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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咳血 ...

  •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睁开眼就见阮清寒笑吟吟的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托了不知什么小兽,正扯了它毛绒绒的大尾巴扫着我的脸!
      我看那小兽让他揪得可怜,伸手接了过来。原来是个松鼠。倒似是个驯养过的,扒在我手上不惊不逃,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是乞食一般!我看着有趣,不仅一笑,就听璧儿的声音响起:“姑娘果然喜欢?总算不枉公子一番心意。”
      阮清寒一派料定的神色,伸手接了璧儿手里的果盘递过来。我从中捡了一颗榛子,自顾逗起松鼠来。却听他道:“总是个小畜生,你也莫要闹急了它,真咬了你也是麻烦!”
      我不愿理他,却还是听话的任那个小家伙抢了榛子去。它跟老鼠是近亲,当年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起鼠疫的可怕。我倒没胆子拿它来试!
      “你既喜欢,留它跟你做个伴儿了!”阮清寒回身变戏法一样取了个乌木笼子递给璧儿,“不拘什么干果,它都喜欢,好养的很。”
      璧儿点头接了,又道:“以后即是常客了,姑娘就给起个名儿吧!”
      看着小东西,想起山间松上,那一个个腾挪跳跃的精灵般的身姿,不免有些神飞天外,再看看乌木笼子,就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再听璧儿的话,又有些迷茫,思绪一断一断的衔接不上,眼前突然闪现出一树珠玉,红盈盈的红豆一般的小果子,嘴里便噙了“相思”两个字,未及吐出,就觉得压得嗓子眼难受,一声咳嗽喷出来,惊得小东西一窜上了阮清寒的肩头!我再控制不住,一声声、一下下,咳得天昏地暗,只觉得要咳出肺来!
      璧儿急着在我身边又拍又抚,只是镇不下咳去!阮清寒握了松鼠站立一旁,簇了眉看着我们忙碌。看不清他什么神色,璧儿已经倒了茶送到我嘴边,却哪里能咽得下?费事汲了一口倒喷了她一身!璧儿顾不得自己,赶紧拾了帕子来替我擦拭,我捂了帕子,只觉得被水一呛,整个嗓子淹住了一般,喘不上气来,于是,只有更加费力的咳!
      突然嗓子一松,就觉得堵住的地方一下子通畅了,手里绢做的帕子一湿,方才得以呼吸。却听璧儿惊叫起来:“姑娘!”
      不必看已经闻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眼角瞟过阮清寒,却见他手臂一紧,我心道:“小家伙怕是不好了!”却见他仿佛无知无查一般,转身而去!长身玉立的身形,一双手臂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迸出,映得如玉的肌肤分外碍眼——何况那只手掌外还耷拉着一条无力的大尾巴!
      终于止了咳,璧儿服侍我靠了绣枕、倚了床栏,见我渐渐呼吸平缓了,才又端上茶来!我汲了一口,闭目养神。她小心接了我手心里握着的帕子去!我心中无力,手上也不纠缠,任她取了帕子自去。
      料想她是拿了帕子寻她的公子或哪个名医验看。我心里明白自己的病,看着吓人,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若真是肺热咳血,自然是麻烦,我这却不过是咳破了喉咙罢了!
      这好几日了,别的还好,嗓子却一直没有起色。原本是如何撕裂受的伤我虽记不得了,但大体明白一直不好是后来又因焦躁染了火气。虽生咽喉比较少见,害我至今不能成言,但是也不过跟口舌上有了外伤,再遇肝火,容易引发口疮一般,并不十分妨碍。如今竟生生咳出血来,倒让我自己也有几分惊奇了!
      一直倦怠,十分的清心寡欲,哪里来的这不灭的肝火?虽然想不明白,倒是知道刚才这一咳,由头就是想出言说话引起的。想来我还是老实养着吧,哪来那些心情,竟想帮个小畜生起名字!何况还是个可怜短命的!
      想那阮清寒也不该是诚心跟个小畜生过不去,还是它自己太娇弱了。亏着没有养起来,不然这样的生死离别我又免不了要难过好一阵子!
