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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57小虫之迷 ...

  •   桑中的城外是围绕着一条护城河的,河宽十余丈,河水自若耶溪汇北面渡河而成,传闻这条河水是一名轻纱遮面的溪女带领着众人建成了,所以此河名为溪女河。不过也有知情人士人指出,那名溪女谈吐非凡,风姿绝世,应是当时的天下第一才女,江沁月。加之女子身边还有一位笑声爽朗的男子,便是叶星河,两人举止亲密,就更加证实了溪女是江沁月的猜想;不过也有人说,叶星河与百里清浅有婚约,那溪女可能是百里清浅;更有人说,那溪女比较像百里清浅身边的小婢女……百里清浅的小婢女,本就与江沁月有几分相似。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谁知道呢?
      河内是高高的城墙和朱红色的巨大城门,沉重而古老。城墙外侧一面上有砖砌的凹凸小墙,中央有射孔,密集而整齐,称为雉堞。马道上每百步便建筑着一个个战棚,一大清早,便已经有人在那里,忙忙碌碌,修缮设施。除此之外,城门之外还建有一个半圆形的瓮城,上面有几个走动的士兵,瓮城两侧与城墙连接在一起,亦设有雉堞,最前方设有一座箭楼,箭楼之上修建了很多方形射箭窗口,用木板遮着,只木板中间一个圆形小孔。士兵可以从小孔中望到敌方来袭的情况,然后掀起木板,从射箭窗□□出箭矢,阻挡敌军。城门、雉堞、雉堞、箭楼……都是一座城市的防御性设施,只是自从流虹山在桑中建立,自从朝颜争明之后,桑中便几乎不见了锋烟,城楼上士兵们也显得有些懒散。
      河道边种满了柳树,按照溪女的意思,这是因为百年前,流虹山未在桑中建立,城里的人民饱受三尸之毒的痛苦,而那满是毒素,无可存放的尸体,无外乎就堆积在了城墙外的小河边上,尸横城下为泉土,血入壑中映成河。种上柳树,一是此处冤魂过多,有辟邪之意;二是有“留”的意思,至于留什么,溪女并未明说。只是有儒士猜测道,是想要留住桑中的百姓,生病的,受伤的,都不要跟着黑白无常走掉;也有商贾是说留财之意;更有艺女指出是留郎之意……
      其实溪女究竟想要留什么,对于众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己想要留什么。
      而官道两侧则是种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榆树,榆的谐音是“余”,象征富裕满足之意。更有‘城有一榆,百鬼不进’之说。远远望去,城高门宽,榆柳成荫,一眼便知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城市。
      一大清早,桑中东南郊外,桑林报晓,青松遍野,白蒿满地。
      王二狗才披着一身风露从流虹山下来,便看到一抹丽影缩在小河边,一动不动,一身耀眼的红衣,好像前些天偶然接到的不知哪家姑娘抛过来的大红绣球。王二狗蓦然想到一句话,首阳山有晚虹,下饮溪水,化为女子。
      王二狗走近那晚虹,才看到那晚虹正盯着平静的水面一言不发,浅浅的眉目间尽是纠结不解之意。长长的衣袖塌在水中,好似垂虹晚渡,袖子已经湿透,那人却好似浑然不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王二狗看着那姑娘沉思的模样,也忍不住朝水面望去。
      听得身后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凤含光也没有移开眼睛,反倒一指河面,问道:“师兄你说,那只落入水中的小黄蜂,奴家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王二狗看了一眼那水面上挣扎的虫子,翅膀已经浸湿在水中,很难再飞起来了:“救吧。”
      凤含光闻言,依旧看着河面的小虫,叹了一声:“师兄的话,会回答,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智障师妹。”凤含光看向王二狗,然后伸出白皙的手接住一片飘下的落叶,指尖夹着叶子,笑着道:“然后再用这片叶子。”说着指尖夹着叶子在空中挥舞了多下,嘴里还配着音道:“唰唰唰。”她的目光转回到河面,看向那只虫子,语气平静道:“把小蜂子切成两半。”
      王二狗听着她讲完:“你既知道结果,为何还要再问?”
      凤含光看向王二狗手里拿着的一副有些粗糙的棺材,很明显是才做出来的,木质很新,草木的气味还很浓郁,她有些失望的道:“这样,就不需要做选择了。”
      王二狗笑了,随着他因风而动的衣袂,好像河面也变成了海的颜色,他轻语道:“这样,姑娘更该救了。”
      凤含光咬了下唇:“慈悲为怀么?”
      王二狗看向那挣扎地越来越慢的小黄蜂:“不是,只是这只虫儿的生死,已经进入了姑娘的心中。”王二狗抱起了棺材,朝着初阳的南边走去了,但声音却被风儿轻轻楚楚的传送了过来:“就算有人替姑娘做了决定,可它入姑娘心在先,姑娘若不救,它便永远在姑娘心中。”
      凤含光没有回应,只看着那海色的身影消失在微微刺眼的朝阳之中。凤含光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低低对着青青树林轻语了一句:“你和九遥一定很合得来。”
      草清浅,水澄澈。荇随清波左右流。
      凤含光再次看向那还在做着微弱挣扎的小黄蜂,耳边有急匆匆风声,不是自然之音,是人飞速行动带起的声音,却是没有脚步声。
      不是师兄。
      一转,跬步千遥。意味千里遥程一跬步。
      她曾经也学过呢。不过就是,忘了。
      凤含光笑了笑,九转离魂,本就是公布于天下的武学秘籍,看过学过并不奇怪,只是学成才奇怪。
      这不,那个奇怪的人来了。
      江沚在看到那抹虹影的时候便下意识放慢了速度,他看了看前方,又想了想,终究还是朝着凤含光走了过去:“姑娘,又见面了。”
      凤含光不答,只看着河面,恍惚没有听到。
      江沚也不在意,斟酌了一下,问道:“姑娘可有看到一身穿海蓝色衣服的男子经过?”
