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荣辱》红尘蓝尘

81、顺利

　　第八十一章训诫
　　“胡闹！”蔡侯须发皆张、一拍案几，大声怒喝。腾地一下，整个人蓦然站起，手指头戳到儿子脑门上，破口大骂：“你接手上丕，究竟都做了什么！？”兴吓得张口结舌，一时没反应过来，嘟嘟囔囔道：“不就是灭了五户吗？父亲至于如此动怒吗？”蔡侯气得浑身颤栗，手指头哆嗦，咬牙道：“逆子，跪下！”兴依言噗通跪下，脸上很是不忿。
　　蔡侯把火压了又压，这才开口道:“寡人在分封上丕之前可曾嘱托过你？”兴想了想，点点头。蔡侯喝道“说！寡人怎么说的！”兴一边回忆，一边回答，说实话，他真的想不起多少，“嗯...嗯，父亲说上丕百姓苦，要善待之。”
　　“你是怎么善待的！原先国府给上丕税赋是全蔡国最低的，十五抽一。你接手上丕，甚至人还没到上丕，快马发下第一条政令，加税，十二抽一！第二年，十抽一，今年，九抽一！整个蔡国排第一啊，雇农佃户们抗租抗税，都是被你这个太子逼的，换作寡人，寡人也不交！”蔡侯的利齿如一支支利箭射向眼前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深信，儿子除了爱钱，本质还是敦厚的，再者，作为国君的继任者，敦厚和善良一样毫无用处。想到这，他心中怒火慢慢消褪下去。
　　兴怎能能揣度到他的心思，还在那里解释：“九抽一确实高了点，父亲想过没有，上丕土地肥沃，亩产量比其他地方多两成到三成，九抽一和其他地方国府定的十二抽一基本持平。儿臣做的还算仁慈 ，不算过份，公子瞄那做的才叫一个绝，他封地里农人一年到头半饥半饱...”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蔡侯双拳捶着案几，一叠声吼道，胸脯气得上下剧烈起伏：“你不提他还好，提到他寡人气不打一处来。公子瞄是什么人？嗯？寡人当太子的时候就没正眼看过他，且不说他母亲出身何等卑贱，单单他自己，獐头鼠目贪财好色！俗语说三岁看老，四五岁孩子，偏偏喜欢整天举鞭持刀虐杀小猫小狗，弄得一头一脸血。好杀，可以啊！那去战场上堂堂正正杀，一上战场吓得屁滚尿流，就这么个怂货，偏生是寡人异母弟弟。你是谁？嗯？你拿自己和公子瞄那个混蛋怂包比！你是寡人儿子蔡国太子，将来要继承这个位子的！”
　　蔡侯使劲拍打着身下王座：“别说上丕，整个蔡国都是你的，蔡国的臣民也都是你的，兴啊兴啊，你苛责于民，民自然反抗。上丕接壤宋国，边民被宋国骚扰欺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国小民弱力不能逮啊，所以国府给上丕定下十五抽一借以安慰他们。他们抗税，你不仅没有安抚怀柔，反倒灭门五户，兴，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今天抗税，明天就会反出蔡国，大不了，不做蔡国子民了。诸侯国这种事情发生的还少吗？没有子民，谁给你种田缴粮、参军打仗，你坐到这个位子上有什么滋味。”
　　太子兴低下头，极低的声音辩解道：“儿臣对这些事前并不知情，都是孤鲶具体承办，他昨晚从上丕回来儿臣才知道。”蔡侯仔细听着，没做声，心里有点失望，有功往自己身上揽，出了事推给手下人，唉，自己这个儿子。他摆摆手，脸上显出一丝疲累，闭上眼轻声道：“孤鲶在你府上多长时间了？”兴如实答道：“一年多。”蔡侯眼睛依旧闭着，道：“寡人百年之后，你将成为新一代蔡侯，孤鲶留在身边就不合适了，至于原因，你自己琢磨琢磨。退下吧，寡人累了，你回去想一想上丕出借给郑国人的事，另外想想换作你是姬衡，这场仗该怎么打。”
　　兴退出修明殿，此刻天空繁星点点，他伸手搓搓两颊，惬意地跺跺双脚，自己一向不善言辞，可今天在大殿上的表现可圈可点，一想到两万金落入口袋，他不由心里大爽，两万可不是一笔小钱，自己上丕封地一年的所有收入，庄稼、店铺买卖、租金等等加一块满打满算一万金，至于这笔钱国府出也好，郑国人掏也罢，总之最后都要落进自己口袋。他早就和孤鲶盘算好了，搬迁安置所需费用摊给上丕几家名门士族。蔡国太子志满意得，双手后负，昂首走下修明殿前宽大的台阶，不一会，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郑国借蔡国上丕的消息风一样吹遍天下。
