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承影与含光》逍遥兮容yu

91、82藏尸之洞

　　塞外草衰。
　　那孜孜不倦的打铁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因为发现龙承影是件大事，遇到叛徒凤萧也是件大事。所以江漓安顿好众人之后，便回流虹告知情况去了。江湄也顺便让他找桐君长老拿点伤药。乐君似乎有些自责，明明她在队伍里担任医者一职，却没能发现毒气，也没能帮助到大家。
　　牧野喜面食，所以众人的晚饭是一碗牛肉面，有些酸，似乎醋放的很多。不过转魄倒不酸，因为他只有一碗米粥，虽然他一直在抗议。百里孟容解释说，牧野喜食酸辣，不过与南郗喜欢吃辣除湿气和瘴气不同，是因为牧野土贫瘠以及气候干燥的原因。
　　乐君倒是有些好奇：“土地贫瘠吃酸的就能补回来了么？”百里孟容似乎被她逗笑了：“植物多喜欢肥沃的土壤，土地贫瘠，不太好种植食物，吃酸辣一定程度上是弥补了副食的不足。”
　　转魄则搅着自己的米粥，撅着嘴看向江湄面前的碗，不满的嘟囔道：“本大爷是腿受伤，又不是脖子受伤，干嘛就给我吃这个？”转魄话语未落，门外传来一略微苍老声音，带着隐约的笑意：“还是吃清淡的好，孩子，等你伤好了，老媪再给你做好吃的。”
　　转魄往门口看去，一略微弯腰的老妇人正朝他们走来，老人年纪应该不小，可看着却着实精神，一身简洁的粉色布衣，已经洗得发旧，脚底一双红色的布鞋，上面有很多缝缝补补的痕迹，颜色也不再鲜艳，十分灰败，在同龄人眼中有些怪异，但却多少显得更加年轻了些。她手臂看起来……很是粗壮。不过面容却很是和蔼。老妇人手上抬了两个瓶子，她笑着道：“这里人喜喝羊奶，不过羊奶有膻味，怕你们喝不惯，这里还有一瓶牛奶，孩子们你们看看喜欢喝什么。”
　　江湄在转魄身边低语：“你当时一身血，只有这位老奶奶愿意收留你。”然后起身去接老人手中的瓶子。转魄听完江湄的话，站起来诚恳地对着老人鞠一了躬：“谢谢您救了我。”江湄在旁边黑着脸：“老子也救了你！”老妇人见状连连摆手：“别别，老媪不过举手之劳，孩子你身上还有伤，快坐快坐。”转魄微笑着待老妇人就坐之后，才和江湄一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老妇人看了好几眼转魄：“孩子，老媪总觉得，看着你有几分亲切感。”转魄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我人美心善吧。”江湄对着转魄的脚就踩了下去。转魄微弯了腰，龇着牙：“我是病人！病人！”
　　闹腾了几许之后，转魄才开始不情不愿的喝着手中的米粥。若有若无总觉得有一束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转魄抬手看去，却见是那老妇人呆呆的看着自己，转魄微微有些尴尬，想了想，问道：“老奶奶，怎么了吗？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嘛？”老妇人听着转魄的声音回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孩子，只是你穿着这身衣服，太像我的外孙子了。”
　　转魄“啊”了一声，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老奶奶，我衣服破了。”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晓得这是您外孙的……”
　　老妇人打断道：“无妨无妨，这衣服，他也不会再穿得上了。”老妇人看着转魄笑道：“我这也没有好的，若孩子你不嫌弃，便拿去穿吧，你穿着挺合身的，料子虽不好，但缝的很结实。”转魄听着这话，有些猜测道老人的外孙子莫不是死了。他心中虽有疑惑，却是不敢问出口，只是总觉得，心中有几分在意。
　　吃完面，而转魄喝完粥。百里孟容说要出去走走，问江湄要不要一起。江湄拒绝了。而乐君则说要帮转魄看下伤势，虽然转魄觉得没必要。
　　乐君看着转魄不情不愿的躺回床上，细细的给他把了脉，有些惊讶的看向转魄，又细细的诊治了数遍。轻声问道：“下次换药，可以让我来么？”
　　“啊”转魄侧头看向乐君：“换药是很好玩的事么？”他伤在大腿啊，他怕被断水打死的。
　　乐君听闻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是你伤好的太快了，快的让人难以置信。”转魄的眉头低了几许：“那不是挺好的么？”乐君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可这超出常理了，用药我是知道的，这么重的伤，不可能好这么快的。”乐君怀疑是自己弄错了，可是她反反复复确认的了很多次都是这样。所以她想，亲自看看伤口。
