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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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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道一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昏昏沉沉,想起身却身子一歪,幸好下意识的一抓,勉强将身子撑住,回神儿发现自己方才是倚靠在一处长廊的雕栏上。
一个翻身,顾道一站直身体,右手抬起揉着鬓角整理思路。
自己记得,自己是死了的啊。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温芷在自己灵堂前自缢时似痛苦又似解脱的神情。
那现在的自己,是死是活?
顾道一垂下手,却发现眼前的景观有些熟悉,像是在,书院?
顾道一从顾家小公爷成长为后来的顾国公也不过几年的光景,然而这短短几年却发生了太多事,物是人非之下,再看书院的景象,却仿佛恍若隔世。
“道一,道一”一个细细的嗓门响起,声音不尖,因着少年还未变声的缘故,听起来和孩童相差无几,“道一,你在这里啊!”来人却是顾道一许久未见的人。
“谢星。”顾道一心下惊骇,却压住了情绪,面上不显。来人是顾道一记忆里的模样,却比顾道一的记忆中甚至还稚嫩了许多。
顾道一记得与谢星的最后一次见面时,少年长出了青色的胡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述说着理想与热情,着一身轻甲,翻身上马,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对这个国家世代的虔诚。
却不想,此一去,再也没能见面。
谢星是左将军谢迁的第三子,本可以逍遥一生,前期也曾和顾道一一起纨绔过,结果一封边关告急,谢星的大哥战死沙场,蒙在鼓里的少年不得不扛过家国重任,披甲上阵,顾道一收着他时不时传来的捷报,二人的联系却是越来越少,一个是少年将军,忙着上阵杀敌,一个是少年卿相,忙着步步为营,整肃朝纲。
等到顾道一毫无征兆的获罪身死,顾道一想过这些往年的知交好友们是否会为她顾道一查明真相,却也明白,不仅迷局错综复杂带着危险,就算是老天还她顾道一一个清白,她顾道一也已经死了,人死了,不管背负着什么,盛誉也好,骂名也罢,都无所谓了。
幸好,她顾道一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顾道一看着谢星的目光,推测着自己应当是活着的,又或者最坏的结局是二人一同身死,不过,从刚刚自己险些从雕栏上摔下来看,自己不再是轻飘飘的灵体,许是活过来了?甚至,还重生到了过去?
顾道一越是想着便越是兴奋,“小星子,找我什么事?”
谢星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道一,书院要来一位新的先生了,我们快去看看吧。”一边说一边去扯顾道一的袖子,“听说这位先生可是如今圣上早年的太傅呢!”
顾道一好奇,“哦?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看着谢星急哄哄的拉着她的袖袍便要走,顾道一故意打趣,“像你这种三番两次逃课的人,在意新来的先生作甚?”
“我哪有!”少年涨红了脸,“听说这位太傅家里有个十分出色的孙女,我就是好奇!”要说谢星的面相也不差,同顾道一一样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然而众人皆知谢将军有三子,嫡长子谢瑜温文尔雅,不仅人长得貌胜潘安,论起才华来更是大楚历史上最年轻的的文武状元,顾道一记得,谢瑜当年夺得殿试魁首的时候,还只有十三岁。
谢瑜其人,文采斐然,风姿潇洒,是个不折不扣的谦谦君子,那份骨子里的潇洒肆意,或者说是个入世修行的隐士也毫无夸大的成分。这是顾道一前世见过这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时,唯一能用来形容他的词汇。
可惜这个人,英年早逝。
后来顾道一再也没见过那样一个人,但是当顾道一渐渐风生水起之后,倒是有不少人称呼顾道一“有谢瑜之风”,闻此顾道一没有不虞,顾道一想,应了一句古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虽然不是很恰当,但是这是顾道一最真实的感受。
有这么出色的兄长,谢星和他二哥的日子怕是好过又不太好过,若是得过且过,谢瑜自会给他们撑起一片天,若是有雄心壮志,在如此杰出的兄长对比下,必定是免不了处处受打击。
谢星的二哥谢疾自由体弱多病,家人怕他早逝还专门给他起了疾这个名字,人是活下来了,但他一辈子也只能舞文弄墨,这辈子都与家传武学无缘了,谢星则不然,谢星自幼身体健康,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永远比不上谢瑜,走不出谢瑜的阴影,是故提起谢家子,人人尽知谢瑜谢小将军,而不知谢二子谢疾和三子谢星。
所以当谢星试着去跟世家小姐搭话时,世家小姐们总是很惊讶,“啊,你是谢府的公子?那你岂不是谢小将军的弟弟?谢小将军可有什么喜好?”每每如此,谢星是个好脾气,却也再不敢跟这些小姐们搭讪。
“你今日怎么转了性子?”顾道一好奇,对这个好友她还是十分了解的,“不怕人家再借机问你大哥的喜好?”
“温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谢星快步走着,生怕顾道一误会什么,“我先前见过温小姐一面,她听闻我是谢府三公子只是给我上了杯茶,叫了我一声谢三公子。”
顾道一有些好笑,看来好友受他大哥影响比想象的更深,“等等,你刚刚说,温小姐?”
