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承影与含光》逍遥兮容yu

46、37百里绎心

　　训蒙居四四方方，布局整洁对称。
　　江湄仰躺在床上，她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右手放在胸前，手里握住脖子上葫芦形的吊坠。
　　只有江湄一人，小乞丐江湄让一弟子带着去吃饭了，
　　江湄正在合眼小憩，屋外一直闹腾腾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训蒙居是流虹山最为吵闹的地方，因为形形色色的弟子都居住在此，除了团结友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架斗殴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一阵风从窗外拂来，只一瞬间，屋外的吵闹声顷刻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只余微风的喘息声。
　　江湄并不在意，她神情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声敲门声响起，江湄起身去开门。
　　修长高大的身影，几乎把江湄笼罩进阴影里。
　　看到门外人的时候，她有些错愕的愣了愣。来人把她的错愕收进眼底，他开口问：“可以进来么？”
　　江湄急忙侧身，让出一条路来，接着说道：“当然可以了，哥哥想什么时候进来都可以。”
　　江沚听言笑了，道：“真的？”
　　江湄“呃”了一声，随即否认道：“假的。”
　　江沚却也不计较，他走进房间里，把手中抬着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江湄这才把视线从江沚的脸上移开，看向了桌子上的东西。
　　喉咙微微有些干涩，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江沚看向江湄，而江湄看着桌子，等着江沚开口，两人都静静的站着。
　　别扭。
　　最后是江沚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趁热吃吧。”然后转身走了。
　　江湄站在原地看着江沚走远，才缓缓坐到桌边。一个银色的托盘，一柄精致的小木勺，里面是一个折枝花纹银碗，里面盛了小粟做的微黄色的粥，粥中还放有银耳、枸杞、大枣、桂圆和山药。江湄当然知道，今日流虹山的颐真坊里没有这道粥。碗旁边有一个水波纹银盘，里面放着一颗剥好的橙子、枇杷和洗干净了的樱桃。另外一个小蒸笼，里面是一小笼山洞梅花包子，最后还有一杯热豆浆。
　　江湄有些发愣的坐在桌子旁边，有人给她送吃的不奇怪，但她以为……会是转魄。
　　至于转魄为什么给她送吃的……
　　第一次。
　　“你怎么那么好心给我送吃的？”
　　“怎么样，本大爷好吧？”
　　“还不错。”
　　第二次。
　　“咦？又送吃的？”
　　“感动吧？”
　　“有点。”
　　“继续保持。”
　　第三次。
　　“哇，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本大爷是天才呀，当然什么都知道。”
　　“谢啦。”
　　……
　　第六十六次。
　　“哎，你说，咱俩都一起耍了这么久了，我喜欢吃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有吃的就不错，挑来挑去的，麻不麻烦？”
　　第七十七次。
　　“你能不能别再给我送这桂花糕的，我现在看见它都想吐了！”
　　“吃什么不是吃啊，本大爷给你送吃的，你应该心怀感恩的谢谢本大爷才是。”
　　第八十八次。
　　“这糖炒圆子我收下了，那桂花糕给我拿走！”
　　“本大爷都送来了，不想吃就扔了吧。”
　　第九十九次。
　　“为什么每次都有桂花糕？你就不会换换么？”
　　“没办法呀，陆师妹每次都送这个过来嘛，本大爷和断水都不喜欢吃，只能给你了。”
　　“哈？陆师妹？颐真坊的那个陆师妹？这些东西都是她做的么？她托你转交表哥的么？”
　　“非也非也，是陆师妹每次都送本大爷很多吃的，本大爷和断水挑剩下的，觉得扔了浪费……要是送师姐师妹嘛，毕竟本大爷长的英俊，武功又好，产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要是送师兄师弟，总觉得吃剩的东西送人家也不好……所以……”
　　“嘣……嘣……砰！”
　　天色微醺。
