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合欢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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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乡被一片葱郁山林包裹着，三面环着山，就好像旮旯角里长出的蘑菇似的，牢牢依偎在山林的怀抱中，仅有一面朝着官道，就像那向阳花一般顶着一张憨态可掬的脸迎着八方来客。
这清平乡规模不大，一条主街作为主干道，外加两条横巷，这就是全部的通行道路，民居大多是平房，临路而建，有的带着小院，有的干脆是一间瓦房顶事，仿佛抱团取暖一般墙头挨墙头紧密排列着，什么街头张家的狗撵了邻居李家的鸡，刘家的麻子调戏了陈家的寡妇，任何鸡毛蒜皮无论大小事情都会不胫而走，瞬间传遍街头巷尾，实为人尽皆知——这样的乡里是存不住什么秘密的。
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突然住进了一票风姿绰约的少年，各个腰间悬着着明亮宝剑，长佩珠玉琅环，每个人都神情朗朗仙风道骨，将这个市井小地顿时比对得有几分相形见绌。
明玉宗一行人住进了清平乡唯一的一间客栈，说是客栈，不过是一间仅有三间房的两层民居改造而来，传说之前这里住了清平乡里最富庶的一户人家，后来迁到百里外的淮河乡，留下这间二层民居便盘给了乡长，乡长将此处重新修整，改造为一楼用餐、二楼客房的“豪华”客栈，为了附庸风雅还专门测字起名，名曰欢合楼，发誓要走旅游经济富乡路线，但是这一眼望到边的小镇，一来没有什么特色，二来没什么产业支柱，唯有一间名字听起来有些像妓院的客栈兼酒楼的怪胎矗立主街，倒显十分突兀——同时各家都是自给自足，很少有人光顾，缺少消费拉动，一时间也显得落魄萧条。
至于富户迁去淮河乡那样富庶之地，当地人提起来都啧啧赞叹，羡慕不已，但玉无量却皱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展目朝玉无殇望过去，还好玉无殇没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坐在袅袅香炉前执卷看书，看来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比之前更加沉默一些，但是这些在玉无量看来都是好现象——毕竟自己的师弟还是离那个碍眼的小畜生越远越好。
“无殇师弟。”玉无量一撩长袍，坐在了长条小桌对面，道：“今日看的什么书？”这个问题问的很尴尬，好像没话找话说一样。
玉无量缓缓抬首，白皙手指所执书卷略略垂下了些，他透过袅袅青烟望过去，道：“近日无甚要事，翻阅陆羽茶经打发些光景。”
“哦……”玉无量笑得有些假，称是道：“是是是，陆羽茶经最适合闲来翻阅，陶冶情操。”
玉无量记不得有多久，都没有和师弟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聊天，最近夹在二人中间的人虽然不多，虽然也就仅有那一个，却好像挥不走的苍蝇一样让人厌烦，此刻虽在穷乡僻壤，却又是单独相处，他心里生出了好大的满意。
玉无殇放下书卷，展平置于案上，用骨节匀称的手掌压在蓝色书皮封面上，道：“师兄可是嫌我看这茶经，觉得师弟怠慢了功课？”
玉无量看着那与书皮形成强烈对比的白皙手掌，略有些晃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道：“非也，师兄也是关心你，怕你住不惯这地方。”
“这里已经很好。”玉无殇淡淡道。
玉无量欢喜地点头，时常绷着的脸上也爬满了志得意满的恣意，他道：“委屈师弟再屈就一日，明日赶来的明玉宗弟子就到了，届时我们汇合人马，即刻便可返回明玉宗。”许是过于欢喜，语速欢快得跟不上思路，只听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般，继续道：“这次我们任务完成的不错，回去之后定然可以和师父邀功请赏。”
“任务？”玉无殇皱起了长眉，道：“我们做了什么可以邀功请赏？”
玉无量笑容僵在脸上，他语塞半响，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们这次其实……名为借洞天福地修行，其实……其实我们这次，还是以收集听风云水情报为主，同时……本次师祖还交代，有机会可以一探镇妖塔。”
玉无殇很有耐心地听着自己一直敬重的大师兄的解释，直到听到了最后一句，一双星眸不住地瞪大了，他惊道：“没想到这次真的有这样的不光明磊落的目的，你们为何不说与我知？”
“告诉你，你能同意吗？”玉无量有点讪讪地，一只手肘横搭在桌面，另一只手的食指有节奏地点击着案台，眼睛冷冷地凝视指尖，道：“如果告诉你了，你不会跟那个庄缡说？”
