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去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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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到了六月的时候，天气就开始变化无常了。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呢，一到下午就大雨磅礴，风掺着雨水能砸进走廊一尺内。
这可苦了那些身着薄衣贪凉的宫人们，被淋湿了又不能跑回去换衣服，这是要被说擅离职守的。只好苦苦挨着，祈祷自个儿可别感冒啊。
生了病的宫人，特别是感冒这种会传染的，都会被迁出去隔离，防止传染给贵人们。至于他们被迁出去后，还能不能回来…这就要看造化了。
同福早上就换了单衣，他在外面扫地时被淋了一身，赶紧躲进御膳房里。御膳房里都是开着火的炉灶，弄得整个屋子都热气腾腾的。
霍师傅一身汗地望着窗外唰唰的大雨声笑了，夸道:“这雨下得痛快啊！中午可真是憋人。”
大雨之前的闷热让他这个弥勒佛般的体格可不太好受，估计那些贵人也受不了，就连圣人中午也就点了些粥与清炒小菜，现在下了雨，或许晚饭就是要吃些热的东西暖暖胃。
霍师傅是御膳房的的老主厨了，在如今的圣人还没有出生时他就已经在这里帮忙了，所以现在这位圣人的脾气习惯，他也能摸索个七七八八。
然后转身就让徒弟陈醋鱼去抓只新鲜的鸡杀掉拔毛，准备做晚膳的八宝鸡。
陈醋鱼去挑了只肥美的母鸡，然后看到小泥巴和同福这两个小的在盯着他瞧，他就笑了:“好奇？过来。我教你们怎么宰鸡，等下你们还得给它拔毛呢。”
看柴火的小泥巴与在旁边等衣服烘干的同福一同过去。陈醋鱼把鸡提起来头朝下爪向上，让他们一人抓着鸡爪子一人抓着一对翅膀防止鸡挣扎得太厉害，下面放个小白瓷碗，他把鸡的脖子往后摁，用刀尖撇开附近的绒毛，指给他们看:“就割这里，割错了话等会血溅太远不好收拾，你们摁紧别松手，等它完全不动了才能放开。”
两个孩子点点头，然后瞪大眼看着陈醋鱼下手利落地深深地划了一道口子，母鸡仿佛知道自己要死，拼命挣扎，但是也无济于事。最后鸡再蹬几下腿，就没动静了。
鸡温热的血缓缓从那口子中流出来，准确无误地流进下方的白瓷碗里。两个孩子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
陈醋鱼就笑，把放过血的鸡拿去扔进开水锅里，让他们等下拿出来把鸡毛拔干净，他要洗手准备去切冬笋干贝莲子之类的佐料了。
杀鸡拔毛这种事自然就不是在室内做的，同福在屋外跟小泥巴拔着鸡毛，他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透，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一看小泥巴身上倒是一点没湿，而且还穿着夹衣。有点嫉妒道:“你没被雨淋吗？”
小泥巴莫名其妙地看他:“鸡不进窝，燕子低飞，就是要下雨啊。”
“你怎么知道的？”
“我娘说的。”
同福瞪大眼睛:“你有娘你都还被送进来啊？我是没有娘了，我爹送我进来的。”
小泥巴努力想了想:“有娘，还有弟弟。本来也有姐姐，姐姐出去了。”
同福不说话了。两个孩子默默垂头拔毛，拔了一阵子，到鸡脖子那里的时候，同福厌恶地拨开一边去:“好像我们那个时候，也是被这样割掉的。”
“嗯？”小泥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但是他进来的时候太小，已经记不清楚了，含糊道:“嗯……嗯，我记得很疼，我在床上躺了很久。”
“跟我同村进来的都死了几个了！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要死了呢。”同福抱怨着:“我在床上被绑了三天，一醒就喝臭水，然后什么都想不清楚，只知道疼。”
这个小泥巴就想起来了！他也愤愤道:“我每天都被抻腿三次！痛得我都哭了！”
同福深有同感:“我哭得大叫！还被我爹塞布头！”
小泥巴刚要继续应话，一看窗口陈醋鱼在勾头瞧，就立刻闭嘴不谈，垂头拔着鸡脖子上的毛。同福一看他不说话，也觉无趣，乖乖做着手上的活儿。
陈醋鱼见他们乖了，也就回来继续准备佐料。霍师傅倒是也注意到这两个小毛头在凑头嘀咕，就问徒弟:“他们在说什么？”
陈醋鱼笑了笑:“说‘去势’呢。”
这下霍师傅也笑了，连旁的其它厨师听到了也笑，霍师傅摇摇头，回去煮汤了。
同福和小泥巴他们其实来得不巧，正好是首次要求进宫太监要被完整“去势”的时候。
以前的太监倒也被去势，但那只是用绳子绑着蛋，使那活儿越来越小，无法行人事而已。但是前朝就爆出了有些太监被绑住那活儿，非但没有丧失功能，反而还异于常人的强大，于是搞大了深宫寂寞嫔妃的肚子。虽然后来当事人都被悄悄处死了，但是当今圣人一登基就要求新入宫的太监必须要被完整去势，绝无恢复的可能。霍师傅他们是御膳房的老太监了，平时里见不到嫔妃的，就算会有传膳宫女偶尔过来也发生不了什么，所以就逃过一劫。
