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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3单霄有志 ...

  •   晨风追赶着春天的足迹,从那布满岁月浅纹的湖水上走过,与岸边照影自怜的依依杨柳轻轻的打了声招呼,还不忘调皮的弄弯了颐真坊上空的缕缕微烟,随后又毫不留恋的,踩着大地的苔痕草绿,踏着春天留下的鸟语花香,再次远去。
      尸罗阁就好像是一个自闭症的孩子,隔绝了春天所有的气息,所有的颜色,所有的温度……固执的呆在自己的角落,固执的守着自己的样子……
      百里孟容声音幽幽,透过层层冷气,直敲耳膜:“宗煜,你可认罪?”
      宗煜紧握的双手更加紧了一点:“单宵自己□□并杀害了陆师妹,却要嫁祸于我?”
      单宵有些沉不住气:“你敢说不曾动过那些女孩,你敢说你手上没有染上陆师妹的血?陆师妹死亡的时间,你可有不在场的证据?”
      宗煜看向单宵,似是早已经打了千万遍腹稿:“我不曾动过除了我妻妾之外的女子,我手上没有陆师妹的血,陆师妹死时,我正与我的妻子在一起,我的妻子可以作证。”
      单宵眼睛都瞪直了,气得大吼:“你还要脸么!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耻!”
      宗煜不理会单宵,他看向百里孟容:“阁主,我请求让我的妻子作证。”
      焦涉茛有些看不下去:“何必!”随即意味深长道:“我们都明白……你的妻子会作证的。”
      百里孟容却是十分的开心,仿佛正是在等宗煜的这句话一般,笑着对身边的尸罗阁弟子道:“去请宗煜师兄的妻子。”
      宗煜看着脸色永远挂着笑容的百里孟容,实在是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百里孟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十七副画像道:“你听过孽镜地狱么?”
      宗煜僵直了身躯,想了想,点了点头,还是决定好好回答百里孟容:“在阳世犯罪的人,若其不吐真情,或是走通门路,上下打点以暪天过海。死后便会如打入孽镜地狱,孽镜地狱有孽镜台,照此镜而显现罪状,丝毫不能隐藏。然后分别打入不同地狱……”宗煜扭绞着双手,音色正常的回答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宗煜行得正,并不怕死后之事。”
      他说得坚定,以至于耿风都有些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冤枉宗师兄了么?”
      六出长老听完宗煜的回答,面露不满看向百里孟容:“百里阁主这是何意,是暗指本长老的弟子要下地狱么!”说着,他看向单宵,面色不善:“就凭这奸佞小人的一家之言?”
      单宵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身子,辩解道:“弟子所说句句是真!”
      “本长老在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六出长老拍了一下石桌:“弟子?你是谁的弟子!本长老倒要看看,你谁教出你这种……”
      “六出长老。”百里孟容打断六出长老的话语:“弟子,自然是流虹山的弟子……”
      六出长老不甘示弱的打断百里孟容:“流虹山的弟子?我流虹山可没有这种不忠不义的淫贼,自己犯下大罪,却还要是诬陷冤枉无辜之人!百里阁主,这种小人,难道不该拔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无法陷害无罪之人?”
      重岽忍不住,却又自知身份不若六出,只得白着眼,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无辜之人?无罪之人?不见得吧……”
      “你放肆!”六出长老倏忽站起:“我的徒儿我还不明白么,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恶事!倒是你们,没有证据,就凭这腌臜畜生之言?就可判了我徒儿之罪么!”随即六出长老指着宗煜骂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小人君子都分不清楚,都交得什么朋友!”
      宗煜恭恭敬敬,随着六出长老的话面露愧色:“师傅说的是,弟子识人不明,有负师傅教导,弟子惭愧。”
      石壁苍寒。
      单宵脸色惨白,他自然是明白了,宗煜这是打算抵死不认,让自己揽下所有的罪孽啊!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他原是以为,宗煜已经认罪,若不是如此,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与宗煜和六出长老对着干呀!自己就是一根飘荡无依的浮萍,又怎能妄想去撼动那深深扎根于地的大树呢?
      单宵已经能看到他接下来的命运了,新阁主知道真相,单宵知道,他看得穿,那些浮于演技的东西,那些自以为瞒天过海的面容,其实都逃不过他的洞察力。而百里孟容,虽是尸罗阁阁主,可他才入流虹,根基不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与六出长老结仇的,何况,也没有证据,这种事情,怎么取证呢?
      流虹山,猿啼鹤鸣、草长莺飞、疏林清影、绿波春水……弟子们于涧之边晨起采蘋;于试文院中辩道论学;于武场之上切磋较量;于濯缨溪畔洗泥晒药……风轻轻,云淡淡,一切都被隔绝在了尸罗阁的石墙之外。
      尸罗阁,一仰头,便是地狱。就如自己当初对花间姊的听而不闻,对鉴茹的感而不动,对许玮的视而不见,对陆映涟的知而不报……新阁主,也会装痴作态,假装这一切的罪恶,都是单宵一人所为。这样,他不仅取悦了六出长老,还会博得一个明辨是非的好名声,反正,装聋作哑,本是世人之常态,因为,就连自己,也是这样的。
      可是,不甘心!好不甘心!明明是宗煜做的,为何全部要自己承担!不甘心,为何他就可以逍遥法外!不公平,好不公平!他原以为流虹山是圣洁之地,是乐园,是桃源!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如他的人,抱上宗煜大腿的人,成为长老弟子,然后自己只得……对着他们恭恭敬敬。对着这群狗屁不通,只会溜须拍马的人……低颜矮态。
      这是流虹山!