      凤含光头还是没抬起来,依旧看着湖面:“喏,你看啊。”说着,她伸出手指向那还在轻微蠕动的小黄蜂:“你救不……”话还未说完,江沚已经脚尖微点水面,轻轻地捞起了那只溺水的小蜂儿。他顿了顿,伸出手,用内力柔柔的烘干了水珠,把那只已经半死不活的小黄蜂递给了凤含光。
      小黄蜂还在挣扎。没有水汽的困扰,显然比刚刚要多了点生气,但溺水多时,依旧在濒临死亡之际。
      凤含光未接,她看向了江沚,感叹道:“江少掌门真是好人呢!”江沚神色微窘,伸着手,愣愣地站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凤含光接过那只小黄蜂,轻轻地在小黄蜂的身上撒了些细细的粉末。
      江沚顿了一下,问道:“姑娘有没有看到…….”江沚话还未说完,便看到那只黑黄相间的小虫竟然神奇的活了过来,扇动着翅膀,在空中飞了起来。它在江沚与凤含光之间轻轻飞着,一下飞上,一下飞下,翅膀挥动间出现了小小的残影,似是在感谢两人的救命之恩。
      凤含光伸出手掌,那只小黄蜂就飞落在凤含光的指尖,两只全黑色的眼珠看着凤含光,头儿一扬一扬的,亲昵的摩挲着凤含光指尖的肌肤,凤含光看着停在自己指尖的小虫子笑了,桃花笑面羽眉低,好似风满河林,更似牡丹破萼。一向板着一张正经脸的江沚,不知道是因为不在流虹山的缘故,还是周围没有武林之人的缘故,亦或者就单纯是因为眼前的女子笑了,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唇角轻扬,眉目稍弯,晨光暖暖,面容爽爽,让他整个人多了许多柔和亲近之色,仿佛那个遥远的,永远以正义为先的流虹掌门,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亲和的,充满柔情的邻家哥哥。
      阳光真暖,河流真浅,草色真鲜。
      凤含光抬眸看了一眼江沚,红酥手,轻轻动,薄薄的,微长的指甲,便轻巧的切下了小黄蜂的脑袋。凤含光依旧笑着,江沚的笑容却僵了,风轻轻过,把那难得一见的笑意,也吹的零落了一地。
      河流流得太缓慢了,缓慢得都听不到水流之声;风声太浅了,浅得要不是微扬的发丝,都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眼前的女子双唇浅绛,似红檀之色,身着月季色的嫁衣,长袖沾染了水泽,修长的指尖涂有蔻丹花的颜色。她神色平静,眉轻翠羽,目色浅浅若琥珀,带着一股南方女子的柔媚。声音低低,似乎还带了血红之色:“在千虫万毒窟的时候,奴家总是在想。”她看着手中的断头黄蜂,轻语:“这些小家伙,到底有没有痛觉呢?”
      那只小黄蜂还没有死,它“嗡嗡”的腾起翅膀,用前腿在凤含光的手指上摩索着,然后抓住了自己掉落的头部,把头部夹在前足之间,飞走了。
      江沚冷了神色,语气带上了流虹山掌门应有的味道:“你是谁?”
      “哎呀呀。”凤含光收回空荡荡的手,袖间的水滴落在她的裙摆之上,娇嗔道:“江少掌门真是跟奴家那木鱼师兄一般,都那么不解风情呀。”
      江沚收起了所有的神色,重复道:“你是谁?”
      凤含光嘟了嘟嘴唇,不满抱怨道:“奴家长得那么美。”说着,羽睫轻眨,嫣然含笑,媚丽欲绝:“此时,江少掌门不应该问问奴家,在千虫万毒窟那种地方,有没有受伤呢?”说话间,她缓缓靠近江沚,行步之间,若还若往,一举一动,风流秀曼,可她眉眼微蹙,似是伤悲,唇间轻抿,意态怜人:“江少掌门真是不关心奴家呢!”
      她时笑时悲,江沚自然是知道那神情都非真实,可见她眉目轻蹙,面容戚戚然,不由得竟真觉是自己的过错,连肺腑也酸柔了起来。
      江沚只得后退,后退,再后退。
      凤含光见状,不再挑逗于江沚,红绣鞋轻轻点地,嫁衣翻飞之间,便轻立于树梢之上。江沚看着她在朝阳中回首望向自己。江沚偏了头,让凤含光身后的大树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才看清了她的样子。只见她眉目澄澄,神情不再妖艳,语气中也褪去了惯有的娇媚旖旎:“江沚,我是谁,取决于你。”说罢,不等江沚回答,便化作一道虹影离去,消失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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