让开。"肖邢不悦眯起眼睛，语气里有危险的味道。
　　"请殿下自重。"沧雪峻重复，没有挪动脚步半分。
　　"让开！"肖邢大喝。
　　"殿下，刚才家妹的话想必殿下已经听得很明白了，请殿下自重。"沧雪峻平静而恭敬的回应着肖邢很有压迫感的怒视。
　　"峻儿，不得无理。"沧愈喝退沧雪峻，上前站在了肖邢面前，"沧府正值大丧，实在是不适宜提亲，殿下不妨过了丧期再派媒人过来，到时再做商议可好？"
　　肖邢冷冷的看了沧愈一会，哼了一声。
　　"好，十天后，我会直接把聘礼送到府上。"说罢，肖邢又看了一眼刘瑄刚才走出去的那道门，一丝痛楚夹杂着愤怒一闪而过，拂袖而去。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也纷纷向沧愈道别，急急忙忙的回去了。不多时，一众人便都走了个干净。
　　"父亲，雪峻有一事想问。"沧雪峻问沧愈，"父亲真的是打算把雪凝许配给慕家子弟么？"
　　沧愈看了看三个儿子，没有回答。
　　"父亲，恕雪峻多言。"沧雪峻说，"雪峻认为，雪凝刚才的话有些道理，雪凝的婚事，就由她自己作主可好？"
　　"你是在赞同她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话么？"沧愈厉声问。
　　"雪峻不敢。雪峻只是觉得，像雪凝这样的脾气，若是逼急了，只怕真的会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事。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若不是两厢情愿，就算慕家答应了与雪凝的婚事，怕是雪凝自己也会做出些过激的举动来。望父亲三思。"说罢沧雪峻拜了下去。
　　沧愈久久的看着沧雪峻，沧雪岩的脸色铁青一片。沧雪岭看到沧愈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小心地吐出一口气来。
　　"你起来吧。雪凝的婚事过些日子再提吧。大丧之时，不宜提起嫁娶之事。"沧愈叹了口气，说完离去了。
　　沧雪岩看着沧愈走远，狠狠地打了沧雪峻一个耳光："不争气的东西，不帮着说服那个倔丫头，居然还有脸在这里为她求情！我和你二哥在外辛苦经营沧家，为了说服越王娶沧家女子我费尽心机！你不愿去帝都帮我做事，一天到晚在云城游手好闲还给我添乱，真不知道沧家为何出了你这样一个无用之人！"
　　"大哥！"沧雪岭连忙拉住怒气冲天的沧雪岩，"何必责怪雪峻呢？雪峻也是为雪凝着想。"
　　"不要再给我提那个无法无天的野丫头！真不知道父亲怎么会收了这样一个好女儿！对了，我听说当初是你让这个野丫头入府的？"沧雪岩指着沧雪峻的鼻子，"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是想把沧家败完吗？"
　　"雪峻从未料到雪凝竟然会在众人面前说这样的话。"沧雪峻面色苍白，"大哥又是何苦呢？"
　　"住嘴！"沧雪岩打断沧雪峻的话，"有你这样的弟弟，真是我沧雪岩的晦气！"
　　"大哥！"沧雪岭大惊失色，沧雪岩愤然离去，沧雪岭安慰了呆立在那里的沧雪峻几句，连忙追着沧雪岩的背影而去。
　　"我是沧家的无用之人么？"沧雪峻摸摸脸上被打到的地方，那火辣辣的疼痛一直痛到了心里。沧雪峻干笑了一声，向边上已经看呆了的下人们摆摆手："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许告诉老爷。"说完，沧雪峻慢慢的向内院走去。
　　刘瑄喘匀了气，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稍稍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今天闹得太厉害了。刘瑄本来只是向对肖邢说我不想嫁给你，结果没想到自己说了一串惊世骇俗的话，也难怪那帮所谓的"世家"看自己是那样的眼神。不过肖邢肯定是要被自己气死了。刘瑄想到这里得意的笑笑，又突然想起沧愈已经暗中向慕家给自己提亲，那份得意的劲头就冷了下去。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没法选择的，早知道这样，刘瑄就会多注意一下云城中的那些个贵公子，早早的找一个发展发展然后嫁掉，省的这么多人惦记自己。
