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 双头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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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把一袋面包忘在了阳台上。第二天的时候，阳台上来了一只双头鸟。
稳稳地停在阳台的栏杆上，肩上伸出两根长长的脖子，其上各顶着一只脑袋。两只脑袋的嘴里都叼着一片面包。
“真难吃。”左边的脑袋说。
“真难吃。”右边的脑袋说。
然后它们风卷残云地把那袋面包吃了个干净，满意地打着饱嗝飞走了。
第二次看见它们的时候，它们正在琢磨我放在阳台上的那箱苹果。
“喂，你有办法把箱子弄开么？”左边的脑袋说。
“你有么？”右边的脑袋说。
“白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左边的脑袋说。
“你才白痴！你还不是要问我？”右边的脑袋说。
然后两个脑袋开始互相破口大骂起来。箱子的问题被它们就此抛到了脑后。
我看了它们一会儿，最后终于受不了聒噪，推门出去。两只脑袋齐齐吓了一跳，刷地一下贴着低空蹿出去了阳台，扑棱了两下，没影了。
过了两天，它们又造访了我的阳台，从已经打开的箱子里叼出了苹果，一只嘴里衔着一个。
莫俟站在客厅里往外看去，似乎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安文，你又捡奇怪的东西回来了么？”
“——不是捡回来的。还有，什么叫‘又’？！”
“不是么？那就好办了。”莫俟按惯例忽视了我的后半句，站起身往阳台走去，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吃了它也不要紧吧？”
门打开了。正在努力往下咽苹果的两个头齐齐抬起来，傻乎乎地瞪着莫俟。
三秒钟后，左边的脑袋将嘴张成了几乎一百八十度，苹果啪地一声掉了下去：“……狼……狼……狼……狼……狼啊！！！”
右边的脑袋则一不留神把苹果整个吞了下去，以一种马上就会咽气的气势猛烈地咳嗽起来，两眼都朝上翻得只剩下眼白，舌头耷拉在外面，软绵绵地垂下去的脖子中间还可以看见一个凸出的苹果的形状。
左边的脑袋倏地转过来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更为凄厉的声音尖叫起来：“啊！啊！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别死！你别死！”
一边这么叫着，它一边扇起两边的翅膀来，照着垂下去的右边的脑袋就是噼里啪啦一阵猛扇，右边的脑袋更猛烈地咳嗽起来，在咳嗽的间隙里还非常不容易地断断续续地挣扎着出声：“住……住手……我……我要被你……打……打死了……”
左边的脑袋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垂死挣扎，但是最后它终于停下了翅膀，慌张地四处转着脑袋：“医生！医生在哪里！120！911！——坚持！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一边叫着，它一边歪歪斜斜地飞起来，因为一侧的脑袋耷拉着不能很好地保持平衡，往远处飞去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一头栽到地上一样。
“莫俟，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太幼稚了么？”我看着远方，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有做什么吗？”
那次之后过了很久，双头鸟才战战兢兢地再次出现在阳台上。
那时候，仲九正蹲在阳台上无所事事地检查着那箱烂苹果。
听到响动，我往阳台上看去，正看见蹲着的仲九和躲在墙后、只露出两个脑袋的双头鸟大眼瞪小眼。
“是同类？”左边的脑袋用自以为是耳语实际上连我都听见了的音量说道。
“是同类。”右边的脑袋蔫蔫地回答，大概还没有从上次的事故中恢复过来。
“哎呀，居然是双头鸟。”比它们更大的声音响起来，仲九咧开了嘴，冲着双头鸟露出雪白的牙齿，“我还以为这附近只剩下狗妖和狐狸在满地跑的。”
双头鸟又被吓到了。两只脑袋不约而同地往后缩了缩。
“……你确定是同类？”左边的脑袋仍旧用自以为是耳语实际上连我都听见了的音量说道。
“……不，不确定……”右边的脑袋又往后退了一点，看起来比刚才更萎靡了。
“连这个都不确定！你是废物么！”
“你……你不也不确定……”
如同之前某次一样，双头鸟再次不可避免地自己跟自己大吵起来。
我掏了掏口袋，摸出张面巾纸，撕开捏成两个小团塞进耳朵里，转身做事去。
两个小时之后，当我走进客厅的时候又看到了仲九。
“哟，安文。”他咧着嘴和我打招呼，显然心情很好。然后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指了指面前的桌子，“正好，你来帮我看看这个还有救没。”
我随着他的手指往桌上看去。桌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东西，一开始我以为是菜市场处理好了的冻鸡，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早就硬梆梆地昏过去的双头鸟。
——有的时候我仍旧会觉得，其实莫俟和仲九到底还是有些地方相似的。
“醒了就吱一声。”
双头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四只眼睛朝不同的方向咕噜乱转了几圈，最后终于都定焦在我脸上。过了很久之后，左边的脑袋呆呆地说：“吱。”
右边的脑袋接着说：“吱。”
