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老妖怪》悯河

41、鬼婴??

　　臣衍曾设想过无数次。
　　邹黎毕竟是恶鬼，总有一天会出现残害无辜的行为，那时候自己该如何处理，会不会愤怒到极致，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出手阻止。

　　然而这一刻真正到来，当男人在他眼前毫不犹豫杀死那位可怜的孕妇，漆黑的双眸闪着血光平静地望向他时，臣衍心底升起的不是愤怒，而是铺天盖地的无力与迷茫。
　　他说：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臣衍是明白的。
　　温柔甘愿献祭自己的身体去供养鬼婴，早已被煞气侵染，今天不死，来日只会变成毫无理智的鬼母，吞噬赵依依便是异变的前兆。
　　被同化的程度越深，她的行为也将越不受控制，最终势必为祸一方。

　　那个瞬间，她甚至是自己扑向红光的。
　　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扑上去。
　　可她明明才刚刚出狱，还没来得及体验全新的生活。
　　她还被灰暗的过去所束缚，到死也沉浸在锥心蚀骨的痛苦中。

　　“我原本可以救她的。”臣衍嗓音沙哑，疲惫地给特殊部门打电话，“我答应了梁高峰要帮她忘记过去重新生活……对不起。”
　　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这不是您的错，稍后我们会派人过去处理现场，请您帮忙安抚下其他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良久，警员补充道：“小臣先生，这句话或许有些残酷，但我还是想分享给您，自我加入特殊部门的第一天起，就始终牢记着那位先生的告诫，即便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无法顾及到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我们只能尽力保护绝大部分，为此势必会有不可避免的牺牲，杀百而救一，那只是存在于艺术作品里的东西。”
　　现实中多的是无能为力。

　　臣衍垂眸：“我知道的，谢谢您。”
　　他挂断电话，盯着黑掉的屏幕看了许久，而后重重叹了口气，将昏迷的赵依依抱了起来：“邹一邹二，能请你们帮她洗个澡吗？”

　　邹二心虚地看了小衍哥一眼，又求助地看向姐姐；邹一笑眯眯的，手已经接过了女孩，视线却定在邹黎身上，等待主人的指示。
　　“去吧。”恶鬼抬了抬下巴，目光牢牢锁着臣衍，可惜青年压根不看他。

　　两个女孩得了首肯，带着赵依依去了浴室。
　　臣衍避开血肉模糊的地板，仔细检查了阿莫的状况，发现他并不严重，想必鬼胎找到了愿意接纳自己的母亲，只浅浅吸了他一些阴气，休息两天就能痊愈。

　　臣衍松了口气，默默站在床边看着窗外，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他思绪纷乱，还没想好怎样面对邹黎。

　　男人靠在门框上眯眼注视着他，半晌，忽然笑了下。

　　臣衍听到笑声，简直匪夷所思，到底没忍住，瞪大眼睛质问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怎么，不让笑？”邹黎走近他，表情玩味，“杀个异化初期的怪物而已，犯得着给本王摆脸色吗？”

　　臣衍顿了顿：“我没给你摆脸色。”
　　邹黎冷哼：“你说气话，我不信。”
　　臣衍：“……”

　　“行了，你也清楚她今天必死无疑，就算我不动手，为了救人，你最终也会杀了她的。反正本王草菅人命，不差这一点业障，你要讨厌还是要生气都随便你，但是……”男人掐住他的下巴，阴森森微笑，“不准给我摆脸色，更不准不理我，懂吗？”
　　臣衍蹙眉与他对视，良久，忽然幽幽道：“不理你会怎样？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邹黎：“……”
　　他倨傲的表情一滞，猛地收回手，躲瘟疫似的退后两步，恶狠狠道：“你想得美。一天天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稍微有点不高兴就跟我怄气，还想提前转正？本王找的是王妃，不是祖宗。”

　　臣衍太阳穴直跳：“我不是这个意思。”
　　邹黎不爽：“怎么，你还不乐意？”

　　臣衍：“？”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给我整立体防御是吧？

　　“算了，你高兴就好。”臣衍无奈地收回目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被某人这么一打岔，他的情绪确实缓和了不少。

　　特殊警员说得没错，臣衍不是圣人，无法庇护每一位民众，更没资格站在道德至高点谴责始终保持绝对理性的邹黎。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懊悔没能早点预防，甚至需要恶鬼帮忙擦屁股。

　　“我的血，即使不是精血，也会有这种特殊的效果吗？”
　　这是臣衍最担忧的事：“如果我再小心一点，没有被鬼婴咬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成长得这么快？”

　　“和你没关系。”见他没有继续逼问喜欢这回事，邹黎迅速调整好表情，懒懒道，“鬼婴只能吸收寄主的养分，他们异化成这副德性，完全是因为那女人主动献祭。”
　　也许是被孩子饥饿的欲.望影响了心智，也许是在寂静的深夜突然萌生了自残的想法，总之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母亲给孩子喂养了第一口血肉。
　　那是一种邹黎无法理解，但并不讨厌的复杂感情。

