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之心》玉渊潭

27、第 27 章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安端上来一盘烤好的肉和一些煮好的植物块茎。肉很碎，像某种啮齿目动物，并且明显没有炙烤均匀，也没有完全熟透，肉的某些部分还有红白组织，并且还散发着一股非常不妙的气味，云渐猜测这可能没有调过味；植物块茎看起来还好些，但量很少，堪堪遮住盘底。
　　男主人自称杰姆，席间非常热情的邀请二人共进晚餐。
　　云渐对这样的一餐从心底抗拒，好在菲列特替他向杰姆告罪道他是城里人，一直为公爵工作，吃不惯外面的食物。杰姆一顿惋惜，又极力婉劝菲列特也吃一些。菲列特开始数次推拒，但主人盛情难却，菲列特也就不再推辞了，接过男主人递过来的唯一一副刀叉，动作克制却粗鲁的划开皮肉的一小块，塞进帽子深色阴影覆盖内的嘴里咀嚼。
　　菲列特面不改色的吃下那块可怕的肉，空气中流出一段不雅的大嚼声，阴影中菲列特扬起唇，一切无不证明他的愉悦，他甚至还夸赞道：“您夫人的手艺可真不赖。”云渐对菲列特的演技已经佩服到五体投地了，设身处地，无论是谁，想必也无法从他弓起的脊背和粗鲁的吃相，咂咂不绝声中扒拉出一点贵气。
　　与此同时，杰姆和安仿佛吃了一口安心丸，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脊背都不自觉的松垮下来，笑容里真诚意味倍增，杰姆放下手中豁了口的陶瓷杯，一只手勾上菲列特的背，重重拍了几下，眼神殷切，刚刚杯子里的清水宛如烈酒，杰姆接连吞下几口，青白的脸上居然泛起红晕。
　　他像是咳嗽，又像是清了清嗓子，眯起眼，手摩挲着瓷杯，像是漫不经心又认认真真的说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女儿。”
　　云渐之前就听到了孩子的声音，菲列特自然不必说，但也没有故作惊讶，敷衍似的说了一句：“哦，那她一定非常可爱吧。”，如此就一笔带过了。
　　杰姆似乎很满意菲列特的态度，也就同他聊起了旁的无关紧要的话题。安目光在屋子角落停留了一会儿，又求助性的投向杰姆，但杰姆只是隐晦的摇了摇头，又同菲列特闲谈，安只好又不着痕迹的将局促的按在腿上的手移到桌上，时不时附和谈话。云渐知道自己应该扮演因为爱情放弃优渥工作环境的高冷大白，所以也不插嘴，饶有兴趣的听着。
　　杰姆自述生平，他曾是裴迪南府圈养的奴隶，后来不堪重负逃到这里的深林里，不敢垦荒，只靠采集和打猎为生。
　　菲列特微微惊讶道：“这么远的距离，你们一路走来的吗？”
　　杰姆哑然失笑，“当初有许多奴隶逃逸，他们中的大部分听说另一位大公辖下宽容，都逃到那里去了，我们不愿意再过那种日子了，所以宁愿躲到深山老林里，不过跋涉过后，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那这里就没有旁人经过吗？”菲列特同情道。
　　“你一路来，想必也知道吧，这里已经是边境，别说是人了，连动物都不见得几个，你们这次来赶上了时候，平时我们连山鼠都打不到，只能靠这些野生的植物充饥。
　　杰姆和安大约吃了一小半的肉之后就再也没动过刀叉了，只是分食了那盘块茎。菲列特没再和杰姆聊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借赶路之名就和二人告辞了。
　　马车在极远处，走了很远，菲列特忽然停住了，他回头，看着远处的破烂的小屋，道：“他们躲起来的女儿出来了，那家人应该不是探子。”
　　云渐心里一直五味杂陈，刚刚那两盘让人作呕的食物还历历在目，他艰难的组织词句，“难道奴隶的生活还不如藏在这里来得好么？”
　　“奴隶是领主贵族的财产，也是廉价的、高效益的可再生资源，它们唯一的解脱方式就是祈祷能早点进入天堂。”菲列特淡淡道。
　　云渐对这种制度无从评价，心里的幻想也破灭了。约克镇崇尚暴力、强权，他在那里长大，对那里的阴暗角落深恶痛绝，也对首都里的那些领袖不敢苟同，但他们好歹画了个虚幻的饼。天上有大饼，只要人们还能有饭吃，就愿意典身卖命，被国家挖空骨血；而云渐曾对南国的自由抱有的虚无缥缈的幻想，已经早就消弭殆尽了。血族贵族有比人族领袖而言不可动摇的血统基础，所以更加肆无忌惮的盘剥压榨所有低等吸血鬼的一切，包括自由和思想。
　　走到车旁，安德烈正低眉顺眼的坐在车夫位置上，和车夫一起沉默不语，仿佛两具提线木偶。
　　安德烈见云渐来了，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他很好的遮掩了。他半跪在地上，谦恭的行礼：“陛下，王后，离交易地点不远，麻烦二位纡尊移驾车厢后。”
　　车再次启程，安德烈代替二人坐进车厢内，菲列特和云渐骈坐于车后踏板上。这辆马车外形较为朴素，踏板也狭小，两个人坐在一块实在是人贴人，可惜云渐一点旖旎心思也没起。现在临近午时，天朗气清，阳光和煦，穿透森林，在地上框出形状大小各异的斑驳亮色块，活泼明快。云渐上一次见到阳光还是来之前了，数月未见，思之若狂，眼睛贪婪的在林间漏下的每一束光上流连，伸手仿佛要掬一捧阳光带在身上。也有一线光蹭到菲列特姣好的下颌处，使他原本极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晶莹发光，仿佛成色极好的白玉。云渐忽然觉得那一小段白玉对自己忽然有了无比的吸引力，他咽了口唾沫，又放空思想投身到美丽的自然中前去了。
　　马车停下了。云渐侧过头往前看，前方树木渐渐稀疏，地上丛生灌木，除了一个破木房以外并没有任何建筑，准确来说是一个木头隔间，大约只容一人站立的长宽，简直就像一具木头棺材。
　　车夫下了车，朝木头房敲了敲，并往唯一的木头缝里塞了一个信封。约莫五分钟后，房门打开了，出来一个须发黑白参半的老头，他同车夫商谈几句后，车夫前来叫三人下车，由那老头领路一起走进那间小屋，车由车夫驾走。
　　不出意料，门一打开就是深不见底的楼梯，黑洞洞的，吸走外面的一切光线。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