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种种田》一个小女孩

3、应聘

　　跟春生爹碰面以后，两个黑瘦的男人，相携着，踏着月色，赤手空拳，却又斗志昂扬地向山外走去。

　　山并不高，路也不险。连年的天灾人祸，给山也添几分破败。杂乱的野草在许久无人踏足的山路上肆意生长，不时有外出觅食的动物被脚步声惊走。

　　世道艰难，天地万物都在争夺那一丝生机。一路磕磕绊绊，晨起的雾沾满了夜行人的衣裳。历经一个半时辰的跋涉，终于在破晓时分，翻越高山，看到了在晨光照耀下的城门。

　　只是，不同于前些年的破败荒芜，天刚蒙蒙亮，城门前便聚集了不少稀稀疏疏，却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路人。他们中有如程怀信和春生爹一般，衣衫褴褛，两手空空，在这灾年，这般装扮不过寻常。奇的是，竟还有肩挑扁担，手持重物，像是赶来做生意模样得人。自皇帝发昏的这些年，鄡阳县城已经许久没有外地人来过！

　　让二人更为惊喜的是，竟有二三马车缀在其中。要知道，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安国，向来是贵者乘车，贱者徒行。能乘车出门的人，必是达官贵戚。贵人们又向来惜命，若是城中尚不太平，是万万不会来这小小鄡阳的。

　　鄡阳县，地处长江中下游，乃安国建国初年设立，隶属于豫章郡。虽地处江南，却与望京相距甚远，又不是什么富裕之地，分派到此地的县官，大都是学识平平，能力平平之辈。天下太平尚还过得去，但凡出现动荡，为官者平庸无能的坏处便显露无疑。头些年，虽算不上鼎食之家，但一年辛劳所得，料理妻儿老娘却也是足够的。谁成想，平地响惊雷，好好的皇帝说变就变，好好的天下说乱就乱。各种艰辛，不必赘述。只是看这形势，怕是这天下又要变喽。两人相视一笑，眉眼中带着庆幸。这趟山，出的值了！

　　二人面带喜色的向城门走去。在等待途中，二人才从旁人的交谈中得知，天子竟然换了！新帝仁慈，上任之初，便大刀阔斧的改革。锄奸惩恶，任人唯贤，不过两月，便使朝野上下一片清明。新任县官来此地尚不足一月，马车上的，极可能是其亲眷。

　　说话间，程怀信就到了城门口，城门守卫简单探查后，便随着人流进入城内。

　　天子仁厚，下令“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劳苦人民从繁重的徭役和苛刻的税收中解放出来，才得以在饱腹之余，有余钱去改善生活，去做小买卖，去做零工，去做任何更美好的事情，而不是整天担忧米粮还有几何，妻儿老娘能否熬过今日。这些富裕出来的银钱，使得商业开始发展，经济开始逐渐复苏。这些变化，从城内个景便得以窥视。

　　肩挑扁担，手缚重物的人，沿街放下身上物品，从兜里、担里取出或平整、或皱巴的布，平铺在道旁，将物品整齐排放在布上。商品成不上是琳琅满目，但也称得上种类齐全。临街的商铺，不慎破旧的都已开始营业，年久失修的则有忙碌的瓦匠，等待着修葺一新，以更好的姿态迎接客人。

　　往里有去，便有不少打扮各异的掮客蜂拥而至，七嘴八舌、热火朝天的向来往商客介绍着买卖。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掮客，上至官门衙役，下至乡野村妇，这个历来为人所诟病的行当，如今竟变得炙手可热。

　　瑾帝时期，天灾人祸致使人口锐减。而不管是士农工商，还是医卜道僧，都要以人作为根本，才能得以发展。没有人，则家不成家，国将不国。而这些整天混迹在三教九流中的掮客，掌握着大量的人脉和信息。他们收取些许费用，便可解决人们的当务之急。

　　“因天荒，衙门、城墙、道路等官办设施年久失修，现需大量青壮！”

　　听到有活干，程怀信和春生爹都下意识的朝说话的人看去。说话的人是个小郎，十二三岁的年纪。小郎见有人感兴趣，便朝二人疾步走来。

　　“二位壮士，可是要找些活计？”

　　“这……给官家干活……”二人面露菜色，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开口。

　　正是因为徭役赋税太过繁重，实在活不下去才想出来找点活干，吃点苦没事，能挣下钱就行。朝廷征用没钱赚就算了，自己能不能熬过役期，都是问题。自己怕是不能胜任这等活计，就是不知眼前这衙役装扮的小郎，会不会强制征用，想到这些，二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似是看出两人的顾虑，小郎便于二人交谈开来。

　　这小郎原是望京人士，其父是现任县令的护卫，随着县令调任至此。自己没甚学识，也干不来那些文绉绉的事儿，却有着一副八面玲珑的好心思，便求父亲向县令讨来了这招募劳力的活计。