玉无殇按在书卷上的手攥起拳来，骨节被紧握的力道挤出了泛白的痕迹，他声音有些刻意压抑情绪的低哑，道：“那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玉无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顶着这样暗戳戳的阴谋，和庄缡一起下了他们本教的禁地。
“不知者无罪。”玉无量微微抬起头，眼球上挑地去看对面丰神俊朗的玉面人儿，嘴角挂上一丝冷笑，道：“师弟大可不必担心，此次一别，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他自然也没有机会责怪于你。”
玉无殇继续紧紧握着拳，一句一句道：“你们……可有下过镇妖塔？”
“没有！”玉无量回答的利落，“那么强大的结界，我们都下不去。”
“那……为什么我可以……”玉无殇这话好像在和自己说，一边说一边凝眉思索。
“这个，师兄也不知道了。”玉无量笑了，伸手拍了拍神往已久的白皙手背，道：“师弟，你不要这么在意，师兄说了，已经过去了。”
“多谢师兄……”玉无殇敛目，神色都隐匿在袅袅青烟后，他收回手掌，淡然道：“希望他不要怪我才好……”
玉无量对于师弟如此在意庄缡十分不满，他冷哼一声，道：“他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玉无殇缓缓闭上双眼，长睫微颤，并不打算再多言。
玉无量皱着眉头，看着玉无殇，咬着牙恨恨地想：哪怕不说话，就这么对坐着，也比见到他与那个小兔崽子在一起快活多了。
一时间房内除了香炉里偶尔爆栗般的跳出响动外，再无其他声音，气氛很是沉默，就在这时，开着的门被人叩响了。
“这两位上仙……”乡长搓着手凑在厢房门口，伸头朝里张望，道：“两位上仙休息了吗？”
玉无量本就烦躁，不堪其扰，一挥衣袖，道：“准备歇下了，你且何事？”他的意思很明白，准备休息了，有话快说。
乡长继续陪着笑，道：“本次小店能迎来众位仙家弟子前来下榻，真的是吾等之幸事……”
还没等乡长说完，玉无量就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有什么直接说。”
乡长脸上有几分讪讪的，但很快就继续笑容满面，道：“是是，这是清平乡的特色清平茶，是昨日新采的嫩芽，送给两位上仙尝尝。”说着对着身后的伙计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名伙计端了个托盘，呈着两个没有杯盖的粗茶碗走了进来，屋里立刻充斥着新茶的清香，还有伙计身上大喇喇的汗酸味。
玉无量狠狠皱着眉头，毫不掩饰地用手掩住了口鼻。
“二位尝尝！”方脸塌鼻的伙计堆着笑，将茶搁在桌上，浑不在意，甚至不忘推销道：“我们清平乡的茶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好茶，只有我们清平乡才有，多少人坐着马车来喝呦！”伙计还想说，被紧随进来的乡长掀到了一边去。
“去去去，下去！”乡长没好气地轰走了端茶的伙计，转面回还，搓着手讪笑，道：“二位上仙大可以尝尝小店的清平茶，如果觉得好了，给小店留幅仙家墨宝，也好给小店壮壮招牌声势。”
那伙计一走，果然满室的汗臭味便消散去了。
玉无量侧目斜睨了一眼粗粝的茶碗，眉头皱起，打发道：“搁着，你们先下去吧。”
“这个……”乡长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因为门外还立着一个伙计，耷拉着脑袋，手里似乎端着一托盘文房四宝。
“说了什么，听不清么？”玉无量挑眉，眼中促狭不止。
乡长叹了口气，刚想走，玉无殇出言制止，道：“老人家，您这茶色很好，香气也泽润，实为苍翠玲珑，就写玲珑翠三字可好？”
“好好好！玲珑翠好！就写玲珑翠！”乡长的笑容舒展开了，眼角眉梢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
玉无殇暗暗鞠了一把汗，幸好不是写合欢楼。
“愣着干嘛？还不拿笔墨纸砚进来。”乡长挥着袖子，催促门口的伙计，扬起了一片扬尘激荡。
灰尘在阳光里跳着千姿百态的舞蹈，门外的伙计走了进来，低垂着脑袋，穿过张牙舞爪的扬尘带，将托盘搁在桌面，很快退了出去，全程都双目盯着自己的脚尖。
与之前那个伙计不同，没有刺鼻汗臭，反而有一股孩童般的软糯香气与墨香混合，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让玉无殇瞪大了双眼，再抬眸去寻，那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怕是出现幻觉了吧？玉无殇暗自怔忪，微微叹了口气，一双星眸黯淡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合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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