　　转魄有些困顿的打了个哈欠：“体质啊体质。本大爷从小体质就是这样的。”乐君还想再问，却见转魄似乎没有想要探讨的意思，再看着他一脸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的面容，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退了出去。
　　等乐君的脚步声远去了，转魄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开玩笑，他可是睡了三天的人。怎么可能才醒来就困啊！
　　百里孟容看了看吃完饭会又回去打铁的老人，看着在一旁帮忙的江湄，神情有几许异然。
　　粉衣，红鞋，打铁。
　　老人，老妇人。
　　世界真小。
　　百里孟容外出回来之后，便见有个村民打扮的老人，围在江湄身边。粗布麻衣的老妇人递给了江湄一套精细的衣服：“听说姑娘的朋友衣服破了吧，可以把这套拿去穿。”说着，老人神色哀伤了起来：“这本是给我儿子做的，可惜，他还没能穿上，便也回不来了。”
　　百里孟容还未走到江湄身边，又一个抱着着个一二岁女孩子的少妇走到了江湄身边，她低声道：“俺丈夫是打猎的，经常会受伤，这是城里比较好的伤药。”说着递到江湄的手里：“大姑娘你拿着吧，反正俺丈夫……”说着说着，女子声音忽然带上了哽咽：“大姑娘，你千万要看好你家夫君，牧野这地方……”
　　少妇说着，又有一个小孩跑了过来，他拉了拉江湄，然后递给了江湄一个鸡蛋。他眼睛大大的，水灵灵，声音糯糯却是坚定：“小李哥哥说了，遇到有困难的人要尽可能的帮助他！”那小小的身子站的笔直：“这本是我留着等小李哥哥回来的时候吃的，不过现在你们需要，就先给你们，小李哥哥知道阿文这么听话，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
　　百里孟容让江湄收下了这些东西，众人才散了开去。江湄向百里孟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百里孟容道：“我去牧野城中走了一趟，我发现……”百里孟容笑看向江湄：“牧野的街上男子极少，甚至很多男子出行竟然是拉着手的。”
　　而且，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明明，这是个虽谈不上富饶，但却能饱衣暖食的地方。

　　三月三，荠菜赛灵丹。
　　三月三，春笋正当鲜。
　　可惜这些东西，牧野都没有。虽然现在也不是三月三，但是也是荠菜春笋正冒的季节。
　　牧野是个游牧业发展而农耕业不太发达的城市。往来粮食多是由君家的商人运输而来，价格较高，且不新鲜。不过若是喜欢吃肉的人来到这里，恐怕就是天堂了吧。转魄是个肉食动物，可惜一旁的讨厌鬼硬是压着他的头，都快把他的头压到粥里了。然后转魄只能可怜巴巴的舔着粥，一脸怨念的看着乐君把手中的牛肉干巴撕成条然后放入嘴中。再用恶狠狠的眼神诅咒着那个死不让他吃肉的人。他已经修养了好几天了！乐君都说吃点没事了！那个死江湄，假装听不到，故意不让他……吃肉！
　　忽然从早上就出门去了的百里孟容忽然回来了，他一只手扶在门边，轻轻道：“师姐吃完，和师弟去一个地方吧。”转魄听闻举手道：“我可以一起么？”不管去哪，都比被关在屋子里强啊！
　　百里孟容笑弯了眉眼：“当然。”江湄白了转魄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几人将要出去的时候，刚巧遇到那位粉衣奶奶。那位奶奶看了看百里孟容，又看了看转魄，有些担忧看着转魄道：“孩子伤还没好……”
　　转魄一拍胸脯：“我没事的，早就好了，哈……滋……”
　　那位奶奶见转魄的动作一笑，却又长叹了一口气：“牧野经常有男子失踪。”说着又看向了百里孟容和转魄：“两个孩子，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说着，又顿了顿：“等伤好了，就离开牧野吧，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几人笑着说他们会小心，而那老奶奶，看了看转魄手中的剑，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面容依旧担心。
　　牧野有一座高山，是牧野的神山，神山上有一神女名为山鬼。这个时代的人，多认为山是天神给人们福祉的象征，因为山上有可以建房屋的树、漂亮的花、能吃的叶、甜美的清泉以及全身都能被人类所用的兽。只不过，牧野的神山，被城主下了命令，不得任何人上前，以免惊扰了山神大人。
　　因着城主的命令，所以江湄等人上山的时候，只有幽鸟嘶鸣之声伴随着浩浩奔流之水。偌大的山中只有他们几个在行走，路上荆棘丛丛，好似藏了鬼怪一般，远处石壁磷磷，仿佛有邪魔飘散其间，不时有腥风扑鼻，直入肺腑。百里孟容带着几个一路在空山行走，越走，腥气越重。最后来到一棵巨树之下，虽然乐君很好奇百里孟容带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不过转魄和江湄没有问，她便也没问出口。
