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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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姬话音刚落，楚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张口发出一声咆哮，一阵灰色的雾气从她口中涌出，迅速将他包裹起来。
楚离眼前一暗，整个人如坠乌云之间。周围已经看不见拂姬的身影，只余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呵呵呵……凌翊上神……天谴很痛苦吧？不知道过去这么久，那痛楚你还记不记得？”
楚离脸色微变，原本嘴角惯常挂着的笑也不由得收了起来，厉声喝道：“拂姬——！”
拂姬却再没有出声，仿佛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消失了。
然而楚离知道对方肯定还在此处，甚至可能就在他面前。只是他刚迈出一步，周围的雾气便倏地散去，而他已不知何时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却也并非他踏入的那个阴暗潮湿、有着血腥和腐臭气味的山洞。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缥缈云烟，却并非什么云海仙境。头顶的天空阴沉无比，隐隐有雷声响动，且声势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隐匿在厚重的黑云之后蓄势待发。巨大的压迫感似乎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而来，径直朝着楚离而去。
这压迫感太过可怖，当年修为尚在的楚离都难以与之相抗，更遑论如今他修为全无且伤势还未痊愈。在这般威势之下，楚离不由得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昆仑山巅，天谴将至。
光是跪在这坚硬的黑色土地上，楚离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被他深深埋葬在心底的痛苦记忆随着身体本能涌了上来。他皱着眉头，十分疑惑拂姬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自己受天谴时的情况；然而他还未等他理出什么头绪，空中便有雷声响起，一道雷电当空劈下，直直穿过了楚离的身体！
“！”那一刹那间的剧痛让楚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另一条腿也忍不住跪了下去，双手猛地撑住地面。
这阵疼痛久久不下，紧接着第二道闪电又打了下来，穿胸而过。楚离双臂紧绷，让自己不至于狼狈地趴在地上。
“拂……姬……”
这两个字从楚离牙缝里漏出来，其中饱含的愤怒杀意让他的脸都要微微扭曲起来。
之后闪电接连打下来，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速度更快，威压更甚，并且每一道都不偏不倚地从楚离的后心穿过。
楚离一开始还感觉得到周身的剧痛，又想到拂姬就在不知何处看自己笑话，只强迫自己忍住口中快要抑制不住的痛呼。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却渐渐麻木起来，只在天雷穿过身体的时候剧烈痉挛，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甲翻起，两只手都变得血肉模糊。
虽然十指连心，但与天谴带来的痛苦相比，这种疼痛已经微不足道了。
拂姬正站在离楚离三步远的地方，周围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并没有什么昆仑山，也没有什么天谴雷劫。她双手抱胸，一只手时不时地把玩着一绺头发，绕着楚离走来走去。她看着楚离的眼神里有愤恨，还有若有若无的焦急，然而目光片刻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一开始拂姬还有兴致在一旁欣赏楚离狼狈不堪的模样，但是时间渐长，她想要证实的东西却一直没有出现，这让她不可避免地焦躁起来。
看着明显已经神情恍惚奄奄一息的楚离，拂姬脸上的不耐显而易见，周身气息也难免波鼓动起来，长发翻飞。
根据神界记载，从神界出现至今，被罚天谴的神族数量并不多，并且都是高阶神族。除了堕落成魔族的颛漠以外，其他神族无一例外，都消散于天地间。
毕竟若是能从天谴下轻易生还，这天谴也就毫无用处了。
但颛漠之所以能成为这个例外，是他在与当时的准神帝继任者争夺神帝之位的时候夺得了神族至宝慈君藏器。
颛漠其心不正，慈君藏器在他手中并没有发挥出真正实力，最后还是被降了天谴。但有神族至宝在手，颛漠自然也不会丧命于天谴之下，而是侥幸脱逃，寻了一个隐蔽之处安静修养后就直接堕入魔道，在魔界厮杀去了。
虽然当时神帝对外宣称慈君藏器已经安然找回，但是只有极少数的高阶神族知道这不过是用来安抚他人的谎话。
当年的拂姬碰巧就是知道此事的其中之一。
因此，在她知道楚离经过天谴之后却仍然没有消散之时，她唯一的想法便是有什么东西在护着楚离，并且有很大可能就是这神族至宝。
若是她能得到这个，何愁不能再回神界？
只是不论这东西为何，能够护着楚离且不被察觉，自然也不可能轻易从楚离体内脱出，只能用极端办法将楚离逼至绝境，才有可能将这个东西逼出来。