　　邹黎从来不会为了安慰谁而去刻意撒谎，因此臣衍相信他的说辞，知道这次意外并不是自己造成的，心结又解开了些许。
　　不一会儿，邹一邹二扶着洗完澡的赵依依出来了。

　　女孩脸色红润，身体健康，只是还处于昏迷状态，睡得很沉。考虑到被打晕前她正崩溃着，臣衍踌躇片刻，决定暂时不要唤醒她。
　　他将赵依依安置在阿莫旁边，带着邹黎和两姐妹去客厅等警察，没多久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特殊部门的动作干脆利落，很快将室内清理完毕，那具腹腔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整个凹进去的无头尸体，被他们装在了一个特殊的合金箱子里，因为箱子不大甚至折叠了几次，而处理这一切的警员全程面无表情，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临走前，领头的警员对着臣衍鞠了一躬，感谢他将鬼母扼杀在摇篮里，并邀请他参加一年一度的华国玄学研讨会。

　　“在帝都吗？”臣衍怔了怔。
　　警员点头：“是的，这是那位先生三年前定下的规矩，有点类似年终总结，每个流派选出两位代表参加会议，大家汇报过去一年处理的有关国运的大事件，发现了哪些潜在威胁，以及自己遇到了什么困难，会议上大师们集思广益解决一些问题，当然最重要的是会议后那位先生将根据反馈与需求发布新的特权给大家，这会更加方便你们后续的行动。”
　　毕竟许多场所并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进出的，特殊部门虽然遍布全国，但总有鞭长莫及的地方，加上一些县城的领导们只认上头的命令，这也会无形中给大师们制造阻碍，因此特权年年需要新增。
　　至于专车专机，以及大量的金钱奖励，都只是很平常的东西了。

　　臣衍有些受宠若惊：“我应该还不够这个级别吧？”
　　警员笑了笑：“您妄自菲薄了，丽都那个事件多亏了你们帮忙，这可是影响国之根本的大事哦，那位早已经听说了您的名字，知道您是臣大师的公子，特地嘱咐我们姚队邀请您参加。”

　　原来是因为爸爸。
　　臣衍了然点头，温声道：“谢谢，我会去的。”

　　这种活动臣熙向来不会参与，他闲云野鹤惯了，乐得清闲，待在羽山村养老，一待就是十几年。
　　想来那位原本打算见他一面，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是投桃报李，邀请臣衍过去一趟，也算对臣家表达了足够的重视。

　　他们送走警员，进屋等着赵依依苏醒。
　　邹黎好奇地打量青年：“那位先生，指的是谁？”

　　臣衍斟酌了一下：“类似你大哥那种身份吧。”
　　邹黎嗤笑：“这个时代的皇帝？”
　　臣衍抿唇：“差不多，但你不能这么说，咱们不可以随意谈论这种话题的。”
　　邹黎不理解：“为什么不可以？本王与他应该是平级。”

　　臣衍无语地回望：“大清已经亡了爷，你为我考虑下，我只是个平民，还不想因为这种罪名入狱。”
　　男人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坚持，爹味很重地摸了把他的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随你吧，谁让本王惯着你呢。”

　　你惯个屁。
　　臣衍没忍住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剩下的那点残念全被折腾没了。

　　落日西沉时分，赵依依和阿莫先后醒来，抱在一起哭了半个小时。
　　但或许是见证过太多，心理素质明显变强，两人很快恢复正常，还有闲情逸致和邹二他们讨论起晚饭吃什么。

　　这次事件算是告一段落，臣衍记着梁高峰的遗愿，跟邹黎提了请求，后者盯着他瞧了许久，不情不愿地应了。
　　他们没带其他人，连夜动身下乡找到梁母，使用摄魂咒模糊了她的认知，给她加了一条儿子在多年前和丈夫一起死在了事故中的设定。

　　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开启一场安宁祥和的美梦。

　　张医生又给她送花了。
　　他是个顶好的人，儒雅随和，待人接物都挑不出错，当初前妻得了癌，他守在病床边数十年如一日，将人家体体面面送走，算得上重情重义。
　　一个女儿教得很好，乖巧懂事，尊老爱幼，每次见到她都甜甜地喊姨。
　　她总是拒绝他们，说我有债啊，我还有个儿子，我儿子心思敏感，我怕他知道以后不高兴。
　　她想了想，说，哦，我儿子很多年前就去世啦，他不会不高兴了，不高兴的是我。
　　月光照在她深褐色的眼皮上，她那早早去世的独生子在梦里笑着对她说：“妈，我永远爱你，但你该为自己考虑了。”
　　憔悴的妇人松开眉头，却在睡梦中泣不成声。

　　儿啊，妈要怎么为自己考虑。
　　妈走不出来啊，妈不想忘记你。

　　“无法直接抹除他的存在。”邹黎收起红雾，“即便是本王也不行。”
　　臣衍凝视着哭泣的妇人，心中五味杂陈，良久，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样就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