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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下山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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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石级蜿蜒向下,沿途参天古树,郁郁绿波在山风中起伏,道路两旁翠绿的青草上还挂着露水,打湿玉无殇长衫衣角。
“师弟,可还难受?”玉无量走在身侧,语意关切。
他虽是处处维护完美无瑕的师弟,却并没有像庄缡一样有勇气舍身扑上去,他也有些疑虑,不知道那藤鞭的深浅。
“无妨。”
“如果觉得不适......”玉无量踌躇了半响,才试探道:“大可告知师兄,这山路难行,师兄可以搀扶你。”
玉无殇目视前方,闻言轻轻摇头,道:“劳烦师兄担心了,我自是无碍。”
玉矶璇不再蹦蹦跳跳,冷着脸走在一边,也不说话,和之前的状态完全不同,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玉无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又悻悻地收了回来,他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只千纸鹤,端在眼前,道:“也好,我已经向山门送出消息,我们先去山脚之下的镇子休整,不日便可有接应的本宗之人接我们回去。”原来玉无量做了两手准备,他怕庄启明不肯放人,还连夜放出通讯灵媒,与明玉宗取得联系,派人前来接应。
玉无殇淡淡地应了一声,玉矶璇也没有什么反应,让这一切都变成了一场自说自话。
看得不到回应,玉无量便闭口不言,三个人一路无话,到达了山下的小镇。
庄缡挨了好几鞭子,趴在床上装死,也不打算下床来,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大有物我两忘的境界。
庄启明一掀长袍,迈步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子,看着床上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头,但千般埋怨到了嘴边还是化作了关切,他道:“可好些了?”
庄缡把头埋进长枕中,闷着声音道:“好不了了,打废了!”
“你这孩子……”庄启明无奈地摇摇头,登时被他气笑了:“既然废了,那就重新拔筋压腿练个三年五载入门基本功。”
“不练不练!”庄缡用两头翘起的枕头把自己的耳朵捂住了,他有点闹情绪:“废人一个,什么都练不了了!”
“哎……”庄启明叹气,道:“可还是气为父将你朋友逐下山门?”
“他没有做错,您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庄缡腾地爬起来,伤口被剧烈的动作牵扯,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顿时让他一阵龇牙咧嘴。
庄启明皱着长眉,道:“急什么,怕伤口长不好么?”说着,伸手将他扶住,辅助他坐了起来。
因为伤口的刺痛,庄缡爬了满头的细汗,他吸着冷气,慢慢调整好坐姿,道:“我说了,我被一对神秘人投入塔中的,无殇兄是前去寻我,才匆匆进的镇妖塔,您为什么不信我呢?”
庄启明抚了抚短须,若有所思道:“我自然信你的话,但是你是否考虑过,这对神秘人是谁?”
庄缡道:“黑衣服的我没见过,但是那个白袍之人,我一定是认识的,那人的袍袖之上还有听风云水的宗纹。”
“但是为父觉得这事太巧合。”庄启明依旧没有舒展开凝住的眉头,他道:“一对神秘人,不是刚好对应两名外宗之人,况且,易容换脸也不是多难的事,而据你描述当时你还受了重伤,分辨不出也是情理之中。”
一听庄启明认准了玉无殇参与其中,庄缡就觉得不痛快,他心里很确定自己的判断,于是道:“我相信无殇兄定然与此事没有干系,否则也不会冒险入塔寻我!”
“那你也相信玉无量与此事无关?”
庄启明一句话,将庄缡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找不到辩驳的话。
于是庄启明继续道:“明玉宗此次上听风云水一定是有自己的图谋,为父若是这些都瞧不出来,自是不用继续做这宗主之位了。”他说着,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骨节微微发白,只听他道:“当初我把玉振丰的企图想的太简单了,此刻看来,他们图谋的竟是我派的秘密……”
其实庄缡可以理解庄启明的怒火中烧,他隐藏着娘亲的肉/身,还希望用自己的办法复活爱妻,这确实是不能出世的秘密。
庄缡抿了抿嘴唇,忍不住道:“我们……在塔里见到了娘亲的棺椁……”
“什么?!”庄启明瞪大了双眼,手猛地按在庄缡肩头,道:“你是说,被明玉宗发现了转灵珠的踪迹?”
“咝……”庄缡肩头筋肉一阵痉挛,那被鞭打的火辣感又爬了上来,引得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这次是真的挨打挨结实了,之前从来没有被这么严厉的惩治过,庄缡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这么重的惩罚而不哭天抢地绝食抗议——他竟然没有珍惜这次负伤闹事的机会,似乎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思考,或者遇到了让他审视自己所作所为的重要之人。
庄启明放开了手,似乎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于是缓和了一下情绪,道:“明玉宗之人可有对转灵珠有所图谋?”
