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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离开 ...

  •   再醒来时,已是身处书房卧榻。
      床前,胭脂正看着我默默流泪。看我睁开眼睛,她只呆呆看着我,说了一句:“姑娘这是何苦……”便又流泪不已……
      看窗外辰光,已经不知是几更天了。
      心下惨然,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我本就是个孤女,天地间一缕孤魂,来去又何劳你如此挂怀?”
      “姑娘,胭脂错了,胭脂这几天鬼迷了心窍,从今后只一心待姑娘,再不想别的……”
      “傻丫头,你说这些话岂不是成心气我了?你当我是生你的气么?”
      “姑娘若不是生我的气,怎么说这样话来?”
      “我只是有感而发,哪里是你的错?若说错,从我来时就是错。”
      “姑娘竟是个狠心的人!我并不知道公子和姑娘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只知道,这个府里就算除去了公子,至少也有我、有谦叔疼着姑娘、念着姑娘。姑娘纵不爱惜自己也就罢了,还说这些丧气的话来伤我的心……可知姑娘竟也是个冰做的肚肠!这些时日虽然光景不长,可我只以为跟姑娘是亲姐妹都不能比的贴心,谁知,姑娘竟是个捂不热的,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枉我对姑娘的一片心啊!”
      一番话说的我眼泪又涌上来!
      “姑娘可不能哭了!眼睛早就肿了,睡梦里也在流泪。这会儿万万要保重!还是我错了,不该说这样的话来引姑娘……”
      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了胭脂,趴在她肩头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纵有千般委屈,灵儿,你总要告诉我才行啊!”却是谦叔端了碗汤走了进来。
      “谦叔……”叫一声谦叔,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窗外传来三声更响。他们竟已为我操劳半宿!
      柳素灵啊柳素灵,你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牵愁觅恨的痴人儿?自暴自弃、自怜自艾,哪里还有那一身的傲骨、一心的通透?枉费当年父亲还曾说我是七窍玲珑,心眼通达!如今竟为个情字萎靡至此!
      看不透啊,竟然也会看不透!
      “灵儿,公子对你总是出自一番真情,无论他做了什么,我只相信,他对你不忍更不会有半点伤害。你不知道他的苦,这许多年的心结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得下?只希望你能体谅,不要怪他。”
      我摇摇头,依旧是止不住的泪水。可是,已经不是自怜自艾的泪水。是感动,是悔恨,是怪自己的不知足。
      我有什么资格跟燕姑娘一样自怜自艾?她自小国破家亡,委身青楼,还要身担重任!我却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就连习得医术,二老都怕难为了我,那般小心翼翼的呵护引导!
      燕姑娘从跟了他,背弃旧主,委屈求全,在府上这么多年,也不过只得了个金丝雀的笼子,莫说名分,那点恩爱在我看来也是少的可怜,更何况还不得其他人的待见。
      而我何德何能,来了这几日,就得他们如此待我。谦叔、胭脂、还有薛大哥几个,哪个不是真心疼我?我有什么可埋怨的?又有什么好自怜的?就算是为了那个人吧?应该伤心的也是燕姑娘才对啊!我得他厚爱,京里还有孝瑞在等我,人人待我至此,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痛省己身,更觉得羞愧难当!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太任性,害你们为我担心。”
      “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先把这参汤喝了。真是医者不自医,下午来的大夫,说你体质虚寒、气血两亏,啰啰嗦嗦一大套,总之就是以前照顾的你不够。从今后,你只管给我使足了气力的吃!”
      老实接过谦叔手里的汤碗,忍不住破涕而笑:“谦叔想把我养成个大胖子么?”
      “呵呵,灵儿你放心吃,再胖那个齐孝瑞也不敢不要你——等回了京里,你就是相府的小姐了——到时候,我要亲自替你操办婚事,定要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原本是解我心怀的一番话,却更加触疼了我的心事!