“对啊,”谢星解释,“温太傅的孙女,温芷温小姐,那个琴棋书画四绝的温小姐。”末了又补充一句,“温小姐长得,实在好看。”谢星肚子里墨水不多,但他此时一句好看,却是夸的真心实意,饶是后来的顾道一,将满腹诗书搜肠刮肚,最后得出的也不过好看一词,足矣。
顾道一轻轻闭上眼睛,眼前是那人最后那副绝望中带着解脱的神情,越来越鲜活,越来越清晰,顾道一想,她顾道一不负江山不负社稷不负普天之下的黎明百姓,在那天之前她尚可称自己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可是亲眼看过温芷在楚宫大殿外的一步一叩头,三步一稽首,她顾道一,终究是负了她温芷,所幸,她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人,我们上辈子到最后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顾大人,此刻居然有些紧张,感觉到手中的折扇有些湿润,顾道一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不管这辈子结局如何,那个人总该是她的。
她就这么坚信,霸道也好,狂妄也罢,你温芷,必须是我顾道一的。
从谢星手中挣脱,顾道一整整衣冠,“我跟你去。”说完大步流星上前,留下呆愣的谢星。
被扔下的谢星暗搓搓的想着,这顾道一怎么看着这么兴奋啊,不会是思春了吧?咦,他又不会笑话他,还装的这么人模人样的,啧啧啧。
温太傅和温芷的到来引起的轰动比想象中的大,等到顾道一和谢星到达书院的大成殿时,看着拥挤的人群,二人不由发出一阵苦笑,谢星还要再往里挤挤,顾道一却是调转了方向和谢星告别后独自离去了。
算算时间,新来的先生按照规定还要去祭拜圣人像,等到繁杂的流程结束,这时间怕是也不早了,看来今日是不用上课了。不若去御书楼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书籍,毕竟到了后来忙碌起来,顾道一就没什么时间再去读书了。
今天的御书楼异常空旷,许是因着学生们都去瞻仰新来的夫子的缘故,当然,也不乏谢星那种冲着美人去的,顾道一摇头笑笑,不急,来日方长吗不是。
前世的顾道一锋芒毕露,一步一步在官场的刀山火海走过,站在人前的荣誉是无法想象的,然而代价也是无法想象的,甚至她到最后,不是也落了个身死抄家的下场?重来一次,如果步步为营,深思熟虑,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顾道一至今没有想明白,前世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皇位上那位是肯定的,可是那位又是什么时候动了杀心?顾道一扪心自问,这么多年,皇帝对她不是没有过情谊,可为何最后,竟嫉恨她到那种地步?
若是能活着,谁都不想死的。前世的顾道一之所以束手就擒,不是她有多大义慷慨赴死,而是已经事无转机,等到消息传来的时候,顾道一全身发凉之际也只来得及给温芷一纸休书,虽然那纸休书最后也没能救得了温芷。
事情总是不对劲,顾道一的消息不该那么闭塞,手里的底牌刚好全部打出,最后一张保命的底牌,却成了要她命的催命符。
独处的顾道一总是会想很多,终究把这些心思一一压下,走到书架旁挑选书籍。
指尖划过一目目书名,在《鬼谷子》三个字前停顿,却只看到了对应位置上的空缺。
看来是被人借走了?顾道一的手没有挪开。
“你是在找这本书吗?”熟悉的声音响起,顾道一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林宸姒。
“见过长公主。”顾道一俯身行礼,声音听不出情绪。
眼前的人青丝紫纱,眉目如画,拿着顾道一要找的书,略显俏皮的看着顾道一,“顾公子想借的书在我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顾道一看着她脸上的笑,竟无意被晃了眼。
“道一不过随便看看,何况此书是公主先得,理应归于公主。”
这不咸不淡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眼前人满意,“若此书是顾公子先得呢?”
“那道一就将其藏起,让公主无缘窥得。”
“顾道一,你好大的胆子。”眼前人似在怪罪又似在喟叹。
“因为道一所面之人是公主殿下。”顾道一低着头,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温芷,你瞧瞧我们油嘴滑舌的顾公子。”林宸姒向旁边呼了一声,顾道一这才抬头。
顾道一死死盯住露出来的白衣少女,却在她望过来的瞬间错开目光,微微平复了翻涌的情绪,顾道一开口,“温小姐。”
温芷对顾道一浅浅一笑,“顾公子。”
顾道一看着温芷明白她没有交谈的意思。
林宸姒无奈,温芷居然真的只是“看看”,“温芷,顾公子这么有活力,我觉得御书楼打扫一事可由顾公子暂时代理,你认为呢?”
温芷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顾道一身上,开口却是,“顾公子若是听课迟到,祖父会怪罪的。”
林宸姒接下话头,“那就拜托顾公子早晚课间来御书楼代理了?”
顾道一瞠目结舌,媳妇第一次见面就坑自己可怎么破?
“顾公子可有异议?”林宸姒的语气不容置疑,顾道一向温芷看去,那人也微侧着脑袋看她,神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道一,遵命。”
暮间,谢星在顾道一耳边叽叽喳喳的抱怨,说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结果只看到了胡子花白的温太傅,根本没有看到温小姐,温小姐一定是没有到书院,不知道哪个兔崽子瞎传的消息!
顾道一不慌不忙的喝着粥,“他没有瞎说。”
被打断的谢星嘴里还咬着一口饼,“道一你说什么?”
“我见过温小姐了。”顾道一说着,在谢星诧异的眼光中包好三个馒头。
“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欸,你说你见到了温小姐,你别走啊!”谢星看着顾道一起身,“你去哪儿啊?”
“打扫御书楼。”顾道一举着手里的馒头,“晚课结束来找我,这是给你准备的,要是你不来……”顾道一笑的很和煦。
谢星想想从小到大的背锅经历,“我去,我一定去!”
顾道一提着馒头优哉游哉的望御书楼走去,背后传来谢星的叫声,“你还没说你怎么见到了温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