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老妖怪》悯河

40、鬼婴??

　　一般情况下如果邹黎对某个问题避而不答，臣衍总要给他面子收回话头的。
　　但今晚他确实累得慌，直觉不太敏锐，因此多说了一句：“挺意外的，谢谢你关心我。”

　　邹黎：“？”
　　邹黎阴森森微笑：“不用客气，毕竟本王还等着你回来伺候着睡觉呢，你说对吧，预备王妃？”

　　“……”
　　臣衍关上门，慢腾腾坐进沙发：“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邹黎翘起二郎腿：“所以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挑剔地打量一下臣衍的脸，皱眉：“一个小小的地缚灵而已，你又用精血了？”
　　臣衍耸肩：“不是地缚灵，我顺道送温柔去了梦魔那边，给那两只鬼婴做了场法事，被咬了一口。”

　　邹黎一秒变脸：“为什么不叫我？”
　　臣衍怔了怔：“你不是不乐意管这件事吗……”
　　他想了想：“难道这也是关心我？”

　　邹黎冷冷看着他。
　　一旁的邹二瞅见主人可怕的表情，瑟瑟发抖地躲在姐姐背后。
　　邹一倒是笑得温婉，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场景。

　　难得深夜气温正好，甚至泛着些凌晨特有的凉意，臣衍疲惫不堪，没什么力气应付尊贵的邹大爷，但也不能撂下人家直接去睡觉，权衡之下他决定躺沙发，闭眼商量：“我好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臣衍说睡就睡，邹黎的表情肉眼可见阴沉下来。
　　半晌，他侧头恶狠狠地看向邹一，后者笑眯眯上前一步，轻声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邹黎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挥出一道红光招来一张薄毯，兜头盖到臣衍脸上。
　　青年倒头就睡，这会已经开始做梦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蒙住了脸。

　　秒针走过两圈，邹黎冷哼一声，表情缓缓恢复平静。
　　他伸手把臣衍脸上的毯子扯开，仔仔细细凝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纡尊降贵将青年横抱起来。

　　邹二小心翼翼探头，发现恶鬼唇边勾起了极浅的弧度，那双狭长的眸子因为眼皮下垂，显得毫无攻击性。
　　邹二将受惊的心脏按了回去。

　　主人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的？

　　“你们去睡吧。”邹黎轻声说。
　　因为声音太小，听起来甚至有些温柔。
　　邹二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拉着姐姐高高兴兴地回房了。

　　臣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户半开着，天已经大亮，是个晴朗的夏日。
　　他看了看身上的毯子，下床出门，问正在看动画片的邹二：“邹黎和你姐姐呢？”

　　邹二忙站起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糯糯道：“主人说他们去给蠢猪接生啦，如果你醒来肚子饿的话就让我带你去楼下二傻子家蹭饭~”
　　一句话诸多槽点，臣衍知道这是把某人的话一字不差复述出来了，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楼下那位叫谭少泽，梦魔也有名字，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什么二傻子、蠢猪，邹二这么乖，可以跟着我一起喊他们哥哥吗？”

　　虽然但是，主人说蠢猪就是蠢猪……

　　可小衍哥夸她乖哎~

　　“好！”邹二乖巧点头，在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一字一顿挨个喊，“少泽哥，阿莫哥，小衍哥。”
　　臣衍勾起唇，嗓音清润：“邹二真棒！今天是周日，花店不开门，少泽哥应该也不在家里，我带你出去吃吧？”

　　邹二飞快给电视按了休眠，颠颠跑来拉着他往外走，嘴里喜滋滋地念叨：“邹二要吃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臣衍好笑地拦住她，勉强给自己争取了半小时洗漱时间。

　　时过晌午，酒足饭饱的两人打车来到赵依依家楼下，才下车就看见楼上冲天的阴气，乌云盖顶一般压在半空，如同着了大火。
　　臣衍神色一凛，来不及等司机找零就健步冲了进去。

　　.

　　赵依依觉得，自从自己接触到灵异世界，就时常面临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恐怖。

　　昨晚她送走臣衍，给温柔重新收拾了一间客房。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孕妇安稳地躺在床上休憩，气息平和。
　　离开前臣衍给鬼婴做过一场法事，虽然不慎被咬了一口，但确实压制了他们的煞气，否则温柔是没办法安然入睡的。

　　听说杀死梁国栋的真凶是那个住在臣衍家好几天的同学，他和地缚灵缔结了契约，请鬼魂夺走了亲叔叔的狗命。
　　赵依依和他并不熟悉，站在旁观者角度，即使对梁国栋深恶痛绝，也无法跟杀人犯共情，但她天性善良，得知梁高峰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以后仍不由得惋惜，并严格遵守约定，对温柔守口如瓶。

　　因为睡前喝了不少水，赵依依没合眼多久就起夜上厕所，从洗手间出来时忽然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像是有人在不远处进食。
　　赵依依的第一反应是阿莫又在偷吃了，毕竟怀了鬼胎之后他就总也吃不饱似的，有过不少次深夜觅食的前科。然而赵依依走进厨房，并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整个室内空空荡荡，除了她没别人。

　　“咔嚓，咔嚓。“
　　咀嚼声逐渐攀升，几乎到了一种穿云裂石的程度。

　　赵依依慌了神，手脚使不上劲，害怕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神经质地环顾四周，什么也没看到，那声音却如影随形，响在她耳畔似的。

　　赵依依顾不得关灯，转身冲进卧室。
　　阿莫正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纸傀特有的苍白在他一动不动的情况下显得尤其阴森，仿佛赵依依面前躺着个死人。

　　耳边吹来一股冷气，赵依依低下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影子已经被另一个巨大的影子覆盖。
　　像是一蓬支着双筷子的球形棉花糖，又像一口凭空长出了头和四肢的大锅，唯独不像正常人。