      微微有些动容,急忙端了碗将参汤喝下,不敢言明的心事掩藏在高举的瓷碗之后,生怕让老道的谦叔发现了分毫……
      京城自然是不能去的,他们都以为我拒绝他是为了孝瑞,可这短短几日里,我已明白,孝瑞与我竟不是那个生死相契的人——他并无半点不好,原来以为相看不厌就是两情相悦,却原来终是少了一份牵挂,少了一份期待。就这样进京,就这样走到孝瑞面前,我情何以堪?
      枉他对我一往情深,今生负他已是必然!纵使低了头,藏了心,跟了他去,不过一生一世的举案齐眉,却再难心有灵犀。于我是委屈,于他又岂不是伤害?他壮志满怀,更是前途似锦,将来自有一个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好女子来陪他,也不枉他芝兰玉树、傲骨冰清的人才!
      重新收拾了心情,又再三保证了一定会听话照顾好自己,谦叔和胭脂才各自离去!
      躺在床上,心中思量,今后必定要疼惜自己、善待自己才不枉费这些牵挂我的人。若是真要疼惜自己,自然不肯再让自己的心受一点儿委屈!
      京城自然是回不得了。
      我虽是一介女流,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父亲传我一身医术难道我就甘心就此埋没?纵使我没有扬名立万的雄心壮志,也知道医者父母心,凭这一身本事,总要做一些有用的事情,才不负父亲诱我向医的一片苦心。
      天地之大,我倒不信我有手有脚的会没有安身立命之法!
      但是,若不去京城,他又怎会容我离开?孝瑞终是我的挡箭牌,才叫他死心,又如何再跟他解释?
      思量再三,鸡鸣四更,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自然又是睡到日上三杆,睁开眼就见胭脂正在床榻边坐着,缝制一件男式的长衫。看我醒了,赶忙放下衣服过来。
      “不必管我,你自忙你的去。”
      她却不肯依,非要侍候我梳洗。
      坐在书案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苍白容颜,胭脂一边帮我梳头,一边就落下泪来。
      “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还说好呢。刚来时,姑娘虽然瘦弱,总是气色红润,神采飞扬的,就是眉梢眼角都是带着笑的。这才几天?姑娘就成了这个模样!”
      我竟无语,镜子里不自觉的轻颦的眉头已经透露了太多的心事!
      胭脂也怕我伤怀,赶紧收了泪,熟练的帮我把头发梳起。
      顶上的发挽起一对儿简单的碧螺髻,下面的发任其披散着,只在耳后各挑起两股和着彩色的丝线,编起两根细细长长的辫子洒在胸前。
      最后又打开桌上的首饰匣——那只石榴花簪静静的躺在匣中,鲜艳的刺目。她手已伸向了那只花簪,却又马上移开,另选了一支简单的玉石簪子和一支绞丝的蝴蝶步摇为我插上。
      脂粉不用她来帮忙,原本就从不浓妆,只是面颊确实苍白了些,只好多打了些胭脂掩盖。
      等我们梳妆完了,土鳖儿已经送了早饭进来。
      自那日落水后,这个小子见我就有些不好意思,这次也是放下饭菜,没说两句话,就跑了开去。惹得我和胭脂嬉笑不已,有些沉闷的心情才开阔了些。
      饭菜在外屋的桌上摆了,胭脂陪我坐下——从让她跟我一起吃饭,她就不管我做什么,都要等了我一起吃。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总让我想起父母在世时,一家人也是这般围坐在一张桌前,谈笑风生。
      父亲虽是名医,却从不执拗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的养生之道则是“笑一笑,十年少”——当初多少欢声,多少笑语,到如今都只空留我一腔想念!
      今生哪里还能见到父母那般“戏语和饭咽,嬉闹伴枕眠”的神仙眷侣?又要到哪里才能寻到与我把酒言欢、沉醉一生的良人?