因为这是首次被完整去势，技术不太熟练，送来上百个男孩子，那么小就割了，去得血也不多，都还死了不少呢。他们这些成年男人若是再被割，就不一定受得住了。
霍师傅心中也有数的，经过前朝的事情，如今的嫔妃们是不会再敢重用太监了。但是宫里的宫女是有数的，后宫占去了大部分，那么“前面”需要的人就多数是太监了。没看到宫中大主管只有太监么？同福小泥巴这一届新的小太监，虽然现在还只是在各处打杂的，等调教好了，自然会派到别的地方去……
霍师傅心中掂量着现在御膳房里的这两个小的，算着要把注押在谁的身上……
会是谁能到未来的潜龙身边呢？
鸡毛拔好后，就要开膛破肚了。不过这个陈醋鱼倒是没让他们瞧，他们学这个也没用途，随便打发了让他们去打扫鸡毛与拖走廊的地的活儿。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把石阶上的青苔都映得闪闪发亮。不一会儿就看到个青衫黄裙的小宫女撑着伞过来，小泥巴远远一眼就认出来了，丢了扫把去通知正在准备的霍师傅:“陈婕妤那边喊膳了！”
霍师傅等小宫女走近了才认出来，“是梨花姑娘啊，来得太早。”心里道:估计又是被其它宫女使唤来的，现在距离晚膳做好还早呢，怕是故意让她来早要她等。
进来的宫女太监都要被领着认路一通，免得伺候贵人时找不到提膳的地方，所以霍师傅也把来的人认了个遍。但是不代表那么多新人就都是有才能的，霍师傅通常不会记得那些看着傻的、不会看眼色的、没有家世背景的、长得丑的。他们通常都混不出头，记了也是白记。而这个陈婕妤那里的梨花就属于会看眼色长相清秀的，他倒是记住了，就是觉得这孩子路程或许坎坷，宫女在后宫处境是比太监更危险，她要是有运气能活下去，或许能出头。
比如这位梨花姑娘之所以被当做传膳宫女使唤，并非是她太笨拙不配伺候贵人，而是太聪慧让贵人不放心，故意让她都避着圣人来的时候了。
梨花撑着伞来，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在门外收了伞，等着霍师傅慢悠悠地过来。
霍师傅一招手，小泥巴就过来扶他过去了。他扫视下梨花，露出点笑来:“姑娘可是来传膳的？陈婕妤要点些什么？”
梨花笑道:“有劳爷爷，今个儿下午圣人来贵人屋子，圣人道今日雨大风凉，想吃些暖胃的东西。贵人就让我来这儿请爷爷看着上些什么，我在这儿等着，等做好了就趁热提回去，免得凉了失了美味。”
这话说得舒服。霍师傅也不为难她，就道:“正巧我们在做八宝鸡，也快做好了，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吧。”
梨花也不催，就笑着应了。
八宝鸡做好，再加上一些汤点，难免有些沉，霍师傅自然用不着自己亲手提着膳食盒，而是让小泥巴捧着。他来到门口，看见这个小宫女依旧站得笔直，并没有因为被站在外面就不耐烦的样子，心中叹气，取出一碗鸡汤来:“姑娘来时雨大，这是做八宝鸡时剩的鸡汤，我们整日喝也早就腻了，不妨姑娘帮我们解决一下吧。”
梨花有点受宠若惊，倒是没有拒绝，她来时没少被风吹，若是着凉了就麻烦了。于是笑道:“多谢爷爷体贴我。”就捧着当场饮完了。
霍师傅点头，正要让小泥巴把膳食盒给她，转头一看:小泥巴捧着高高的膳食盒不撒手，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他。
唉……霍师傅也正好想捧他一把，见他如此有上进心，倒也放了心。顺水推舟道:“这些太重，姑娘一人提回去倒也辛苦，这小子目前没活儿干，不妨让他随你走一趟吧。”
梨花刚受了他的济，自觉不好拒绝，对他一福道:“多谢爷爷。”
霍师傅站着受了，就站门口看着他们二人结伴同去，心中想到:若是这小泥巴能到哪位潜龙身边…这梨花能有贵人命…不管是哪边都可以利用一把。
远了御膳房，离陈婕妤所在还有一段距离，梨花看小泥巴脸涨得通红，还是忍不住道:“真是有劳你了，接下来我来拿吧？”
小泥巴心中按捺不住地兴奋，说话都要喘气:“多谢姐姐关心，霍师傅让小的来拿，若是交给姐姐，小的回去是要被责怪的。”
梨花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矮些的男孩子累成这样，想到自家弟弟，实在是于心不忍，劝道:“我是被贵人派来提膳的，若是等会儿被贵人看到膳都被你拿了，我也要被责怪了。”
小泥巴站住脚，一脸为难。
他是想让小梨花看看他的男子气概的，可是也不想小梨花被骂，何况这些那么重，他怎么舍得让她拿呢？
梨花也不想打击他的上进心，于是道:“不如我们各自拿一半，这样可好？”
小梨花说“我们”！
小泥巴心中又欢喜又愁，最后不情不愿地妥协了:“嗯…好吧。那么你拿最上面的这几层。”
最上面的是清炒小菜，应该不会太重。
梨花没办法地笑了，她本来是想拿最重的八宝鸡那层的。但是这孩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她也怕他误会她是要抢他功劳，所以只好听他的话做了。
两个人捧着不平等的膳食盒，缓缓结伴前行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去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