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承影与含光》逍遥兮容yu

51、42人性之说

　　墙上的兰花儿在风儿的照拂下纷纷点头，好像极其同意王二狗的话，甚至还有许多伸长了那细细的纤叶，似乎想要亲近王二狗一般。
　　一声清雅的浅笑声，更比幽兰的芬芳更加引人沉醉，却是君怀逸开口了：“二狗兄真是昌言无忌之人，着实令君某羡慕。”说着，他看向了那兰墙到：“梅花谢后知谁继，付与幽花接续香。君某倒是想到了那在数九寒冬里迎风而绽，傲雪凌霜的梅。”君怀逸眉眼弯弯，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君某还认识一位姑娘，十分有趣，清比梅花，更有余清。”
　　君怀惠三角眉下的眼皮微微下沉了些许，很快又重新挂上了微笑。
　　众人的目光从王二狗身上看向君怀逸，他却不打算再说，只用折扇轻敲掌心，脸上扬起温暖动人的笑意。
　　江湄看着君怀逸的样子，忍不住腹诽道：能让你觉得有趣的，确定性别是姑娘么？可是江沚在此，她也不敢说出口。
　　百里孟容也凑近了江湄，小声道：“看师姐的样子，似乎极是同意那王二狗的话？可是师弟却认为，花呀，若是没人观赏，也就失去了它存在价值。”他朱唇榴齿，一开一合，贴得极近：“师姐……是愿意做那个无人观赏，孤单可怜的空谷之兰还是千万人夸赞，喜爱的世俗娱物呢？”
　　江湄挪开了一步，不悦了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百里孟容桃脸带笑，蝉发清扬，加之唇如激丹，齿似齐贝，似乎在场所有的女子都失了颜色。
　　君大人打了圆场，六出长老自然懂得借坡下驴，急忙问出第二道问题。
　　“孟子有性善论，而荀子却有性恶论，诸位认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呢？”
　　问题一出，乐君就忍不住感慨道：妈耶，这种在现代都辩论的烂大街的题目……可惜自己也没有好好看过别人是咋辩的。不过嘛，猜也能猜到，绝大多数人肯定是选性善，就算他们心里不同意。因为这是武林第一大正派呀。本来乐君以为，会像科举考试一般，中规中矩的写写四书五经什么的，只是没想到，都是开放性问答题呀。寒木不凋,春华吐艳，倒不似那一板一眼的科举……
　　最先站出来的是江影春，她大大方方的一拱手道：“我认为人性本善，原因么，因为人之初，性本善啊。”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就连江沚忍不住愉悦的浅笑，当然也有人对此答案极为不满意，比如西笙长老。
　　依旧是一番各抒己见的过程，如江湄所料，几乎多数人都选择了人性本善。
　　几乎都引了圣贤之语来作为自己的论点。《道德经》的‘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华严经》的‘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孟子》的人有四善，‘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江无尘说的也是人性本善，但奇怪的是，他的言语之中却隐约透出江湖本恶，人性亦会因为外力而扭曲改变之意。
　　百里绎心依旧三句话离不开江无尘，她道：“当然是人性本善啦，因为无尘哥哥是这么认为的呀。”众人对她的回答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百里叶蓁认为人性是善恶交杂的，没有人是单纯的善，也没有是单纯的恶，但是他举的例子却是人人避之不谈的萧如练……
　　人人都知道，萧如练虽然作恶多端，但对江露，却是倾其所有的好。若不是因为他爱上了江露，可能此时亦还在为恶江湖。只是，毕竟涉及了江露……江湄的头是一直低着的，江沚的神色也极其不好，他把目光移开，看向了兰墙的角落，嘴唇亦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乐君说的是人性本善，她说人性是热爱生命的，对一切具有生命力，美好的事物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江湄相信乐君的话是出自于她自己的感受，因为从花朝节遇到她，便知乐君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着善意的女子，她会同情那个可怜的状元母亲；会对城南贫民窟的处境愤愤不平；她会教训西笙长老的儿子，不仅是为自己出气，更是怕孩子恶劣的行径伤害到了他人……
　　只是，江湖是个大染缸，不知道她还能保持这份纯净多久。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年龄只得十来岁的孩子，那个敏感而聪慧的孩子。
　　“我认为人性本恶……”十一给出了与之前人都不同的答案：“人性中的性是指天赋的、与生俱来的，最原始质朴的自然属性，是不待后天学习而成的自然本能。而那些教化我们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皆是人为所学。人的本性是好逸恶劳的，因为人为的教化而明白勤劳互助；趋利避害亦是人的本能，因为人为教化才能懂得舍生取义……”
　　本来以为十一的话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可是……还有一个令江湄印象非常非常深刻的人——叶三。
　　叶三并未正面回答是善是恶，他说：“人人都有憎恨和摧毁的需求，都有毁灭和杀戮的本能。”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许许多多的人不服气的叫嚣着，否认着，居高临下的谴责着。江湄冷眼看着众人，看着那些借着教育，为你好的名义，对着叶三口诛笔伐的人，只觉得更像是恼羞成怒。江湄不言语，但她知道，无可否认的是，叶三说的，她都有。