      这般想着,不知怎么嗓子里又紧起来!生死二字在心头只一转,我已经咳得浑身颤抖,整个人都跟着颠簸,心肝脾肺肾似乎都要扭个个了。只咳得眼泪层层叠叠漫上来,只咳得胸口咽喉疼得恨不能撕裂开来,只咳得我胸前素色的锦被上绽开了一朵朵殷红,怵目惊心!
      璧儿很快回来了,再端上药来,多了几味安神静气的药,我也不拒,安稳用了,心里却明白,多半是不济的。
      后来果然成了惯例,这般的咳嗽每日里总要犯上几次。或者是看一本闲书,才读了一句“郎骑竹马来”,就咳得书上染了朱颜,或者是绷了绣布拾了花针,才翻开一幅石榴花的花样子,就咳得绣布上红花朵朵!甚至是看到璧儿研磨时不小心污了衣裳,我也能咳得昏天黑地!
      这般几天下来,再不好的记性也忆起了几分。于是,后来不用看什么,只心头一闪那个墨色的影子,便控制不住的咳得惊天动地,非要见了血了才能止住!
      阮清寒再来时每每遇见我这般,也不似第一次那样甩袖而去了。但也只是静静看着,不做一言。他依旧来往的殷勤,只是送来的书与玩意儿少了,而且凡是引起我咳嗽的物什,都会马上自我眼前消失,看着璧儿小心翼翼颇多忌讳的也十分可怜。可惜这等小心也没什么作用,自那日雪起时,我迎窗咳了个透,他便也明白了几分。
      每每咳得死去活来时,也觉得是自己虚妄执念太过,只可惜,书可以不看,花样子可以不描,这样无形的东西却叫我如何规避的了?于是,那一抬头的灯影下,那一转身的书案旁,晨起昏坐间,一次次屡屡闪回的身影害我越发咳得频繁!
      对着阮清寒,更加的不愿假以辞色!他却不以为意,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倒越发探视的勤勉。于是,再看他干脆视如不见!偏他有的是耐性,几日里天天来我跟前报备一两个时辰。害我无奈思忖,他不是这紫燕楼的主人吗?管理着偌大的紫燕楼不需花费时日的吗?怎么整日里如此清闲?
      多住了这几日,也就明白了这个紫燕楼是个什么场所!说是一楼,其实是个前后几进几出的大院子,亭台楼阁无数!主楼在前院,迎街而立,红袖招展,是京城里稳占鳌头的销金窟,紫燕楼这天下第一楼的名誉便是得益于此!再后面是多重雅阁,从来往的小丫头嘴里零碎听得,今日来了哪个,昨日里谁又做了谁的入幕之宾,料想是为招待达官显贵专门设的藏娇的金屋。最后面的几栋楼就名目不清了。只知道我且住着的是其中一座,阮清寒自己也占着一座,还有三栋,我在楼下园子里转时,远远看了,也都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的,却不知什么用途了!
      我不知阮清寒将我安置在这里是个什么缘法,不能说话,也懒得问他。只是想起自己最初本就是卖与他紫燕楼的,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入了他的门下,便多了几分世事弄人之感,不免徒增了一笑!
      我倒不怕他用我接客。偶尔下楼时,也遇见了几个佳人,或妩媚,或妖娆,或端庄,或秀丽。她们个个姿色在我之上许多,也不过只是占了中院的雅阁,却叫我一个半废的病人占了他一楼,这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算计的。
      何况还有一个璧儿,美貌不说,更难得一身的潇洒英气,平添了几多风韵。如今却做了我的贴身丫鬟,我却不信他找不到其他细心伶俐的人来照顾我,料想是找不到这么信得过又武功高的才是真的!
      一直气虚,多思便会头疼,于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愿去想了。只可惜,别的人不肯罢休。前日又在院子里闲散转转,因见我手冷,璧儿便留我自己在张木凳上歇了,上楼去取手炉,回来却见一位佳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说些什么“没有半分姿色,凭什么蛊惑公子”之类的言语!算不算蛊惑了她们公子暂且不说,只这“没有半分姿色”就是胡扯,我虽原本就比不得她们娇美,这些天更是憔悴的面黄肌瘦,可也不是就不堪成这样?于是思忖,即是胡扯的话,就不用听了,干脆闭了眼,任她呱噪。却听她突然住了嘴,待我睁开眼来,正看见璧儿走过来,抬手一个耳光把她颤巍巍一句“璧儿姑娘”打散在寒风里!
