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40、暗夜

　　起身上岸穿戴起衣服鞋袜，绾了湿漉漉的头发，擦了半干，来不及仔细梳理，只用发带系好！
　　原本的旧衣服已经面目全非，自然没有用了，可是衣服里还有很多有用的东西，比如疗伤的良药。
　　把衣服里藏着的银子和药翻找出来，一一塞回了怀里，最后抖一抖脏破的如同抹布一样的衣衫，又有几颗碎银子跌落。早就知道贫穷的滋味，我可不像这几个大爷这么大方，每一分银子我都仔细收好。
　　刚想把没有用了的破布放下，鲜艳的闪光刮着一缕破布跌落，落在了青石上，滚落下清澈的池水——绯红的石榴花簪静静的躺在池底，波光流动，娇艳的仿佛绽放在最高的枝头！
　　我竟有一瞬的失神，不知所措！
　　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吧，不然为何会这样轻易的掉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是一直很明白的么？为何却抬不起毅然离去的脚步！
　　终于伏下身去，撩起衣袖，池水的边沿并不太深，探手可得而已！我轻易的给自己找到了得到的理由——只是望着手中滴水的花簪，却不敢仔细查看浸湿的衣袖！
　　不想给自己理由，不想为自己辩解。放不下的是人是花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手里能握住的仅仅是一枚花簪，一枚我心爱的花簪而已，为什么我不能保留，为什么还要仔细追究？
　　轻轻的放回怀里，伸出手来，已经两手空空的再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了！
　　拢了湿发，裹了斗篷。沿着小径，转过前院，远远就看见中间大敞的房屋门外，璧儿的身影让屋里的灯火拉的异常的瘦长！
　　不等我拾步而入，璧儿已经迎上来。看着我，欲言又止，只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金叶柳伤的不轻，东郭先生的故事我也知道，可是，我毕竟是个大夫！
　　从了悟了父亲苦心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伸出入怀，花簪锋利的尖端刺痛了手指！
　　不着痕迹的在花簪下摸出那包治疗内伤的药来，伸手把药递给璧儿，才发现指尖一点红迹——还是刺伤了啊！
　　璧儿竟然跪拜下去！
　　我并没有阻拦，只是侧身进了屋里——她跪也应该，我躲也自在。立场不同而已，并没有什么恩怨可以牵挂我心的！
　　我向灯下那个静默出神的身影走去。身后的门被璧儿轻轻的掩上。
　　长身而立、静若处子！一袭浅青的袍子轻易就勾勒出他宽肩乍背、长腿细腰的身形，就算仅仅是背影，就算仅仅是伫立，他也总能站出最美的仪态、展现出最迷人的风姿。
　　原本以为经过了这样的一天，我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却突然发现这个人依旧陌生的可怕！
　　当然可怕，暗夜的主人啊，连当今天子都不放在眼里，虎须敢揪的杀手集团的首领！
　　我一个小小的弱质女流又是他们生死薄上赫然在册的猎物，竟然不怕死的送上门来，若不表现的战战兢兢怎么对得起他们震惊朝野的声名？
　　可是为什么，看着灯下那抹寂寞的影子，我丝毫感觉不到惊恐，只有一丝薄薄的凉意环绕，让我从心底生出些许无奈，些许怜悯？
　　这种冰凉是深入骨髓的寂寞，是雕入生命的孤独！他就这样美丽而寂寞的伫立，灯火的那一点点温暖哪里能够驱散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冷？
　　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轻轻的拥他入怀，就像当年母亲为我做的，冬夜里拥抱，温暖而舒适！
　　“他不会有事的，伤的虽然重，不过你止血止的还算及时，而且，唐庆柳的独门密药呢，你还信不过么？”故作轻松的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一个金叶柳而已，我又不是赔不起？只是想着明日要送你走，有些舍不得而已。”他转过身来，还是一副玩世不恭戏虐的神情。
　　“你……”我却没有心情跟他玩笑，“放我走了，没有关系么？”
　　“不然怎样？你肯跟我进京？不能杀你，再不肯放你走，难不成要我一直绑着你？我总要回京，进了京，人多事杂，一个不留意，让相府或者你那个痴心的齐公子知道了你的下落，我不是更给自己找了麻烦？”
　　不能杀我？不是不想杀我？我心中一凛！
　　“所以，不管我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我不说，你也别问。明日一早，我就找人送你离开，塞北西疆，由你纵横，就是——再也不要回中原，更不要回京城！”
　　真的这么轻易的放我离开！是我太不了解杀手，还是我太不了解他？
　　已经做好了誓死力争的打算，已经想到了知道的太多，恐怕他已经改变了主意，谁知这么简单？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是不满意呢？还是舍不得我？”
　　“不，不是，我只是……”终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
　　依稀可辨，我已于不经意间步入了一盘生死棋局，作为突然多出来的一枚棋子，搅乱了原本步步为营的布局——有人指望着多余的我能帮着他们扭转棋局，自然也有人希望我根本不曾出现！
　　对付一枚多余的棋子还有什么比轻轻捻碎更容易、更保险的？谁知，他竟肯花费这般气力将我拉出棋局，又肯这般轻易的放我离开！
　　是笃定我一定不愿重返棋局，定然远走高飞的吧？
　　但我活着一日，岂不就是一日的隐患？
　　若我是下棋之人也定然不会做出这样费劲而冒险的选择！更何况，他可能根本不是下棋之人，也仅仅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舍近求远？或者说，到底是什么，让他宁愿为之背负这棋差一招的风险？
　　仅仅是因为爱屋及乌？我宁愿相信这一点点的可能是真的温暖，哪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宁愿被这一点点的温暖感动！
　　那么那个人呢？
　　心已不自觉的纠起：他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棋手还是棋子？
　　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会是一个处心积虑、兢兢谋划的棋手，是因为不愿意相信自己于他仅仅是一枚棋子吧！可是，若他也仅仅是一枚棋子……
　　我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
　　他会是精心谋划的一方，还是注定被吃掉的一方？
　　不管是哪一方，作为一颗棋子，到底难免会有被舍车保帅的一天！
　　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立刻冲下山去，找到他，告诉他！
　　要告诉他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能不懊恼呢？每每总是这样！都要走了，都已经可以脱离这无奈的棋局了，何苦又来庸人自扰？关心则乱啊，管他作甚！从此后，天高地广，任我遨游！
　　垂首想着出神，突然听见门外“呼啦啦”一阵响声！
　　直到眼前人影一闪，他已经冲出门外，我才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