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江靡

25、出宫

　　天还未大亮的时候，嘉欢隐约觉得鼻子瘙痒，朦胧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睁眼就看见怀安趴在她身边拿着根狗尾巴草冲她笑。

　　嘉欢翻了个白眼扭头睡去。

　　“诶呦诶呦，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市集玩儿的么？”

　　怀安连忙拦住她。嘉欢望了一眼窗外，如今不过天才蒙蒙亮，院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怕是陈琳都没起床用功。

　　“急什么，如今出去了什么意思都没有。”

　　嘉欢被她烦的没够，嘴上说着不乐意可还是乖乖起了床。怀安见她起来直接道，“好啦，去抬水吧。本宫要梳洗弄妆了。”

　　仙草在最里侧被折腾的也醒了，她起床气大，脸都没抬就抄起嘉欢的枕头丢到怀安身上，“吵吵吵吵吵，自己打水都不会么？”

　　怀安从来没被人用枕头对待过，她望了嘉欢一眼，可嘉欢很显然没有为她撑腰的打算，于是只得一个人端着木盆儿委屈巴巴地往外走去。

　　仙草刚睡去，嘉欢就拍了拍她，“你听。”仙草侧耳倾听，只听院外哗啦啦的水声里裹挟着女孩子小声啜泣。

　　“她也挺可怜的，”嘉欢一副讲八卦的语气对仙草悄声道，“她没爸没妈。”

　　“嘿！”顶着一头鸡窝乱发的仙草一个翻身从床上鲤鱼打挺。

　　“谁有爸有妈啊！”仙草逼问嘉欢，“你脑子被门夹啦？你有爹有妈？”

　　嘉欢这才反应过来，“这倒也是哦。”

　　“咸吃萝卜淡操心，”仙草挠头，“她还比我们有钱呢。”

　　话虽这样说，仙草也不想睡了。于是二人起来出了屋一同洗漱。

　　陈琳也起来了，他进来叫她们出来吃饭的时候，一看见一窈窕少女正给一小孩子擦脸，而仙草和嘉欢就在一旁自顾自地做事。

　　陈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磕头，“圣上万岁万万岁。”

　　英宗正在擦脸也不在意只摆手让他起来。

　　陈琳局促不安，弯腰道，“这寒舍狭小，粗茶淡饭只怕难入圣上青眼，不如圣上说些想吃的，草民去寻来。”

　　嘉欢望着陈琳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忍不住笑着对仙草耳语，“快看快看，酸秀才捧臭脚了。”

　　两个人在一旁笑成一团，就连一旁的怀安即使害羞也忍不住笑了。

　　英宗不屑，“朕要吃莲子燕窝羹，你也寻来？朕要吃镇江鱼炖的汤，你也寻来？”

　　陈琳的腰弯的更低了，他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没说活就看到英宗被嘉欢赏了个爆栗。

　　“你个臭小孩儿，客套话也听不出来。”

　　英宗不忿，“朕是皇上！朕不需要客套！”

　　“切，”仙草在一旁冷嘲热讽，“你是哪门子皇帝啊，昨天晚上睡觉连脚都不洗。”

　　英宗大窘，但也知道在宫外他的小虾胳膊拧不过她们这两个女魔头的野牛大腿，于是只赌气不说话。

　　吃饭的时候也故意不理人，桌上也就怀安还小声劝他两句，只见嘉欢和仙草吃的喜上眉梢连连打嗝根本不忘他们这边看一眼。陈琳本想说些什么，刚一张嘴就被仙草塞进去一个包子。

　　待嘉欢等人吃饱了之后，陈琳又道，“今日圣上想去哪儿？草民……”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英宗十分嫌弃的拒绝。

　　“我们去哪儿？”

　　英宗十分矜持地望着嘉欢。嘉欢扭头望向仙草，仙草扭头看到了同样一脸呆愣的怀安。

　　“要不去贵和楼吧，今儿好像开拍独龙王的金刀。”

　　嘉欢闻言想到了那把曾经架在她脖子上的锋利刀刃不禁一抖，但此等景象不可多见，只怕贵和楼早已汇聚各路江湖英豪，嘉欢便也同意。

　　但嘉欢有些迟疑，“贵和楼五十两一座，咱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这。”

　　英宗鄙视，“五十两都拿不出。”

　　仙草连忙摆手，“咱们可是孤山老仙的旧友，孤山老仙的名号谁不得礼让三分？”

　　嘉欢见她说得笃定便也放下心来。于是一众人收拾妥帖后，嘻嘻哈哈地丢下被嫌弃的陈琳出了门去。

　　今日响晴有风，还未到酷夏的甄都也算气候怡人。英宗刚开始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结果一到街上看到各色行人各色牌坊，终于端不住了拉着怀安像只脱了僵的小马驹一样跑来跑去。

　　英宗好些东西都没见过，看见什么都想要，只可惜他身无分文不说嘉欢更是继承了陈琳优秀的小气品格。

　　无论英宗怎么撒泼，嘉欢就是不给他掏钱。英宗早上没吃饭，如今长街两边熙熙攘攘的都是买吃食的摊贩，杂酱面摊子上摆满了撒着白芝麻的浓郁面条，馄炖小车的锅里散发着香油的阵阵馥郁，蒸包子的笼屉堆的山高，掀开盖子就有云雾似的白气冲了出来。