　　有东西在她身后。

　　下一秒，赵依依眼前一黑，一道手臂状的阴影猛地擒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拽，将她硬生生拖了起来。
　　窒息感令她肾上腺素飙升，无意识地拼命挣扎，然而那手臂力道极大，岿然不动，缓慢而坚定地将她越拖越高，等它终于松开时，赵依依已经被一团微微颤抖的息肉紧紧包裹住。

　　大口腥臭的液体灌进喉咙，赵依依一阵反胃，却吐不出来，只能不停干呕。
　　她感觉自己被绵软的器官囚禁在半空，身体四周都是温热的肉壁，上方传来如雷的呼吸声，那器官也在这呼吸的频率里缓慢蠕动，送来一泵又一泵毒血。

　　赵依依抓狂地哆嗦着，恐惧已经盖过了身体的疼痛，让她恨不得当场晕倒，可她始终意识清醒，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不知过去多久，她艰难地眨了眨眼，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一个长着鲨鱼牙的婴儿。那应该是个男婴，断腿间长着一团不完整的小型凸起，头颅破碎，用针线横七竖八地缝在一起，眼睛里没有眼白，只剩深不见底的黢黑，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赵依依知道，恶灵吞噬人类时首先要给人家吓破胆，是因为在恐惧中死去的人对它们来说最为滋补。
　　这时候往往冷静才是第一要务，但她控制不住心脏疯跳的节奏，察觉到周围的肉壁松动了些许，来不及思考就抬腿踹了过去。

　　鬼婴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骤然飞扑而来，猛地咬住了她的小腿。
　　赵依依这辈子没这么疼过。
　　她的皮肉被咬烂，血液飞快地从动脉里涌出来，梦魔赋予的自愈能力不停修复着血管和筋膜，让那块区域如同被烈火炙烤般剧痛无比。

　　.

　　赵依依浑身血淋淋地抱着邹一大哭，皮肤表面却看不见任何伤痕。
　　她泣不成声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整个人处在崩溃边缘，吵得邹黎实在受不了，伸手挥出一道红光将她打晕。

　　臣衍进门时就看到这一幕。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室内一片狼藉，阿莫的腹部已经恢复平坦，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地面上横着一个巨大的肉球，那冲天的阴气就是从肉球上散发出来的。

　　臣衍打量了片刻，紧紧蹙起眉：“这……不会是温柔吧？”
　　邹黎侧目瞧了他一眼，懒懒地嗯了一声。

　　一夜过去，温柔如同经历了一场变异，整个肚子膨胀到极致，躯干退化，头颅和四肢都萎缩得格外粗短，一眼望去如同一只巨大的卡通版乌龟。
　　她睁着眼睛，但视线混沌，并无意识，两只鬼婴都在她肚子里，已经长大到三四岁的模样，就连赵依依此前也被她装了进去。

　　即便是邹黎这样的千年鬼王，为了救赵依依出来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若非梦魔提前将自愈能力转移给她，待在温柔肚子里一整夜，此刻恐怕已经化成脓水了。

　　眼前的一切说明了一个事实：
　　温柔已经沦为了婴灵的培养基。

　　“可是为什么啊？”臣衍不明白，“难道是因为我的血吗？还是温柔已经知道梁高峰的事了？”
　　邹黎避而不答，垂眸道：“邹二，过来搭把手。”

　　被主人点名，一直安静如鸡跟在臣衍身后的女孩忙不迭冲了过去，和一身血的姐姐一起抬手结印，迅速布下了一层结界。
　　臣衍思绪凌乱，看见两人的手法，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邹黎聚起一束红光，就连眸子也变成阴森的血红，臣衍才猛然意识到，他们是要杀人！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邹黎？！”
　　结界已经成型，任凭臣衍能力再强也没办法硬闯进去，他用力捶打着半空中看不见的屏障，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邹黎在红光中平静地看着他，动听的嗓音说出的话却如寒冰般冷酷：“杀了她。”
　　他轻轻抬手，那束红光飞了出去，狠狠贯穿温柔的腹部，将她牢牢钉在了地上。

　　臣衍握紧拳头，语气里出现了控制不住的怒意：“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深红的血液污染了米白色的地毯，腹腔里传来的剧痛让温柔忍不住发出哀鸣，与此同时，两只长大的鬼婴带着浓烈煞气的音浪攻击也扑面袭来。

　　臣衍狼狈退后，抬手格挡，耳朵仍被余波震出两道鲜血，眼前一阵发晕。
　　邹黎瞥见他的状况，表情更冷，再次挥出一道红光。

　　那光就像尖刀，扎进鬼婴的胸口，一寸寸割断了畸形的脐带，将怪物们剜了出来。
　　恶灵离体，被红光笼罩，如同纸屑燃烧，逐渐化成飞灰。
　　这一刻，温柔眼里迸发出奇异的神采，顾不得自身的伤痛，愤怒地伸出手向邹黎袭去，很快被护法的邹一打到一边。
　　她匍匐在地上，咳出了大口大口的血。
　　那些血都是深黑色的，冒着丝丝不详的阴气，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邹黎对臣衍道：“看见了吗？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女人的内脏都被鬼婴吃光，思维也与怪物无异。
　　这在往常几乎不可能发生，人类天性自利，为了生存只会拼命排斥入侵者，而任何同化的前提，都必须双方意见达成一致，愿景高度统一。

　　她到底放弃了自己，世界也终会将她抛弃。

　　良久，温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仰躺在地，目光遥遥望着天花板，轻声呢喃：“孩子，别怕，妈妈来陪你……”
　　说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红光，狠狠割断了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