　　楚国，大病初愈的楚王熊仪面色微微有点苍白，不过精神不错，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把个楚国朝野上下吓得够呛，看透了生死的他倒是从容，痊愈后没几天就开始上朝议政，待郑国使者说明借蔡国上丕和宋国一战的详细缘由，楚王点点头道：“郑宋两国之间矛盾由来已久，楚国不愿插手，何况寡人此次重病多亏郑国派来的神医，不然，殿上众臣恐怕此刻就是在议寡人谥号了。”众臣想笑不敢笑。老令尹屈抬一叠声道：“君上洪福齐天，天佑我楚国。”楚王哈哈大笑：“老令尹何时也会这般阿谀奉承了，成天听你们左一句谏言右一句谏策，说翻了还和寡人当朝理论，忽然今日听一句软乎的，很不习惯，不过，的确顺耳来。唉，昭爵，郑宋这一战，你说说想法。”
　　郑国使者陈述完详情得到楚王态度便离开大正殿，满殿此时没有外人。楚国大司农昭爵如今越发有重臣的威仪，闻听楚王点到自己，他走出队列，来到丹樨下，恭恭敬敬给王上施了一礼，然后不紧不慢道：“君上，郑国和宋国中间隔着陈国、许国，两国没有接壤，按理没有根本性矛盾，可偏偏关系一直存在问题，主要问题就是一个字：钱。宋国一直是郑的主要贸易国，美酒、茶叶、脂粉、绸缎源源不断流进宋国，问题随之而来，宋国认为郑国多赚了他们的钱，他们不愿意让郑国继续赚这个钱，反观郑国，他认定了就是要赚宋国的钱。宋国土地肥厚、风调雨顺，加之有经商的传统，别说大夫士族，单普通小民小户也丰衣足食颇有积蓄。”
　　楚王狐疑地问道“宋人善贾天下皆知，他们同样也可以赚取郑人的钱呐”昭爵继续道：“问题就在这里，郑国对宋国的铜器、棉花、粮食需求量很大，每岁大量进口，但价格差异太大，譬如郑国从宋国进口一担棉花，花了两金，他们把这担棉花加工成漂亮时髦的衣料再卖回宋，可以卖到五金，一来一回就差三金，郑国有天下最大的脂粉加工作坊，那里制作的脂粉行销天下，北到戎狄南到蛮夷，女人们无不以拥有郑国脂粉为荣，其利高得惊人，不是臣长郑人志气，各位大人，你们家里妻妾谁没有郑国脂粉的举手。”一殿众臣面面相觑，摇头互相打趣。
　　天下美人不少，但郑国音夫人无疑是其中翘楚，郑都新郑无形中成了引领时尚的领头羊。楚国众君臣妻室自然都是新郑时尚的专业粉丝
　　楚王深有同感：“咱们宫廷也有脂粉作坊，算是楚最好的作坊，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和郑国脂粉比，楚国脂粉涂到脸上像猴屁股。”满殿君臣哈哈大笑，楚王笑得眼泪溢出眼眶。
　　群臣队列里走出一位高大魁梧男子，面皮黝黑，下颌短短的髭髯修剪地整整齐齐，颧骨突出，举止厚重沉稳。楚王擦擦眼泪，笑道：“屈有，你可是一般不说话，说话不一般呐，有何高见说说看。”
　　这位三十出头的男子正是老令尹屈抬的长子屈有，目前官居太子少卿，说白了就是太子熊坎的第一号脑袋，深得太子信任。
　　“是，君上，臣算过一笔帐，”说话间，从袖筒里拿出一卷书简呈递上去，楚王翻开简牍，一边阅读一边听屈有禀奏：“臣根据各方面收集的数据相加计算比对，宋郑两国在彻底翻脸断绝贸易往来前，宋国每一岁从郑国挣走两万金，”
　　两万金，不少啦，众臣纷纷议论，对啊，宋国那么丁点大...没错，在幅员辽阔的楚国君臣眼里，宋国的确是丁点大。屈有继续道：“郑国从宋国挣走的有多少？不算不知道，一算臣也吓了一跳，七万五千金，郑国一年挣宋国七万五千金！”
　　“嗡”，大殿上一下炸开锅，偌大楚国一岁收入不过五十万金，在楚国眼里，如果宋国是丁点大，那么郑国可称得上小丁点大。
　　楚王却是沉吟不语，良久才开口道“七万五减去两万，就是说郑国一岁多赚走宋国五万五千金，屈有啊，你说说我们要不要帮郑国赚宋国的钱。”屈有弯腰行礼，笑而不答。楚王奇怪问道：“怎么，有难言之隐？”
　　屈有道：“君上早有决断，方才答复郑国使者那番话已经表明了态度。”楚王抚掌大笑道：“屈有知寡人知楚国也！你们不用管寡人态度，都说说，咦，太子，你说寡人为何答应郑国作壁上观，”楚王说着，看向太子熊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