　　行了，不想了。刘瑄摇摇头，自己这次是把肖邢气惨了，以后要是真的嫁给他哪会有好日子过。肖邢一看就是那种大男子主义大到不得了的人，自己今天让他丢了面子，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了，省的留在云城又被人逼婚。朱妍说要去看传说之城呢，那就赶紧走吧。考虑好对策后刘瑄放下茶杯，打开衣柜换下丧服，开始收拾行装。事不宜迟，跑的晚了可就会真的被嫁给那个越王的。
　　"三公子，你的脸……"绛珠的声音充满了惊讶与疑惑。
　　咦，沧雪峻来了？
　　"不要声张，雪凝呢？"
　　"小姐在里面，三公子请。"
　　刘瑄已经换好了衣服，沧雪峻进来后两人都是一愣。
　　"雪凝你这是要出门？"
　　"三哥你的脸怎么了？"
　　沧雪峻摆摆手："你这是要出去？去哪里？"
　　"我打算去朱妍那里避避风头，今天得罪了越王殿下，大哥肯定也气死了，指不定他等会就跑来给我小鞋穿。"刘瑄向沧雪峻吐吐舌头，"三哥你的脸怎么肿了？绛珠，去打点冷水来。"
　　"不碍事。"沧雪峻说，"你打算在朱妍家躲多久？十日后越王就会把聘礼送来了。"
　　"不是吧？他还不放过我？"刘瑄难以置信的看着沧雪峻，沧雪峻无奈的两手一摊。
　　"天呐，他一定是疯掉了。"刘瑄一边收拾衣服一边下了结论，"朱妍不久前问我要不要跟她南下去游玩一圈，我当时没给她答复，现在这不正好是时候么。"
　　沧雪峻失笑道："你这鬼丫头，跑的倒是挺快。"
　　"嘻嘻。"刘瑄打好了包袱，看看沧雪峻，"我都告诉三哥你了，三哥你快跟我说说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雪凝，你刚才对殿下说的话可是你心中的想法？"沧雪峻正色问。
　　刘瑄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是那样想的。"
　　"一直都是么？"沧雪峻走到刘瑄面前，凝视着刘瑄的脸，"你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子。"
　　刘瑄看着沧雪峻脸上那个鲜红的掌印，心中一紧："三哥，难道是爹打的你么。"
　　沧雪峻没有回答，轻轻摸了摸刘瑄的头。
　　"三哥！"
　　"是大哥打的。他气恼我替你向父亲求情。"沧雪峻淡淡的说，"不碍事的。"
　　刘瑄心中突然间涌起一股暖意。原来沧雪峻是这样为自己着想，他居然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并且对此加以支持。在这个世界上，就连朱妍都做不到这一点。刘瑄鼻子一酸，忍不住扑到沧雪峻的怀里，一把抱住他。
　　"三哥，都是我不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理解我。"刘瑄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沧雪峻被刘瑄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轻轻拍拍刘瑄的背，柔声说："没什么的，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了，自然是希望你过的幸福些。既然你愿意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三哥我就支持到底。"
　　"三哥……"刘瑄感动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沧雪峻笑了，拿起桌上的手帕给刘瑄擦脸："别这样哭，难看死了。"
　　刘瑄不好意思的拿过手帕："我可以去找朱妍么？"
　　"去吧。"沧雪峻温和的说。
　　"那三哥你呢？"
　　"我去给父亲说。刚才父亲似乎也明白了你的意思，应该不会为难我的。"
　　"大哥呢？"
　　"大哥和二哥再过几天就该回帝都去述职了，没事的。"
　　"那，三哥，我会尽快会来的。"刘瑄对沧雪峻笑笑，"谢谢三哥。"
　　沧雪峻宠溺的捏了捏刘瑄的脸。刘瑄抬头看着沧雪峻，他的笑容如此温暖，让人一辈子都能记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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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某轩期待已久的游山玩水就要开始了，旅游去咯~~~~~
本章修改于09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