　　屋外传来一声乒乒乓乓的声音，之后便是一派平静，不知道是哪几个弟子又打闹了起来。若是往日，屋外传来这样的声音，势必要闹腾争斗一番，可如今却是少有的息事宁人。
　　原来怕哥哥的，不止她和转魄。
　　自从进了流虹山，哥哥便不止是自己的哥哥了，他还是……整个流虹弟子的掌门。江湄看着窗外江沚走远的背影，若是，江沚只是江湄与江露的哥哥，那在剑濯遗址，江沚会对宵如练手下留情么？
　　……
　　会的吧？他曾经，那么深爱着他的妹妹们。
　　……
　　江湄舀起一勺热粥，轻轻放进了嘴里，是甜的。
　　也许，哥哥只是怕下午的试炼大会给他丢脸吧。
　　这样想着，江湄伸手抚了一下胸前的吊坠，又掏出了一颗青梅蜜饯放入嘴中。
　　恩，蜜饯比粥甜。

　　流虹山文武双修，分门别类众多，文有琴棋书画，地理天象，养花种草，医毒厨艺等等；武有刀枪棍棒，拳脚剑刺等等。不过并非是入一门只得修一门，而是以一门或者两门为主，其他的可以自由选择兼修。当然，流虹山以八剑为名，是以修剑道之人最为众多
　　早上的祭祀已经结束，等待着入门考试的人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讨论着各自的焦虑，期待的心情和各自的规划。
　　乐君看着咬着嘴唇的十一，问道：“十一想入那一门？”
　　十一微闭眼睛，轻轻摇头，随后睁开眼睛道：“我应当是进不去的。”
　　乐君笑道：“我们要相信自己呀。”
　　十一环顾了一圈，用眼神一个一个看过去，道：“江家旁支中最出色的四个弟子江影春、江流夏、江涵秋和江净冬；还有那个惨绿少年，便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的江无尘，人送外号小断水；那边角落里的是叶家天赋最为惊人的三少爷，传言是当年名动武林的叶星河与百里清浅的儿子，也有传言说是叶星河与当年天下第一才女江沁月的儿子；另外那个一推人围着的，那个蝶粉蜂黄的女子是叶家小姐叶烟雨；那边是百里家最令人意外的黑马百里叶蓁和天赋不输于叶三少的百里绎心……还有，那边是六大山庄的人，还有那些，那些，那些，都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今年的试炼，真真是鸾翔凤集之地……”
　　十一津津乐道：“其实三大世家的女子很好辨认，百里家偏北，身上多些北方人的豪迈之气，而叶家偏南，是以叶家的女子更加安静淡恬。她们谈笑之间，笑声清脆明亮的是百里家的，而笑声娇柔温婉的便是叶家的人了，居于两者之间的，便是江家的了。”十一说着，对着乐君回头一笑：“比如，江姐姐。”
　　乐君顺着十一的目光看过去，这三大世家的人倒个个都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但令人最为著目大概是两个人，能引人注意的外貌无非两种，要么长得好看，要么长得难看，那位小断水江无尘则是属于前一种。观其容貌清丽，雪肤洁白，风姿特秀；再看之，螓首膏发，自然浅眉，左右见者莫不啧啧称赞。
　　十一亦“啧啧”感叹道：“一分温柔，二分得体，三分气度，四分风骨，十分美貌，今日得见小断水江无尘，便是不虚此行的。”
　　乐君“啊”了一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脱口而出道：“你是说，他是个人形统计图么？”
　　十一疑惑地看了看乐君，见乐君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再问，继续叹道：“小断水都有如此相貌，那不知道武林第一美人，真正的断水剑得美成什么样了。”
　　乐君看着沉浸在江无尘容貌中的十一，看来晕轮效应，是不分年龄的呀。其实吧，乐君下山的一个目的，也是想看看那天下第一美人，到底多美。
　　乐君又看了看江无尘，道：“也许断水剑没有这个江无尘好看呢，可能是因为大断水武功更高吧。”
　　十一看向乐君，乐君对十一眨眨眼道：“毕竟这江无尘都这么好看，比他还好看那就过分了吧。”
　　十一也跟着笑了：“自古江家出美人。”顿了顿又道：“据说，若是江沁月还在，那武林第一美女的名称也不会是江未晞或者风逝雪了。”
　　乐君没有再问，她看向另一个引人注目的男人——那人属于后者，只见他身躯如土木形骸，背驼腰曲，一身黑袍，一个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虽看不到面容，但给人甚是丑悴之感。十一并没有介绍那人的名字，只是知道他的称呼——叶三少爷。
　　乐君也听到身边几个人在议论纷纷，无非就是江无尘多美多美，叶三多丑多丑。
　　“传言太不靠谱了吧！”
　　“是啊是啊，叶星河，江沁月与百里清浅都是上一辈顶顶有名的俊男美女呀！”