　　巨树非常之大，有七八人合抱那么粗，树身苍老而坚劲，枝叶却有些发黄。树下有杂草丛生，长着许多小灌木。树木背后靠着一座比房屋还要大的巨石。百里孟容蹲下了身子，拨开了那些细小茂密的杂草，便有一个烂臭扑鼻而来，紧接着露出了一个约莫比农户铁锅还有大一倍的树洞。
　　乐君才嗅到那股味道，便反射性侧头捂住了口鼻，连步伐都后退了几步。江湄和转魄皆蹙起了眉头，看了幽黑的树洞，又互相看了看，转魄才吐出两个字：“尸臭。”
　　可百里孟容似乎没有闻到这股恶臭似的，转回身对着几人一笑，钻进了树洞之中。乐君一愣，不是吧。紧接着转魄与江湄竟也钻了进去，乐君看了看空旷旷的四周，风声呼呼炸响，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嘶鸣，天上愁云淡淡，半空中有怪雾摇动。更有妖风怒气直直逼人而来，乐君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浑身都凉飕飕的。她咬咬牙，屏住了呼吸，也卷缩了身子，跟着钻了进去。
　　满是漆黑的树洞黑的看不见五指，前面的百里孟容点燃了一火把。才看清树洞连接着一座天然的石窟，通道有些狭窄，大概只能容一人半，四周怪石陡峭，地面凹凸不平。乐君盯着百里孟容的火把，古代人没有科学知识，不知道在久未通人的洞穴是不能点燃火把的呀，万一有可燃气体，是会爆炸的！不过好在也没有爆炸，火把也没有熄灭，想来氧气也是够的。只是跟在最后的乐君还是有些恐惧，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总觉得身后会出现什么似乎，胸膛里的心砰砰直跳。转魄看了一眼后面跟来的两个姑娘，心中暗暗道：还好，断水那小子没来。江湄看了一眼身后的乐君，停了下来，示意乐君到自己前面，然后又看了看进来的路，嗅着浓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恶臭，只觉得，还好表哥没来。转魄看了看江湄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似乎是等着江湄先过去，江湄看着转魄停下来，爬到转魄身边，一掌就打在了转魄的腿上：“快走！别挡道！”
　　转魄捂住自己伤口还未愈合的大腿“嗷”的嚎了一声，吓得前面的乐君抖了抖。
　　君怀逸来信上说，鱼家被灭门之前，鱼家主母曾经拜托他帮忙照看一子一女。可惜，他只打听到了鱼家小儿子鱼梁深的消息，似乎是落到了净土世界的手里，被贩卖到了牧野。君怀逸说若是江湄等人还未定目标的话，请他们帮忙去牧野寻找鱼梁深的下落。
　　百里孟容倒是很积极的一直在打探，据他所说，牧野每月都有一次祭奠，用漂亮的男子祭奠神山中的山神，一个名为山鬼的女神。刚开始是每天，不过后来因为要用活人祭祀，弄的牧野人心惶惶，母亲担心儿子，妻子担心丈夫，孩子担心父亲……是以慢慢变成七天为祭，再变成十日为祭，二十日为祭，最后变成了每月一祭。
　　可是自从变成每月一祭之后，牧野便经常有年轻男子失踪。人们都说，是山鬼不满每月一个人类的祭祀方法，亲自下山来抓人了。可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愿意恢复频繁的祭祀活动，因为一次祭祀，就意味着要送上一个年轻健康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很有可能便是自己的亲人。
　　江湄看着洞穴里堆积成了小山的男性尸体以及尸骨，默然不语，乐君转头蹲在地上，止不住的干呕。转魄不顾空气中的恶臭，低声问了一句：“他们，不会都被山鬼吃了吧？”百里孟容把火把往尸山探了探，火花照映着他红艳似血的唇角，让他魅丽的脸庞显得有些妖异，仿佛他才是那是吃人，却又美丽的山鬼：“并不是，这里的人几乎都是腐烂的。”说着指了指几具似乎才死不久的尸体道：“尸体都是完好的。”
　　重要的是，鱼梁深，可千万别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啊。
　　百里孟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洞穴中的尸体，有的已经变成白骨、有的半腐烂、有的全腐烂、有的似乎才刚死不久……不过几乎都是男子的尸骨，而是很是年轻，而且有很多，都是不着寸缕的。
　　百里面容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些尸体，似乎丝毫闻不到空气中无孔不入的恶臭，忽的笑了。“听说牧野的城主。”他轻轻低语，带着不知名的意味：“是个大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