      这是流虹山!
      他叫单霄啊!不是胆小的胆!是单!是周成王对其少子臻的封地‘单邑’的地名为姓的单!是凌霄的霄,可是宗煜说霄字碍眼,于是他改,改成宵,宵小的宵……似乎连他自己都改了,从一个怀有凌霄之志的单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宵小之辈……他怀揣着努力练剑,怀揣着成为流虹八剑的梦想。他以流虹山坚持的正义为自己的理念,他明明是想,在这武林圣地,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他来流虹山!不是为了要给人当狗!不是为了要给人当替罪羊!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流虹山,天才实在太多了呀。他也实在,太不起眼了呀。他怎么努力,如何拼命,都抵不上那些长老随意教会弟子的一招半式。成为长老弟子的念头在他的心里划过,便如燎原之火一般,不可抵挡,烧净了他苦苦抵御的自尊,让他最初的那些信念,寸寸成灰。
      他告诉了自己一个理由,他要努力成为长老弟子,要努力成为长老。等他成为长老以后,一定会选择那些勤奋努力的人为弟子,绝不选择那些媚语谗言的小人!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那些,真正努力的人,他要成为长老,他要用自己的力量,给那些不懂得谄媚却认真刻苦的人一个机会,一条道路。
      单宵,开始巴结宗煜。
      他对宗煜那些令人恶心的行为见之不理;他对宗煜那些不知廉耻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对宗煜所要求做的事……一律顺从。他不否认,他的确对陆师妹产生了性冲动,可他,是能克制的。可宗煜说,他不上,就不会帮他。那场□□让他无比的痛苦,他只能不停的告诫自己。
      他要成为长老弟子!
      长老弟子!
      他只能安慰自己,就算他不上,宗煜也会要了陆师妹的清白……反正,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单宵看着满脸怒气的六出长老,一脸‘我冤枉’的宗煜,在烛光的映衬下,他们的脸庞忽明忽暗。蓦然间才明白,自己是狗,自始至终,都是一条只能摇尾巴的狗!而把自己变成狗的,不是宗煜,不是六出长老,不是流虹山,而是——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机会么?
      许玮呢?她是受害者,她是目击者……可是她蜷缩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肯说。单宵明白,许玮不会承认,承认了,就等于承认了她已经是不洁之人;承认了,就等于承认了她是害死陆映涟的帮凶!单宵甚至觉得许玮是聪明的,他们不可能拧得过宗煜与铁了心维护自己弟子的六出长老,那是长老呀!
      那个骗他承认罪行的男人,他承认那是一个心思缜密,思维透彻的人。他也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希望这位新任的,聪慧过人的阁主能主持一次真正的公道。相信百里孟容,已经是他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是无路可走之后的抉择。可是让宗煜的妻子为宗煜作证,难道不是摆明了这位新阁主早已站好队,只等着今日的过场走完,最后执行那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经确定了的审判。更何况,人们也不愿意知道,自己敬爱的师兄,竟然是□□杀人犯的事实吧?
      单宵是凶手。
      皆大欢喜。再好不过。
      要……认命么?
      若……不认。
      又能怎样?
      恍惚之中,无人之境,一株小种子刺穿土地,冒出了自己嫩嫩的芽,它沐浴着阳光,慢慢拉高自己的茎脉,它迎接着雨润,舒展开自己绿油油的新叶,在春风的抚摸下,生长出根根分明的藤蔓,开出药黄色的花儿。
      苕之华,芸其黄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
      疾风过,那株小黄花被吹得摇摇晃晃,风不停,小黄花聪明的攀附在了身边的高树身上,风还吹,小黄花藤稳稳的依靠着大树,风儿见奈何它不得,遂停。
      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
      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
      小黄花非常高兴,它再也不惧怕风了,它跟着大树,看着其他的花花草草在风里苦苦坚持,它卷紧了大树,不仅可以免于风雨,还可以在大树的身上长得更高更高,小黄花非常得意,自谓找了一个好依靠。
      托根附树身,开花寄树梢。
      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
      小黄花跟着大树做了许多的事情,抢夺其他植物的水源,光源等等,小黄花虽不喜,但是想到大树给的便捷与安逸,小黄花还是默默的附和了。可小黄花从来不知道,原来大树是会抛弃它的,当它不再有用之时。
      一但树摧倒,独立暂飘摇。
      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
      走捷径的下场终归是会被捷径抛弃,那些它曾经因为倚仗大树得到的轻松,通通化为了暴躁的风雨,一次性的,把以前躲开了的风雨,通通的,成倍的,狠狠还来。当小黄花明白了的时候,它已经枯萎在了泥土之中。
      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
      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
      单宵忽然记起,自己最崇拜的人,是那个大义灭亲,公而忘私,多次为武林惩奸除恶的人,那个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之人——江沚。单宵竟然觉得有些开心,还好,他忙;还好,他没来;还好,他不曾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惩奸除恶,是江沚正在的做的事,是自己想要做的事。不知何时,自己也成了奸,成了恶。想要成为和江沚一样的人,却走着走着,走到了对立面,不再有退路……
      岁华如转辇。
      原来到最后,痛苦的,不是没能实现自我价值,实现梦想;不是还在碌碌无为,平庸度日;不是孤立无依,却无一人伸出援手;更不是被世人唾弃,厌恶……而是,连自己都弄丢了自己,连自己都不再看得起自己。
      原来原来,那些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竟被他用来出卖给了人生中最恶俗的东西。就好像落地了的花,已经不可能再重新长回枝头上。
      不可赎回。
      苕之华,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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