　　英宗走不动路了。

　　他站在馄炖摊前眼巴巴儿往锅里瞅，仙草见状连忙给他出主意，“你跟他说你是皇帝，让他白送给你。”

　　英宗立马照做，冲着那守着摊子的老头道，“给朕来一碗。”

　　那老头煽着蒲扇正和一旁买包子的老太婆胡扯，一见英宗一小孩子自己来买，也不在意，“你要吃，先拿钱来。”

　　“朕是皇帝。”英宗以为他没听懂。

　　“滚。”

　　老头烦了。

　　英宗不屑，“朕是九五至尊，朕吃你家东西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懂不懂？”

　　“你说你是皇帝老儿？”那老头笑，“那我就是皇帝他爷爷。”

　　话音未落，摊贩间就是一顿笑声。

　　“朕要诛你九族！”英宗气的面红脖子粗。

　　“滚滚滚。”那老头懒得跟他纠缠了，直接挥着蒲扇赶他，“别挡着咱做生意了。”

　　英宗碰了一鼻子灰，立刻愤恨地瞪向仙草，仙草只当看不见他。英宗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叫了出来，仙草这才安慰，“嘿呀，贵和楼上好吃的才多呢！别那么目光短浅嘛。”

　　英宗被她气的拂袖而去。

　　贵和楼一向都是达官贵人宴请宾客之地，各路英豪萍水相逢之所，是而一向门槛极高。嘉欢在门口的时候心底还有些窃，而仙草却是自来熟的很。

　　不过逸惊沧倒是在江湖上做出了些成绩，仙草一报上他的名号，门口的小童倒是立刻弯着腰引她们上了二楼。

　　贵和楼鱼龙混杂，虽则嘉欢等人衣着朴素，可有的江湖前辈不爱干净是有先例的，贵和楼的小二们一个个猴精，见怀安和英宗气度出众也仍旧当成座上宾好好招待。

　　仙草十分受用小二的奉承姿态，拍卖还没开始她就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自顾坐下来招呼英宗坐下，“来来来，尝尝这是不是镇江鱼熬的汤？”

　　英宗闻了闻就皱了鼻子，“鱼倒不假，只是不新鲜。”

　　一旁候着的小二连忙笑道，“小公子好眼力，如今江州以南被割让，便是有银两也不定能运回来啦。您且讲究，要不小的给您换一道？”

　　闻言江州被割，英宗小小的嘴角一抽，只道，“换了新鲜的鱼来。”

　　“诶诶，立马将他们去河里新钓呢。”

　　小二见英宗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识货，一看就是大家养出来的贵公子，是而也不怀疑嘉欢等人，立马到后厨安排去了。

　　“哼，你还喝的下去啊。”

　　“身为一国之主，却一天到底只知道吃啊玩啊的，真不害臊。”

　　嘉欢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就是忽然想起来聂澜得知江州被割之后的恍然失态，又看到英宗在这若无其事地和小二讨论鱼肉是否新鲜。

　　心里忽然就生起气来。

　　她是在替聂澜生气么？

　　嘉欢吓了一跳，一旁的怀安不高兴了，“他就是个小孩子，他能做些什么？”

　　“他既然是小孩子，那就不该当皇帝。他既然是皇帝，就不该拿自己当小孩子！”

　　嘉欢就受不了怀安这护犊子的模样，英宗就是被她们这些老母鸡给惯坏的，这么大了还是怀安拿着勺子喂他。

　　嘉欢更生气了，她一把夺过怀安手里的汤匙。汤匙里飘着浓香的汤汁被她们俩一争夺，瞬间撒了英宗一脸。

　　“你叫他自己吃！”嘉欢瞪了怀安一眼，“他是残了还是傻了，三岁小儿都会做的事他不会做？”

　　“你做什么嘛！”

　　也不知道哪一句惹到怀安了，只一瞬间怀安眼镜就红了，她连忙掏出帕子给英宗擦脸。

　　“椹弟已经够累了，他这样小，我身为长姐照顾他爱护他又怎么了？”

　　“你是皇上吗？你当过皇上么？你知道他这么小小的人儿呆在宫里是什么滋味么？”怀安一边给他擦脸，一边愤愤道，“你进宫才几天？你懂这个中滋味么？你凭什么对椹弟评头论足？”

　　“好好好，我不知道我不懂，就你们姐弟俩懂。”嘉欢气不打一出来，“你就照顾他吧，你好好照顾。咱不该做雅间，咱就该坐大堂，让别人都来看看这小子多有出息。”

　　她正说着，英宗一把按住怀安的手。

　　“长姐，这种小事，朕自己来。”

　　英宗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嘉欢，好想这样就能把嘉欢变成眼前的美味菜肴，一口口吃下去。

　　切，真是小孩子，一点也激不得。

　　嘉欢正和仙草交换了一下胜利者的眼神，目光一不小心从她肩头滑出在楼下的某点久久停留。

　　大堂正中央正坐在一群江湖打扮的壮汉中央的青衫男子，怎么看怎么像她忽然脑袋坏了给她整理裙裾的侯爷啊？

　　嘉欢正眯着眼仔细分辨时，就忽然听到有人掀了帘子开心大喊，

　　“哇，欢欢小乖乖！你特意来看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