拂姬制造的幻境“浮生一梦”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有感官都是从人最深的记忆中调动出来的，这样即便她没有亲眼见过眼前之人的经历，也可重现当时的情景，给对方带去记忆最深的感受。
当年楚离经历了四十九日的天谴，如今在幻境当中，自是不需要似当年那般。天谴已经接近尾声，楚离的脸色也已经惨不忍睹，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汗湿一片。
他此刻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了。第二次经历天谴的痛楚甚至比第一次还要更加深刻。
一开始的时候楚离心里明白这是幻境，毕竟拂姬有再大的本事也招不来天谴。但随着痛苦逐渐加深，意识朦胧间他也已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象，只有周身的痛楚清晰可辨。
此时上空的颜色已经如黑墨一般，沉重地压在楚离的头顶上；周遭骤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这样的酷刑终于结束，然而从空中传来的威压却比之前所有的打下来的天雷都要重。
下一刻，一道极为粗壮的墨色闪电朝着楚离后心而来，重重地打在他身上。
“——噗！”
楚离仰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恍然间他被汗水迷蒙的双眼似乎看到了有什么细碎的东西，从他胸口被天谴击打出来。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紧接着便消失在了山顶边缘。
楚离最后重重跌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拂姬挥手撤了浮生一梦，沉着脸看着似乎已经没了气息的楚离。
楚离当年被天谴的时候拂姬早就已经不在神界，自然无缘观摩当时的情况，只是后来辗转听闻了此事。“浮生一梦”虽然是她的拿手本领，可其效用也要以对方修为和重现之事的难易程度衡量。
楚离如今虽然修为全失，但天谴也并非可以轻易重现且对她毫无影响。
拂姬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臂，极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得太厉害，脸色看起来比楚离也好不了多少。
原本以为情景重现可以从楚离身上找到护着他从天谴下逃出生天的东西，却没想到居然什么发现都没有。
楚离难道真是凭本事从这天谴下生还的么？
拂姬哪怕对楚离恨之入骨，却也不得不承认当年楚离的确修为深厚。但曾经被天谴的神族个个修为都不输于他，依然尽数消散于天地。
楚离究竟凭什么？
拂姬死死地盯着楚离，几乎想要将他扒皮抽骨，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却怎么也想不透。
自她被贬下神界，她一边躲躲藏藏一边在偶然听闻楚离没死之后想尽办法寻找他的踪迹。如今她的修为也未复原，肉身也尚在重聚，所能倚仗的也只有浮生一梦。如今浮生一梦居然没有如她所愿，她还要如何？
正当她思考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逼楚离时，整个结界忽然“轰”得一声，摇晃了数下。
司凌循着从山中汹涌而出的黑色雾气，径自来到了山洞处。
他也未曾想到偶然路过人界某处会察觉到有这般不同寻常的气息，且这股气息极为不详，怨气丛生，也不知要了多少人的性命才有这般浓厚的怨气。
既然他碰到了，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以免危害四方。
只是这股黑雾看起来像是突然出现的。若是一直徘徊在此，他也不会到今日才发觉。这般突然的情况，想必是这山里有了什么变故。
司凌看着洞口四散的残骸，神色未有什么变化，却在一抬眼间，眉宇中已然有了凛然怒气。
洞内传来的气息与那黑雾里的一般无二，想来此地就是那黑雾的来源。只是除此之外，司凌还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一股至阴至寒至邪却纯粹无比的冷冽气息，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是什么。
洞内很深，且一路都散着带血的骸骨，气味让人不太好受。司凌脚下不停，脸上的神色越发冷冽。
未免打草惊蛇，司凌刻意敛去了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洞的深处，只见一名女子正盘腿坐在供奉着一座神像的木桌面前，似乎在闭目修炼。
那女鬼虽然在修炼，不知是否因为方才被突然闯入的楚离打伤，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手臂虽然青紫不再，但还是有些隐隐作痛。女鬼虽然不知那所谓“太阴伞”是什么，却也明白那物厉害，此时正打算再施术自行疗伤，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般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只是察觉不到对方任何气息。
女鬼心下一凛，又见此人不像方才那个人一样手中拿着什么古怪的宝物，心知她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死很有可能是对方修为远在她之上。她警惕地站起身退到供奉的神像旁，这才像是有了什么底气一般喝到：“你又是什么人？！”
又。