　　“二位尽可放心，这虽是给官家干活，却于那徭役不同，不光包宿食，每月还给二钱银两，足够一家老小的嚼用了！”

　　听完此话，二人当下便想应下。

　　见二人意动，小郎也内心窃喜。毕竟这可是县令交于自己的第一桩差事！但到底是少年人，又在光正严明的环境中长大，看着二人的面容衣裳，便知应是别处来的讨生活的穷苦人家，内心忍不住酸涩，又开口道“只是，这活虽多，但并不繁重，就是工期稍长，少说三五载，届时恐不能常伴妻儿老母，不知您二位？”

　　“小郎好心，我等自然知道。不过莫忧，即便不能回家耕作，一月二钱，也足够一家生活了。这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我等还需回家，告知妻儿，恐不能立刻随小郎走，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我名范懋，二位先回家，来时只管到衙门寻我便是。”

　　程怀信听完后，舒了口气，继而和春生爹相视一笑，面带轻松，向范懋告别后，便启程返家。只是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好走了，但家似乎也比来时远了。不管多大年岁，不管什么时候，归乡人的心总是急切的。归心似箭，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程祎是在砍柴回家的路上碰上父亲的，父亲的额头沾满了汗水，衣裳也黏在了背上，像是干了极重的活后的样子，但是父亲虽然面容略显疲惫，但脸上的喜悦却溢于言表。程祎赶忙放下背篓，向父亲跑去。

　　“爹，陈叔，您们这是去哪了？怎的这般疲惫？”

　　“祎哥儿啊！外面变天了啊！”春生爹抢先回道。

　　“您出山了？！外面如此动乱，您怎能如此鲁莽！”程祎急忙开口，带着关切和十分的不赞同。到底是孩子啊。

　　“祎哥儿莫忧，我和你时趁天黑走的，路上并无险情，也是看着城外太平才下的山。”程怀信缓缓的开口，声音中带着丝丝安抚的意味。“天子换了人，县令也换了，苛捐杂税也变了，这次进城我和你叔还找了个极好的活计，先回家，回去了细细说于你听。”

　　背上孩子的背篓，背篓里的柴让程怀信险些弯了腰。太重了，实在是太重了！看着前面身形瘦弱，衣裳破旧，明明年岁不大，偏偏端的一副老成模样的大儿子，程怀信没忍住，泪就那么下来了。祎哥儿是个懂事的，不然怎么一向被夸聪颖勤奋的孩子，会突然就开始翘学了呢，这孩子是不想给家里添负担啊。背着人，程怀信用袖子抹了抹湿润的眼睛。想起今早寻的差事，心里的那点酸涩被压了下去，转化成了某种决心，某种男人对家庭的决心！

　　“娘！娘！爹回来了！爹还说外面变了……”声音由远及近，传进了屋内抱着婴儿，躺在床上的妇人耳里。

　　妇人听到大儿子的叫喊，费力的用手肘撑着床，挣扎着想起身，急切的想要见到那个夜色中只留下背影，便悄悄离去的的男人。

　　“婉娘！怎的又起来了，我回来了，没事没事，一切都好。”程怀信进门就看到妻子吃力地想下床，赶忙上前把妻子按了回去。

　　“信哥儿，可还好，没伤着吧！”妇人紧紧的抓着自家男人的手臂，生怕他又一个悄无声息地离开。

　　“天子换了！天子是个心善的，过往的苛捐杂税都没了，也找了个好活，包食宿，一月还给两钱！”程怀信带着激动给妻子分享着好消息。

　　“活不重，就是工期长，等干上几月，还了钱，祎哥儿就再能去学堂了，婉娘就安心的在家带楚儿。”

　　“信哥儿，你不是诓我的吧？我身体没事，可以干活的。”妇人迟疑的问道。

　　“好婉娘，这事儿如何骗人，银钱稻谷总不会骗人，过两月婉娘就知道了。”男人耐心的妻子解释着。

　　可能是鸡汤有点用，妇人的脸色好了许多，不再那么无神，透露着绝望。程怀信内心放心了许多，也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就是得辛苦婉娘带孩子，照顾田地，路途遥远，恐不能时时回家，不知婉娘，可否愿意我去给官家做活？”

　　“信哥儿尽管去，我不是那等娇贵人家，谁家妇人不是边带孩子边做田的，家里有我，不用担心。”

　　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子，让程怀信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妻儿都如此懂事体贴，自己当然要拼了命让他们过得更好，最起码不能再挨饿了。不求大富大贵，也求个阖家幸福。底层百姓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吃饱穿暖，父慈子孝，家庭美满，就足够了。

　　征得妻子儿子同意后，程怀信在三天后，带着不大的一个包袱，跟春生爹一起出发，向县衙走去。此去经年，再次踏足这片土地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没人知道，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