“吱——吱你个大头鬼呀！”左边的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过去，一翅膀扇到右边的脑袋上，破口大骂起来，“叫你吱你就吱，你以为你是老鼠么！”
“是你先吱的！”
“我先吱你就跟着吱么？我——嘎……救……救命……谋杀……啊……”
我松开掐着它们脖子的手：“既然有力气吵架了就给我滚。从今天开始阳台上连一只烂苹果都不会有，再让我看见你们一次，我保证把你们变成别人的晚餐。”
双头鸟四只眼睛眨了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保持住平衡。
“人类，那个……他们是你的妖使么？”
知道“他们”指的是谁，我回答道：“契约妖而已。”
“呃……那你，你还缺妖使么？”
我挑了挑眉，看着它们。
“现在食物太难找了，害得我们要和乌鸦一起抢人类的垃圾……那个，你真的不缺……”
右边的脑袋说到一半就被一翅膀扇没了。
“你个白痴！和乌鸦抢垃圾那么丢脸的事情能说出来么！”左边的脑袋气势汹汹地吼道。
“你都主动开口要做人类的妖使了还有什么更丢脸的！”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那是……嘎……救……救命……”
我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就凭你们？连人形都化不了吧，能做什么？”
“谁说我们化不了人形的！”
“化不了人形也可以做很多事的！”
“呃……”
两只脑袋对看一眼，又啪地各自扭回来。
“总之，我们一定可以化成人形的！”
“总之，我们会比人形更有用的！”
两只脑袋再次对看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偷偷斜眼看了一眼我……正在互相捏着关节的手，闭上了嘴，啪地扭过一百八十度，变成后脑对后脑的姿势。
那天结束的时候，它就保持着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有很久，我都没有再见到双头鸟。久到我几乎已经把它完全忘记了。
某一个下着雨的深夜，我正在电脑前编我的鬼故事。气氛正好，直到我听到阳台的窗户轻轻地响了一下。
回过头去的时候，玻璃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
被领进来的人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更确切地说，他不能算是人，而是一个……怪物。
身体是人的样子，但是右手臂却被一只翅膀取代。脖子的右侧似乎是生着肿瘤一般的东西，——与其说是长着，倒不如说是什么被吞并了的样子，还有一簇羽毛状的东西露在外面。
他抬起头，眼神毫无焦距，失魂落魄：“……救他……求你，救救他……”
“——知道为什么双头鸟从来没有化成人形的么？”我往他头上扔上一块毛巾，像是讲冷笑话一样地说道，“因为世界上没有双头的人。”
毛巾从他头上滑落到沙发上，他毫无所觉，喃喃地重复着：“……救他……求你……”
“你和他之中必须要有一个被同化。我可以帮你把他彻底吞并，这样你就可以彻底地化成人形了——这也是你一开始希望的吧？”
“不！”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没有他的话，化成人形又有什么意义！”
“少一个吵架的人，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没有等到回答。我叹了口气，接着说：“或者另一个方法：削弱你的力量，让你们重新回到平衡的状态。但你要考虑清楚，现在，你和他全部的妖力都在你身上。一旦除去，你们会回到什么样子连我也不清楚。或者会变成和普通的鸟一样也说不定。”
“求你救他……”
沙发上的人抬起头，泪流满面：“那些……都不要紧……人形什么的，哪怕变成垃圾堆里的乌鸦也无所谓……我只求你，救他，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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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阳台上来了个访客。
说访客有些抬举它了，因为其实只是一只小小的灰不溜丢的麻雀而已，唯一特殊的是它长了两个脑袋。
我随手撒了一把麦片在阳台上，它便欢快地蹦过去，低下两个脑袋迅速地啄食起来。
“变得这么小了呀……还这么难看。话是肯定不能说了吧。那，我现在说什么你还能听得懂吗？”
像是被我打扰了进餐，小麻雀抬起头，歪着两只脑袋看了我一会儿，又低下头去，专心地啄食起麦片来。
我轻轻地关上阳台的门。
“安文，有空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像是看出什么一般，莫俟从后面凑过来，但我转头看他的时候，只能看见纯良无比的微笑。
“的确是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我回答道，推开他，随手拎起外套，“——比如说去收拾秃毛鸡这次惹的麻烦。”
在我们往门口走去的时候，从阳台上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有一群麻雀也落在了那里，争食不多的麦片。鸟儿们扑抢着，乱成一团。
关上门的时候，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一只身形奇怪的小家伙，比其他所有麻雀都更有精力地高高跳起来，使劲地扑腾着。
“不许抢！……我们的！都是我们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 双头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