　　“对呀，叶三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儿子？”
　　“我也觉得不可能啊……”
　　正听着，忽然见一名长相微小，骨架微丰的女子向江无尘走去，女子约莫处在破瓜之年，眼睛圆亮，眉眼稍宽，鼻梁高挺，双颊上有三五颗小细斑，五官颇具英气。一条轻便的荷叶巾束发，身穿一件无袖、无领的比甲衣，腰间配着一把短匕首。她脚上一双立花纹锦履，上面绣着火炬状图案花纹，乐君听本初讲过这种图案，叫做火炬状图案花纹，是用来象征爱情的，虽然，这女子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不过在古代，这年龄娃都有了的一抓一大把，也算不得奇怪……只见她步伐微急，脸上微熏，头微低，搅动着手指走到了江无尘身边，羞羞却却的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低下头。
　　江无尘看着突然走近的女子，似是已经习惯，抱手礼貌一笑道：“百里小姐，好久不见。”
　　百里绎心低低“恩”了一声，细弱蚊声的回应道：“好久不见。”
　　江无尘似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客套道：“百里小姐今天很漂亮。”
　　百里绎心“啊”了一声，有些愣愣的问道：“绎心以前很丑么？”
　　江无尘顿了一下，乐君似乎能听到他咬到牙齿的声音。
　　乐君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道：“待会，百里绎心见到君怀逸那厮也会上前打招呼的，你猜君怀逸那厮会怎么回答？”乐君回头，只见江湄正笑吟吟站在自己后面，十一开心的笑着和她打招呼。
　　乐君也笑了一下道：“我与君大人见面不过两次，我猜不出来。”乐君看了看江湄，问道：“江……小姐……怎么来了？”
　　江湄道：“直接叫江湄吧，怪别扭的。”说着，江湄对着乐君眨眨眼道：“下午的入门考核，我是你们的领路师姐。”
　　乐君正想答话，听得百里绎心又道：“无尘哥哥是否已经打算好入哪一门下？”
　　江无尘微笑应答：“今年参选之人皆是能人异士，江某乃一介愚人，并未有把握能入选。”
　　江湄听闻，耸了耸肩，而乐君看向那江公子，他面露微笑，头微微扬了起来，下巴也抬高的些许，一侧唇角忍不住的上扬了起来，明明是一脸自信甚至洋洋自得的样子。
　　乐君忍不住抽了抽唇角，莫名的，觉得那美色无边的江无尘，竟没有那无赖似得小混蛋来的顺眼。
　　百里绎心却是当了真，搅动着的双手放开，在空中比划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在比划什么，只听得她急忙道：“无尘哥哥天赋过人，才不可能通不过呢！”
　　江无尘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向乐君这边斜来一眼，乐君愣了愣，再看之下，江无尘明明专心的看着百里绎心，而且似是被百里绎心焦急的样子逗乐了，笑着道：“那就借百里小姐的吉言了。”与前几次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似乎有所不同，这次江无尘微微后仰，眼周皮肤有几许收缩，唇周的肌肉略微放松上扬，是真的在笑，只是恍惚，好像并不是因为百里绎心的言语。
　　乐君一直看着江无尘，此时的他唇角含笑，好似粉荷露垂，又似杏花烟润，只觉媚丽欲绝。真真是比小混蛋，比君大人，比那抱剑男子还要好看。
　　江无尘的笑容只一瞬，很快的就收敛了，可百里绎心却看呆了，连腰间上的翠琅玕也和她一起呆住不动了。乐君这才有些明白十一口中的“自古江家出美人。”
　　江湄用肩膀轻撞了一下乐君道：“我跟你说噢，小断水可没有办法和真断水比噢。”
　　乐君回神问道：“那真断水是怎么样？”
　　江湄沉思了一下道：“我大概是没法找到一个词语形容了。借用转魄的话‘我从来不为断水的容貌倾倒，而是被赋予了断水这等样貌的造物主所折服’”。江湄调笑道：“怎么样，想见我表哥不？”
　　乐君感叹道：“传说断水剑恬静寡欲，不喜人近，就算在流虹弟子也是甚少见到他的吧？”
　　江湄点点头：“对啊，表哥不喜别人靠近。”见乐君有些遗憾的神情，江湄有些酸溜溜的道：“流虹山的弟子是别人，我也是别人，可你和转魄就不是别人了……”
　　乐君“恩？”了一声，并没有听懂江湄的话，只是江湄并没有再重复的打算，好像也不欲解释，乐君亦没有再问。
　　反倒是十一轻轻问了句：“树哥哥……”
　　江湄一笑回应道：“他吃过饭就睡了，身上的伤也上了药，不用担心。”
　　十一点点头，轻轻道了句：“谢谢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