      后来再来园子里走走坐坐,璧儿便再不离我左右,那些个佳人们远远见了,自然也是赶紧躲了。那些远远瞟来的隐含惧意的目光我本来是不太明白的,只是这两天再也没见那天那个美人儿,心里缓缓转一圈,也就多少明白了几分!
      我却无心亦无力去管这许多闲事,得亏他平日送的物件里书占了大半,我便正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吃吃睡睡的,日子过的消磨,人亦越发的惫懒。直到那日还未起身就听见外面鞭炮声响,看着晨光不明的窗外,半天才想明白是小年到了!
      这般噼里啪啦一通聒噪,眼见是睡不成了,干脆推了被子起身!还未立定,就听见门帘一串儿珠玉之声,璧儿衣妆整齐的进来。
      “吵着姑娘睡觉了,眼见就是年关了,京城里自来热闹如此!只怕以后日日都是这般吵扰,若是还觉困乏,也只午后还能清净些,到时候再歇息吧!”
      暗叹一声心道:“难怪他说不愿回京过年,果然是不得清净!”只这一转念,就觉得咽喉酸麻紧迫,忍不住的又咳起来!
      璧儿赶紧举了衣裳过来服侍,嘴里还在不住的叮嘱:“姑娘嗓子不好,先前又受了寒气,再不能受凉,可千万小心些才好!”其实,屋里炭火拢的很热,只穿着小衣裳也不觉寒冷,我更知道自己是心病,摇摇头扶了桌子只咳得天翻地覆,涕零横流了才算完。
      璧儿扶我坐下,又取了漱口的杯盂过来。虽然已经十分忍着不敢咳得太过,一口水到底还是漱出了几缕的浅粉颜色。
      大概也明白了不是十分要紧的毛病,璧儿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这次也不过是低头扫了一眼,背转身轻叹一声而已。
      等她出去取了早膳进来时,我已经自己穿戴完毕,因为不出门,衣衫简单不说,一头长发也懒得梳理,取了一根绞丝亮银镶珊瑚珠的簪子松松绾了,脸也不洗,捡了本书就歪在床头。
      璧儿却看着我一笑:“姑娘真是越来越惫懒了。前几日就算了,今日却不成,怎么说也算是过年了!况且公子吩咐了,一会儿云霓坊的人就要过来给姑娘量身裁几件过年的衣裳,怎么也不能这个样子见人啊!”
      我摇摇头,又指指牙床一边的衣箱子。
      璧儿却道:“那些衣裳寻常穿还凑合!不过区区数件,还不十分合体,早该给姑娘再添几件。这会儿又是过年,没有几件象样的衣裳怎么能行?姑娘不要推辞了,总是公子一番心意,何苦让我难做?”
      听她这样说,我也懒得再去计较。吃完了饭,由她拉着我镜前梳洗!
      璧儿一双舞剑的手,虽然骨节粗大,剑茧遍布,却比胭脂还要灵巧轻盈。不多时,镜子里的女子一头秀发已经绾成了一个松松的盘云髻,面颊过分消瘦了些,璧儿就将我两鬓的发垂下几缕。为了一会儿量体试衣方便,脑后大半的发缠了细如米粒的珍珠串儿,合着编了一根粗粗的辫子洒在背后,乌黑的发上点点莹白闪烁,果然十分雅致增色不少。
      髻上的珠钗倒让璧儿颇费了一翻气力,她先拿了两只金钗比量,我已是面黄肌瘦的,不见华贵,倒显萧索了。于是,又换了一套翠玉的,脸色不好映着更是苦哈哈的!放下后她在匣子里挑挑拣拣,到底还是拾了我开始簪的那根红珊瑚珠串的簪子,虽然简单,胜在颜色好!
      只是还是不满意,一边替我簪上,一边抱怨:“可惜季节不好,姑娘的脸庞肤色最是衬鲜花的,最好是杜鹃山茶之类娇艳一些的,定然好看。”
      望着镜子,我仿佛看见一双更纤细的手捏着一只火红的石榴花簪插上了我的发髻!猛的回过头去,身后人自然不是胭脂,倒把璧儿吓了一跳。再没有胭脂,再没有石榴花簪——只此一念,我又抚了胸咳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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