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时》花开盛世

38、试探

　　看着桌上的饭菜，香味扑鼻，才发觉自己饿得厉害，好似五脏六腑都喧闹起来。顾不得许多，拾起筷子先祭我的五脏庙吧。
　　竟然都是些素斋。山菌、青笋、鲜藕、水菱都是些冬季里难得的蔬菜。
　　薛府里也没有这样讲究，除了白菜萝卜，冬季里也只是比平常人家多些肉蛋而已，虽说是因为薛浥尘和谦叔都在这些事情上不甚上心，可是这些东西也确实是需要颇费一翻手段才能找到的！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少神通！
　　也不知是我实在饿的紧了，还是这饭菜确实特别，只觉得再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就知道我要是出来晚一会儿，你连一根菜叶子也不会给我留下！”这样的语气与声音还能有谁？
　　我连头都没有抬，安之若素的咽下最后一口山菌汤，就差没有打个饱嗝来彰显我的心满意足了！所以，抬起头来正看他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清时，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看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都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清气爽。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狼藉！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问他：“可以带我去梳洗了么？”
　　从进来寺里，一切就都在他掌控之中了，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不会唯独忘了这一样的！
　　他却冲我展颜一笑：“当然可以，不过饿着肚子沐浴我怕会晕倒呢！”
　　刚想说我已经吃饱了，马上反应过来，他又在借机占我的便宜！
　　“不劳您大驾，随便让哪位姑娘带我过去就可以了！”一边回他一个了解的微笑，一边告诉自己，跟这种人生这种气不值得！
　　他露出万分严肃的表情：“怎么能这样唐突佳人？当然应该我亲力亲为才行！”
　　压制住想拾起个盘子扣在他头上的冲动，明明知道这个人调戏我都成了习惯，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白他一眼！
　　他却自顾吃的开心。
　　我也只能无奈的坐在一旁。
　　“你倒是好胃口，不知道回了京城是不是还能一直这样好？那可是天子脚下，得罪了天子的小舅子不知道牢饭有没有这样好吃？”
　　“你是在关心我么？”他抬头冲我笑的得意，“我就说吧，只怕不等到了京城你就离不开我了！”
　　看我不理他，才正经了神情说道：“他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今日不过也是为了争一时之气，只要给足了他面子，就坡下驴才是他的明智之举！他一个外戚，还是个没有后台的外戚，回了京里，才是寸步难行。宁妃虽然得宠，到底没有根基硬朗的父兄支持，这些年若不是倚仗着皇上宠她，后宫里早就没有他们姐弟的一席之地了！何况没有有力的外戚，不光朝堂上没有人帮衬说话，后宫里容易遭人排挤，就是吃穿用度也会捉襟见肘！这些个妃子若只凭宫里额度的份例，只怕连打点太监宫女的都不够！大部分还是娘家的父兄帮衬。宁妃这几年也是仰仗皇恩，赏赐比别的娘娘丰厚很多，才得以度日。这也是为什么我有把握用银子就可以摆平他的道理。若是其他的娘娘国舅自然难说，可是这水娘娘么，我于她是雪中送炭，她又怎会视我如敝履？”
　　看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我心豁然开朗。还真的以为他为了我，不惜得罪权贵，以身范险。一边为了他的目的惴惴，一边还为担心他的结果内疚。听他这样一说，才算心神安稳。这样的算计与心机才是他阮清寒的本色吧。
　　“都以为你这次做了笔赔本的买卖，其实，也许这只是一笔大生意的定金也未可知吧？”他有些愕然，接着不置可否的笑笑，却没有否认！
　　联络上了宁妃姐弟，虽然是要花费不少，可是作为皇上的宠妃，这个水娘娘也不是其他人想笼络就笼络的上的！虽然不知道他会得到什么，不过料想至少不会比他投入的少！突然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心里一直纠结的疑惑有了着落——他毕竟不是那样的人！
　　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可是为何轻松了许多的心情里莫名的飘着一丝惆怅、一丝失落？有一个想法怎么按也按不住的冒出来：到底……只是一枚棋子！
　　不是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么？还去计较什么？最好于他，我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才好，他肯随手一弃，才有我的海阔天空！
　　“你啊，有时候糊涂的可爱，有时候又聪明的让人吃惊！也许，我真的会舍不得让你离开！”他说的半真半假，我听得胆战心惊。
　　这个妖精！
　　我不是妖精自然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料想他是看懂了我的表情，又是一阵戏虐的笑声！
　　只是个玩笑么？我陪他巧笑兮兮，心里却在提醒自己，韬光养诲，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京城是繁华锦绣之地，等到了京城，你哪里还能记得我是谁来？”装作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明日就回京么？”
　　“呵呵，我记不记得你，你自然不会在意。只是不知道你在意的人会不会记得你？齐公子现在可是风头正劲，皇上视他是国之栋梁，相爷视他是左膀右臂。只等金榜题名，之后必定是蟒袍玉带、前程似锦！他，早就不知是多少京城女儿的春闺梦里人了！”
　　知道他说的必定都是真的！一直是那样的温润如玉，不用说是现在的风光无限，就是当初落魄一身之时，每每看他对我温柔一笑，也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句子，现在的他必定是踌躇满志、意气飞扬的吧？
　　这样的谦谦君子，等到他状元登科、打马御街之时，真不知要迷倒多少闺中待字的少女了！
　　这样……不是很好么？他应该会很快忘了我吧？
