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曲未鸣》安斯安安

3、第三章 鸿门宴

　　晚饭，清姨果然信守承诺，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岳先生来到侧厅，看到这许久未见的盛大酒席，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忙着布菜的乖乖徒弟道：“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人，养错徒，琰儿自是心疼师父的”，言罢，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沈琰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轻声道：“师父这次可猜错了，徒儿虽有心为师父，但却还是不敢忤逆清姨啊，这饭菜可是清姨特意为您准备的，您瞧，这会儿子，清姨还在灶房忙着呢”
　　岳先生忙走出前厅，倾身细听，果然就听到灶房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禁咧嘴一下，洋洋得意道：“我就知道阿清不舍得我受苦。”
　　沈琰看着自家师父，劝道：“师父既然知道，今后可别又惹了清姨生气，刚清姨还同我说，小桃带回来的布料甚合师父，要给您做衣裳呢。”
　　岳先生一听，面上更为得意，嘴上却吃味道：“阿清不还给那狗崽子做了几身衣裳，别当我不晓得，定是给那东西的衣裳做腻了，才想起我来。”
　　“肉丸儿才来咱这三击斋几日，哪有师父您与清姨感情深厚啊，再说了，肉丸儿是您带回来的，清姨定是看着您的面子上才对它有几分关心，师父您说是不？”
　　“真的？”
　　“自然是真的，琰儿怎敢骗师父呢？”
　　“嗯，”岳先生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沈琰的说法，若有所思的捋了捋那精心打理的美髯，犹豫了片刻，冲沈琰吩咐道：“我瞧着今早，那桃子带来的首饰里，有个翡翠镯子甚是通透，你且去取来。”
　　“徒儿还当师父想要送什么宝贝，只一翡翠，清姨这般待您，就只这镯子啊。”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么，还不赶紧去！”
　　沈琰看了眼佯怒的师父，吐了吐舌头，转身向仓房跑去，取出那墨绿镯子。踏进前厅时，便见清姨与师父已落坐，两人都盯着沈琰手中的檀木盒子瞧，清姨满眼好奇，岳先生则是坐立不安。
　　见到自己师父的模样，沈琰暗自叹息，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把木盒抱在怀里落座，满眼希冀的看着岳先生。
　　清姨见身旁的两人如此，心中便有了答案，故作不悦道：“怎么，你们师徒二人是对菜色不满意嘛，想来也是，这么多年，大老爷您想来也是吃腻了我的手艺，琰儿，明日且让你母亲帮忙寻个厉害厨子，我无俗事烦扰，便能清净一世了。”
　　“阿清，不是这样的，这菜多好啊，那狮子头是我最爱吃的，还有那水滑圆子，我都好久没吃过了，怎么会腻呢？”
　　“好久没吃过？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平日里伺候不周吗？”
　　“阿清，我不是这般意思。阿清，我……那个……”岳先生一脸不自在，不知该如何说起，纵使自己巧舌如簧，在阿清面前总是理亏，这般情形下只得向自己徒弟使眼色。
　　沈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对师父的困顿实在是不想施以援手，奈何东西在自己手里，也撇不清，只得两手恭敬地举起盒子，目不斜视，道：“师父，东西我给您取来了。”
　　岳先生接下那盒子，心下有几分悔恨自己为何不在与阿清独处时再拿出镯子，明知自己不擅长做这种送礼讨好人的事，平白让徒儿看笑话。转念一想，既然都到了这份上，又什么退路可言，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惧怕什么，遂深吸一口气，壮士扼腕般打开了那木盒。
　　盒中，幽深的翡翠镯子置于红色绒布之中，更显色泽质地上乘，林清初见是个镯子，脸色一变，正要发作，便见岳先生飞快的拿出镯子，道：“阿清，这镯子三圆合一，不信你摸摸，镯身光滑的很。”
　　林清触到光滑的镯身，面上才有所缓和，岳先生见她有所松动，顺势便把翡翠镯子套到她的手腕上，“你瞧，多衬你啊，你若是喜欢，今后就莫要摘下来了。”
　　沈琰在旁，不知清姨是何意，见她指腹在镯子上来回，面上却瞧不出半分欢喜神色，不由得担忧起来，以为师父送错了东西，岂料，林清忽的笑了，神色温婉地问道：“你可都想明白了？”
　　岳先生见她如此，笑到：“自然是想好了，阿清，你且宽心，信我一次。”