　　百里孟容微笑的看着叶三，一回眸发现对上了江湄的视线，百里孟容笑道：“师姐想知道我的答案么？”随即不等江湄回答，轻语道：“人性，便是欲望。”说着，他浅笑侧身，靠近江湄，玉面红唇，带着一种桃花色的流光，挑逗道：“□□，是人类一切行为的原动力。”说完，他又笑着直起自己的身子，站在江湄身边，好似春桃碧柳，更胜风华月貌。似乎是觉得还不够，又添了一句：“就好像，师弟看着师姐的感受一般……”
　　江湄微挪了一步，拉开了与百里孟容的距离，百里孟容笑得开心，正欲往江湄处踏过去之时，那王二狗突然从后面跳出来，蹦蹦跳跳的穿过百里孟容与江湄之间的距离，肩膀撞在百里孟容身上，把百里孟容撞开了些许，他嘴里嚷嚷着：“还有我呢，我呢！”
　　与前头那些举止斯文，恭谨有礼之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江沚倒没有嫌弃他，反而出乎意料的应了声：“请说。”脸上的神情竟然还有些许期待。西笙长老不满的“哼”了一声，扭过头，看向了那被轻纱遮住的窗外。
　　“人性最伟大的地方呢。” 王二狗笑嘻嘻的，看上去就极其不正经：“就是没有人性。”
　　江沚接到：“兄台可否阐述？”
　　王二狗两手一摊道：“没了。”说完，便转头原路回了人群之人，还不忘记再次撞了百里孟容一下。
　　江沚若有所思，桐君长老看着王二狗融入人群之中，西笙长老不满地与六出长老抱怨说：“这种人来参加比赛简直是浪费我们的时间。”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更多的是不屑议论道：“量他这种乡巴佬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江湄也看向了王二狗，他对着江湄扬唇一笑，好似轻柔的水流缓缓划过优美的珊瑚，令人惬意舒畅。
　　日高花影重。
　　日斜花影长。
　　训蒙居，江湄的房间吵吵闹闹，小乞丐正抓着江湄不止的问十一表现的怎么样。江湄望向天外欲落的夕阳，此时距离试文考试已经结束很久了。
　　江湄没有告诉小乞丐，十一已经去了山下的无忧堂，明天的武试，她不会再来了。
　　兰花与人性之后，自然还有各位长老纷纷出题，以挑选自己中意的弟子。这种文试的好处，除了可以让长老们挑选符合心意的弟子之外，还能让在场的众人相互了解，以找到志趣相投的友人……
　　江湄记得哥哥问的是，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品质。其实江湄大概能理解江沚为何会如此问，因为江湄与江沚，都无法对江露的事情释怀。江湄憋在心里，成了怨气，化成了自己与江沚之间透明色的墙；江沚却对从小到大坚守的道义产生了动摇与质疑。
　　只可惜，无人能为他解答。他是流虹山的代表，是流虹山的领头人，是武林的敬仰，人有不懂皆来问他，人有困惑皆去找他……只是，当他有了不懂与困惑呢？他的困惑不能说出口，不能让人知晓，他是整个武林的榜样，当他的信仰动摇了，整个武林的信仰亦会跟着动摇。
　　江沚于武林，就如皇帝之于百姓。上行下效，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武林之人效仿的榜样，身正则江湖正，身斜则武林斜。江湄记得文彬彬师兄是这么说的，江沚动而为武林之道，行而为武林之法，言而为武林之则。最后文彬彬笑嘻嘻的道：“不过就算如此说，对于小江湄，也无甚作用。”
　　江湄记得，绝大多数回答的无非是围绕公平公正，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
　　百里绎心的答案特别好笑，却让江无尘有些头疼，她回答的是：“无尘哥哥，无尘哥哥，无尘哥哥！”
　　十一回答的是：自立，审慎以及同理心。
　　乐君的回答是：真诚，善良和痴心。乐君还解释了一下，痴心不是指对于某个人的迷恋，而是对自己喜欢的事物忘乎所以的状态，比如王羲之于书法，顾恺之于墨画，胡适之于文学……虽然众人并不知道胡适之是谁……
　　乐君与江无尘的答案相交的地方，是痴心。只不过江无尘并未对此有所解释。
　　百里叶蓁选了坚毅、责任、以及铭记……
　　还有叶三，不知道为什么，江湄一直都很期待着叶三的答案。
　　叶三答的是，力量，狠心以及贪念。
　　那时百里孟容也笑开了，他看着周围嗤之以鼻的人，反问江湄道：“他说的不好么？人若是没有贪念，便也没有动力了，生命也会停滞不前；而人若没有狠心，则什么事都办不成；没有力量，则什么都没有。”说罢，他还特意加道：“就好比你姐姐，若是不贪那与宵练的感情，若是不够狠心，也成就不了她痴情的美名呀！”随后，他叹息道：“只可惜，力量不够，否则，说不定师姐都有小侄子了……”
　　江湄并不接话，只挑眉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选？”
　　百里孟容勾起唇角，半含笑处似有樱桃吐丹：“人只分两种。”
　　江湄微抬了眼眸：“有用的和无用的？”
　　百里孟容轻轻吐气，容貌艳绝，光艳无俦。气息流转之间，好似这房间里幽兰的气味都融入到了他的声息之中：“有趣的和无趣的。”
　　而小混蛋，那个王二狗，他说的是：“信念，希望和爱。”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乐君的眼睛骤然间瞪得老大，面上的神情夹杂着惊喜、怀疑、期待、踌躇、不安、兴奋等等，最后却一一化作了不确定……
　　乐君当然开心，也当然疑惑，因为乐君本尊的记忆里，那个无名小哥哥说的是，等待与希望，可以带你走过绝望的深渊……
　　后面哥哥顺着小混蛋的答案问了句：“身处绝望如何看到希望？”
　　答案自然又是五花八门，各抒己见，而江湄唯一记得的是小混蛋的回答。
　　他双手撑在脑后，漫不经心：“身处绝望，自然能看到希望。”
　　“若是看不到呢？”
　　“看不到希望，是因为，还不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