　　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微笑，眼前浮现的是他温润的笑容：孝瑞，你，一定要比我过得幸福！
　　“怎么？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呢？难道，你心里的人真的是我？”一张俊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妖精已经放下了筷子，就这般突兀得站在了我的面前。一只手臂撑了桌子，另一只手却轻挑的抬起了我的下巴！
　　眼前温润的孝瑞一下子变成了这个自恋的妖精！真是败兴啊！这样近的贴上来，虽然是眉目如画，可是放大了的面容，再怎么俊也是变形的！
　　“你已经很迷人了，不用这么费心的提醒我！你不嫌浪费表情，我还怕累了我的眼睛呢！”
　　“也不是我吗？竟然不会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我真是越来越失败了！还不如上次见我时的反应好呢，最怀念的就是第一次见你时，你惴惴不安的喊我主子的模样！那个……”
　　这个自恋的家伙！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那是害怕好不好？”再不打断他，他还不知会自以为是的说出什么来呢！
　　脱口而出的话却突然吓了自己一跳！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他的？是他突然从天而降救我于暗器丛中之时？是他一句“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倾尽绵力”就轻描淡写的接过了我多余的同情心之时？是他明知不可为还要为我跃上擂台之时？是他血染战袍后，已经可以脱身，却还要仗剑一搏之时？是他明明技不如人，却以命相拼，逼退任鹰之时？是他驭马上山后，一路容忍我的任性，还要对我体贴照顾之时？还是他狠狠的警告了心存不轨的姐妹，却没有痛下杀手之时？
　　思及至此，才突然发现，他，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
　　这个妖精，看来爱上他也真的不是难事！
　　“若不是你心里早就有了别人，爱上你又有何妨？”冲他展颜一笑，看着他在我坦然的目光中僵硬了笑容！
　　戏虐的目光骤然收紧，清亮的眸子颜色骤黯，转瞬间变得深邃、变得迷离——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模样，这般不设防的受伤！
　　“我……”
　　不仅后悔起来，明明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他胸口永远不能提及的伤，可是话已出口，又该如何补救？
　　我正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却转瞬间冰冷了神色，顽劣而邪气的笑容再次侵占了那张色如春晓的容颜：“你呢？若没有薛浥尘，当真就会爱上我吗？”
　　他已挺直了身子，方才发觉他的眼睛高不可攀！
　　从他的嘴里，一字一字吐出的那个名字，仿佛是一块块巨石，一下一下的投掷在我原本平静的心湖里！
　　他的声音冰冷和清远，嘴角的笑容冻结在他寒潭一样的双眸眼底。但是，怎样的冷，也冻结不了我心中已然被他激起的层层波澜！
　　算了吧，这就叫做反唇相讥了吧？如果刺痛我能让他好受些，那我至少知道了补救的办法！
　　他却不肯罢休！
　　“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吧？根本不是为了那个一心娶你，在京城里忍辱负重，风光无限的踩在刀锋上的未婚夫！他竟然还在一心一意的等着你！而你呢，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就想着怎么占尽齐人之福的薛浥尘！我是好色，可我至少坦坦荡荡的。我多情，我薄情，我都会告诉我的每个女人，从始至终，我善待我的每个女人！我们的薛公子呢？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占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给你们每个人希望，又不肯给你们任何承诺！他才是真正的小人！你以为你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么？你拿什么跟燕飞纤比？你，就是个傻子！最傻的傻子！”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别说了！”我厉声喊道！
　　不想听他这样的去指责那个人，可是却发现竟然无力去辩驳！最伤心的就是发现我最不想听的话，原来都是真话！最伤心的就是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我还是不想听！
　　我是傻啊，什么都明白的，可就是这样傻！
　　“灵儿！听我的话，忘了他吧。去找齐忠祥，那小子竟然真的在等你！”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认真的语气跟我说话——这一刻，他必定也是真的疼我的吧？
　　“不能的，就是因为是他，我才不能啊！我怎么去见他呢？这里啊……”我用手指轻轻的敲着心口，任由泪水无声的滑落，“这里不许的！他越是好，我越是不能啊！”
　　“灵儿……”他轻轻的将我拥入怀里，“他就那么好么？呵呵，好吧，不然还是选我吧，我不是什么好人的！”
　　在他怀里轻轻的笑：“是啊，还是你最合适呢！可是，为什么先认识的不是你呢？为什么不让我早点看到你的好呢？……终是晚了一步啊！”
　　轻轻的推开他，轻轻的为自己擦干泪水：“算了吧，让我走吧，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的，回来看看你，看看孝瑞，看看……他！”
　　“你会先来看我的吧？然后，我陪着你去看他。不管那一天有多远，不管那一天我有多老，嘿嘿，就是拄着拐棍儿，我也要去看看，当他看到我们站在一起时，会是什么表情！”
　　实在想像不出这个风华绝代的妖精，一头白发、满嘴没牙后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想象着两个老头子还能为我争个意气，也不仅莞尔。
　　他跟那个人还真有点不离不弃、不依不饶的味道！其中的恩怨至此我也省得了几分。自然不是因我而起，可是，能为我做到这些，我亦知足！
　　——果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呢！竟然是个痴情的人！
　　于是看着他，冲他笑得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