司凌眉梢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并未开口，只先环顾了一番四周。地上散落的新鲜血肉、尚未褪去的生魂气息，还有这个女鬼的修为，让他一眼便明了此地的情状与眼前这个女鬼脱不了干系。
“不入轮回，逗留于世。滥杀无辜，作恶多端。”
女鬼闻言一愣，随即不在意地张狂而笑：“是又如何。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孤身来此，又是一个不要命的么！”
那股至阴至寒的气息比之方才要浓郁许多，看来在他之前确实有一个人已经来到此地，只是想来还未从这里出去。司凌又看向那个女鬼，却发现了她手臂上未退的寒印。
女鬼看对方不说话不动作，心下更为警惕，不知为何还有莫名的危机浮上心头。她咬了咬牙，抬手朝着此人攻去想要出其不意，然而却眼前一花，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人抓在手里，掌心凝聚的灵力被尽数压制回去，让她整条手臂都传来一阵剧痛。
司凌又不再收敛气息，原本还要挣扎咒骂的女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压制得什么旁的念头都不敢有。
这种气息她从未见过，但似乎对天生克制她身上的鬼气，让她心中只余臣服和恐惧。
女鬼一边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得太过厉害一边模模糊糊想，此人莫非……是神族么？
“你手臂的伤，是怎么来的？”
女鬼低声道：“是……是一把伞。”
不知是否她产生了错觉，眼前这个人抓着她的手似乎因她这句话而颤抖了一下。
“什么伞？”
“我……我不知道。”女鬼道，然而她已经知道眼前之人绝非她可以对付，甚至可以轻而易举要了她的命，于是又急急忙忙找补道，“好像是……是太阴伞。”
太阴伞。
司凌在看到那伤的痕迹时便隐隐有这样的猜测，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居然真的是……太阴伞。
太阴伞是鬼界至宝，寻常人也无缘得见，更几乎无人知道多年以前太阴伞早就不在鬼界了。
至于太阴伞真正的下落……
女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是沉默了一瞬，然后放开了她。她踉跄着跌坐在一边，正待时机想要逃离这里，下一刻却惨叫一声立时魂飞魄散。
司凌收回了手，又走到一旁抬手写了一串铭文，铭文覆盖住了地上那些新鲜血肉。很快地上便出现了几具完整的尸体，身上也好生穿着衣袍，看起来像是被精心打理过一般。
司凌又一挥衣袖，这些尸体便消失不见了。
送这些枉死的人前往鬼界往生，司凌走到桌前供奉的那座神像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过了片刻才认出这座神像。
“拂姬。”司凌轻声道，脸色隐隐有些不好。
拂姬当年跟那人的恩怨他虽然知道得并不详细，但也有所耳闻。若那人真的落在拂姬手里……
这座神像看起来只是由普通泥土打造，并不起眼，只是若是真与拂姬有关，这座神像定然还有什么玄机。司凌思索片刻，抬手便朝着那神像的底座打了一掌。
神像剧烈晃动了一下，一道寒光朝着他迎面而来，被司凌反手打在了一旁，地面立刻被腐蚀出一个深坑。
果然神像中还设有结界。司凌想，不过他方才那一掌，里面的人也应当感受到了。
拂姬在结界晃动之后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色的巨大掌印直直朝她打来。拂姬神色一凛，也抬手挥出一掌。
两掌相撞，发出一声轰鸣，拂姬被后力击得倒退几步，上空一望无际的灰雾也因此出现几道裂缝，且迅速扩大，结界看起来摇摇欲坠。
原本楚离已经昏了过去，却被这轰鸣声生生震醒。他只觉耳边嗡嗡直响，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一声沙哑呻吟。
拂姬听到了动静，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楚离，微微沉了脸色。
不知道外面究竟是谁。这一掌未尽全力，意在警告与试探，却还是让自己的结界有了损伤。自己虽然只是一缕分神，但肉身尚在休养，哪怕只是分神被毁，对于如今的她来说也难免重伤。
想来对方也不知里面的情况，才没有直接毁了她置于外面的神像。神像只在其次，若是连……
拂姬不再多想。一直待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外面不知又是何人，也不知对方看到没有动静是否会直接毁了这里。
就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追来的？是偶然路过……还是专门来救楚离的？
她置于神像上的结界也并非旁人轻易可以破除的，如今的楚离，竟还能找到这等修为的帮手么？
还是……
拂姬脸色微微一变，想到自己近日将附近的魔气和鬼气尽数收拢在了深山里，就是为了躲避那人。今日楚离闯了进来，那些气息想必都已经散了出去，莫非真的将人引来了？
这次虽然没有从楚离身上发现什么，但他能从天谴下生还必然有所倚仗。不如暂且饶了他，之后再寻机会。
拂姬沉思片刻，对着楚离冷笑一声：“便宜你了。”便挥手将不省人事的他朝着头顶抛了上去。
司凌等了片刻，神像果然毫无反应，不见有人从其中出来。他心下隐隐有些不耐和焦急，正要再起一掌打碎这座神像，眼前却忽然一阵光芒闪烁，一个人朝着他抛了过来。
司凌下意识伸手将人抱在怀里，触手湿热。他垂下头，入眼的就是那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苍白的脸，此时正毫无生气地倒在他的怀里。
“……凌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