　　“我从未疑心过你，你说，我便信了的。”言罢，便看到身侧的沈琰一脸茫然之意，又想到她与岳先生一把年纪还在小辈面前这般，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道：“琰儿，这镯子我甚是喜爱，你娘亲有心了。”
　　沈琰这才回过神来了，笑道：“清姨喜欢便好，不过这镯子想来并非我娘亲的意思，她素来不在这些东西上留神，家中女眷又甚少，二哥哥又不轻易在首饰的事儿是拿主意，这镯子恐怕是师父特意让松柏斋的老人儿细细挑选的吧！”
　　岳先生闻言，脸颊连带着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林清看着他困窘的样子，笑着摇头，指着沈琰道：“你这鬼丫头，看人太透，以后也不知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才能治得了你？”
　　“清姨今日都说了两次这话了，莫不是尽想着师父，不愿琰儿在侧了？”
　　“你这丫头，越发胆大了，如今都会编排我俩了。我只是想着你如今也十五了，该打算起终身了。”
　　沈琰不知如何回答，脑中却记起那刻着梅花图案的玉玦，这般想着，右手不由得扣弄着腰间的玉佩，食指尖沿着那镂空花样游走。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清说的在理儿。我徒如此，定是要少年英豪相配的。”岳先生吃着桌上的好菜，附和道。
　　沈琰看着师父那惬意的模样，向清姨使了使眼色，待清姨点头，才试探道：“师父，这回松柏斋挑的镯子您可满意？”
　　“你清姨满意，为师自然满意，沈二功夫上虽没什么长进，这生意经倒是念的不错。”
　　岳先生举起酒杯，浅酌起来，一杯饮尽，又道：“以前，我瞧着你二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好好的一个少年郎，被你父亲教导的如此不堪，如今看来，倒是为师狭隘了，术业有专攻嘛。”
　　“大哥哥不擅长这些琐事，只一心打理临风阁，只是这江湖之事，刀光剑影的，双亲不免担忧，二哥哥如今行商颇有章法，想来双亲也可放心了。”
　　“哼，浦枫这个老家伙倒是生了两个好儿子。”
　　“沈老爷虽有两个好儿子，如今，这唯一女儿不还是在你跟前孝敬你嘛，我看呐，你才是享福的。”
　　“阿清说的话我爱听，那两个臭小子再好，哪有琰儿好。”
　　“师父这样说，倒让琰儿不好意思了。如今大哥哥虽不常在家中，但是燕子岭上的用度，他还费着心，您瞧，还派了墨林前来护送呢！”
　　“墨林？哦，今天早上那傻小子？我看他虽不善言谈，但举止还算稳妥，武功也不弱，嗯，后生可畏啊！”
　　“墨林自幼随大哥哥习武，是临风阁里的好手，只是墨林此次前来，一来是护送东西，二来，便是接徒儿归家去的。”
　　岳先生正挟着一片青笋，本欲好好品尝一番，闻言，脸色一变，放下筷子，盯着满桌佳肴，怒道：“我当你们今日有这般好心，给我弄这些，原来是为了哄我高兴，叫我没了提防，入了这鸿门宴，上了你们的当！”
　　沈琰满脸尴尬，觉得自己被师父看的透透的，只能求助于清姨。
　　林清见他果然闹了起来，只好言劝到:“延芳为生意奔波，想来也是许久未见女儿了，琰儿如今也不小了，我想着沈家也是要给她相看一二的，姑娘家大了，自是要尽早许嫁的。你怎这般不知轻重呢，没得失了做师父的颜面，让旁人笑话，况且，方才你也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女儿养大了，咱们也得为她筹谋不是？”
　　沈琰闻言不由得一愣，虽然清姨一直在说婚嫁之事，她却未曾觉得自己身在其中，这会儿却突然觉得好似自己是跑不掉了的，不由得压力倍增，心中也有些微惧怕。
　　岳先生闻言不语，半晌才又拾起酒杯递在嘴边，才道：“如今琰儿是大了，这些个事，我自是不明白，却也知不能耽误孩子的终身前程，其实，这般也好，”岳先生一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定定的看着林清，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才道“如今，我已放下过往，你师娘夙愿以偿，我想着过几日，同你清姨一道，去你师娘的家乡看看。”
　　“是……”
　　“琰儿莫怕，你师父与我，知你心意，你师娘离家多年，我与你师父也该带她再去看看，以慰她在天之灵。”
　　沈琰也晓得几分长辈们的过往情事，虽心中不免有些感伤，但也明白夙愿以偿的不只是清姨，已故师娘的心愿如今也达成，心中也为他们高兴。
　　“琰儿明白师父与清姨的意思，只是感念你们的恩情，若真是要打算起自个儿的终身，没有你们在侧，琰儿心中总是不豫。”
　　“徒儿心意，为师明白，你且宽心便是。为师向来不是那宗法严苛之人，等我与你清姨归来，必定到府中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