      “吃完了饭,姑娘想做什么?我陪姑娘打围子可好?”胭脂看我还是有些郁郁,想着法子逗我开心。
      “不用管我,我自己看书便是。你自去寻你的呆头鹅去!”
      胭脂面上一红,轻啐我一声:“姑娘尽管拿我取笑就是,等到了京里我自会找姑爷告状去!”
      “我说的都是正理儿,他不是个呆头鹅么?算了,这个人啊,如今我们可是说不得了,岂不让人家心疼?”
      “姑娘!”胭脂放下筷子,作势就要过来扯我的嘴,我不仅不躲不避,干脆贴了脸过去往她手上凑,她又哪里下得去手?
      “不理你了,反正他现在不在府上,我就由了你说笑,说出了花来,我也不怕!”
      “哦?他不是要侍候……怎么?”
      “是三哥飞鸽传书回来,说是公子一直要寻的一颗什么冰魄鲛珠有着落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封俊县一个什么回乡省亲的大官手里。我也说不清,反正他们一接到消息,公子就迫不及待的,天未明时就赶去了!”
      “啊?他的伤……”
      “薛大哥和谦叔劝他,他都不听,非要亲自去。好在离得不远,来去顺利,明儿个下午也就回来了。带了药在路上,又另外带了金辉儿,就为了贴身照顾公子。”
      听她如此说来,提起来的心才又慢慢落下。
      突然间,却灵光一闪——这可不是我的机会?
      他和薛大哥都不在府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心思千转,主意打定!
      转头拉了胭脂道:“我在屋里这几日,也实在是烦闷了,一会儿你去问问谦叔,我想出府走走可好?过几日就是我娘忌日,我想到净感寺去为我娘上一炷香。”
      “这……净感寺在城外十里多的栖凤山上,离家这么远,恐怕……”
      “我只上一炷香即回。咱们轻车简从,过午就能到了,上了香即回,不用天黑也就回了府了!”
      “我去问问谦叔吧,不为别的,只怕外面不太平……”胭脂说着出门去了。
      净感寺这么远,我知谦叔必定不会答应,但为了安慰我,定会许我出府——只要出了府,总有机会!
      如此想着,从书案上拾了纸笔,写了两封书信,压在一叠书稿之下。
      果然,不多会儿,谦叔过来了。
      “这些天也难为灵儿了,出门也未尝不可,但净感寺今日还是不要去了。出城十几里路,又在山上,颇多顾忌。实在想去,等明日公子和定金回来了,咱们再行商议。这会儿就在城里逛逛可好?听说福寿园从京城请了戏班子来,今儿个午后唱完最后一出就要走了,让老二和土鳖儿陪你俩个过去,看看京城来的红牌的风采可好?”
      胭脂听得也是眼前一亮,兴奋的回屋去换出门的衣裳。
      谦叔也去找薛二哥安排车驾。
      我趁这个时候,赶紧收拾起紧要的东西!
      银子是必不可少的,多亏谦叔上次给了不少,平日花费无几,大概还剩四五十两——我只挑了十几两的碎银贴身藏了!
      父亲的书稿是带不走的,不过自有谦叔会替我妥善保管,等我在外面站住脚了,以后再联系谦叔也不迟。
      出门在外,孤身一人,又有了上次阮清寒的教训,必备的药物更是不可或缺——仔细的挑选了几种有用的带上!
      银子和药品都分散了藏在身上,多亏了冬天衣裳厚重,看不出端倪,临出门又披了一件宽大的斗篷。
      收拾妥当,举头四顾,最后看一眼这个简单而温馨的书房,千百样滋味涌上心头。
      终是拔不动步子!
      踱步回了书案前,打开了镜子旁的雕花匣子——绯红的石榴花簪,静静的躺在里面!
      总要给自己留下点儿念想吧……
      沉吟了一瞬,终是拾了花簪,揣在怀里贴身藏了,方才毅然决然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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