玉无殇怎么会在意那东西?庄缡摇了摇头,道:“进塔之人是无殇兄,自然不会。”
庄启明凝眉抚须,不置一词,似乎有着怀疑态度。
庄缡明眸一转,寻了话头,道:“爹爹,你说灵体有缺的人,是否有治愈的可能性?”
庄启明斜过眼眸望过来,道:“那个玉无殇?”
庄缡讪讪地笑了,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爹爹,我就说我爹英明神武,什么都知道。”
“你一提起那小子就紧张得不行,不难猜。”庄启明似有几分不满,但还是耐心道:“灵体有缺先天之人极少,看那小子道骨不凡,也不像先天有失的模样,大部分可能是被硬生生抽离的,便一定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能背负这些,自然有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你还是离那小子远一点。”
“我娘亲也这么说……”庄缡垂首,嗫嗫嚅嚅地说道:“她说无殇兄的灵体是被人硬生生拔掉了一部分,也是承受了一般人无法承受的巨大疼痛。”
“紫扶?”庄启明好像没听懂一般,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说娘亲?”
庄缡点头,道:“爹爹,我在塔底见到娘亲蕴藉的灵识了。子缡亲眼见到娘亲真容,觉得娘亲是天底下最温柔,最美丽的女子。”
庄启明霍地站起,脸上又惊又喜,道:“紫扶可以凝出灵识?太好了!这简直太好了!”他在床前转着圈,双手攥拳互握在一起,激动不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可惜娘亲她只可以凝蕴出一段时间灵识,不久便消散了。”庄缡看着自己爹爹乱转的模样,又怕他兴奋过后多有失望,才急忙做出补充。
庄启明并未受到丝毫打击,反而愈发受到鼓舞,他道:“看来转灵珠确实有作用,那我这些年的付出真的值得了!”那语调难掩欢愉,说着他一指庄缡,道:“不日,你娘亲说不定真的可以回来了!”
“爹爹……”庄缡望着狂喜的庄启明,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明明娘亲说了,自己灵体已经断绝灵识联系,根本不可能活过来的,但自己又怎么忍心对希望火苗熊熊燃起的人浇冷水呢。
“你好生养着,我去瞧瞧你娘亲。”庄启明并不准备多留,迈着长步飒踏离去。
室外,日头爬到了西山头,好像打翻了染缸,氲氲蔼蔼的染红了一大片天际。
庄泾端着一展托盘,站在门外,轻轻叩响门扉,道:“小缡,休息了吗?”
托盘里的药升腾着阵阵热气,将瓷碗边沿缀上一层薄雾水珠。
没有任何回应,庄泾又很有耐心地扣了扣门扉,关切道:“伤口可还疼痛?师兄给你送药来了。”
夕阳光辉如火,映亮苍穹,将一众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庄泾手中的托盘上的药,似乎都开始有些凉了。
“小缡,你……是起不来了么?”庄泾皱着眉,道:“若是起不来,师兄就将药送进去了。”
门中依然静悄悄的,并没有丝毫回应。
“那我进去了?”得不到回音,庄泾索性推门而入,将药盏搁在桌上,朝床上鼓起的被子道:“不要睡了,起来喝药。”
床榻上的人依旧不动,似乎沉沉睡去。
庄泾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小缡,你别怪师父,师父有他的苦衷,你这次确实是过分了,带人去禁地不说,竟然还当众替他人受过,师父打他是维护门派尊严,而你却不该这般冒失,让自己受了如此重的伤。”
床上被子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庄泾站在床前,一侧身体被夕阳余晖染红,他颇有耐心道:“小缡,你可是还在生气?”
没有回应。
他皱了皱眉头,上前,道:“快起来喝药,一会药凉了还要热,不要置气!”
屋里安静极了,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响动,庄泾察觉出了不对,伸手去掀被子,嘴里还是絮絮不止:“天还没黑呢就睡,晚上你要如何安眠?!”
哗啦一声棉被被应声掀起,下面哪里有庄缡的身影,只有一个刻意摆放的长条方枕,以及方枕上那留书一封。
庄泾师兄:
一定是你来捉我了,但是爹爹去镇妖塔这等好时机我怎会错过,我这就下山去了!放心勿念,我处理完了事情自然回来。你就不要生我气了,虽然你一定会生气。
留书最后,还画了一个扮着鬼脸的小人,对着看信之人吐着舌头。
庄泾气得攥拳,手指的关节都反白,他咬着后槽牙,怒吼着:“庄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