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曲未鸣》安斯安安

2、第二章 相助

　　东厢房里寂静无人声，房门半开着，沈琰抱着两匹布料，低着头轻推那木门，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已然在脚步，那小东西身上裹了块玫红色福字纹布料，张着嘴巴，抬着小脑袋讨好的看着沈琰，因尾巴摇地太厉害，连带着整个圆滚滚的身体都微微颤抖，甚是讨喜。
　　沈琰忙关上门，俯下身子摸了摸它耷拉的耳朵，方才直起身子，向屋内走去。
　　“清姨，小桃回来了，带了好多礼物，您也不去瞧瞧？”
　　清姨三十出头，容貌清秀，黑发只用一只素色发簪盘起，耳上坠着一对小小的翡翠，更显气韵恬淡。她坐在酸枝木圆桌旁的方凳上，手里正缝着一块橘色布料，听到沈琰的话，手上功夫慢了下来，抬头笑道：“你倒是欢喜了，回回送东西来，眼馋得紧，看得比你那没良心的师父还真切，也不知那沈府不是你家府上啊？”
　　沈琰放下布料，坐在清姨身侧，两手扶着清姨的左臂来回摇晃，撒娇道：“看清姨说的，琰儿不是想着师父研习医书辛苦，清姨也有好多活计要做不得闲，才讨了这份清点的差事嘛！”
　　清姨将手中的针线放回箩筐，右手拍了拍左臂上的那双小手，道：“那些个东西，从前我也不曾真切用过，不甚熟悉，还是你来看着就好，省的那不识数的给糟蹋了去。再说了，那也不是我的东西，进了这三击斋，自是姓了岳了，我那般劳心劳力的作甚！没得让人说我失了规矩。”
　　“清姨还不原谅师父啊？”
　　“怎么说‘原谅’二字呢，人家是这宅院里的正主，住的是主屋，吃穿用度都得是顶好的，这院里的人，不论是谁，不得指着人家过活，我这半老家仆更是如此，咱们须得谨言慎行，莫扰了主子的清净。”说完，撇撇嘴，抬手招呼那小东西过来，又道：“你看这肉丸儿，小小的个头，连个父母兄弟都没有，我不过是想着可怜，给它做做衣裳，弄些好吃的来，主屋那位可不乐意啦，说我败他的东西，哼！”言毕，弯腰将狗抱在怀里。
　　沈琰伸手摸了摸肉丸儿的小脑袋，笑了笑，“清姨莫生气，不值当，肉丸儿这点身量，才能费多少东西，再说了，您哪是仆啊，师父不过是觉着您尽顾着这小东西了，心里吃味呢。”
　　清姨听罢，清冷气韵全无，面上带笑，眼神发亮直盯着沈琰，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这几日，我见师父茶饭不思的，每每想与您说话，您都不理，看着怪可怜的。”
　　“哼，他还可怜，也不知平日都是谁伺候他，现今知道我的好了吧！”
　　“清姨，这些年我也瞧得出来，师父离了您哪，那日子真真是难过极了！您就看在肉丸儿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清姨脸上的笑意是收也收不住，却也不吐口儿，只梳理着怀中小东西的白毛，忽的转头看向沈琰道：“你别以为我不晓得，定是那正主让你来说好话求情来的。”
　　沈琰忙抬起右手，拇指与小指并拢道：“清姨，琰儿可要立誓已保清白，琰儿一直都是跟您是一伙儿的。”
　　清姨将她的右手拉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个鬼精灵，清姨真能因这一点儿小事怀疑你不成？你且放宽了心，这几日，肉丸儿的衣裳，我也做的差不多了，今儿晚上就让你师父好好吃上一顿”
　　沈琰应了声好，又将桌上的布料拿到清姨眼前道：“您看，小桃带回的布料，这匹海棠红是流芳斋的新品，颜色又正又漂亮，我瞧着正适合您，等您得闲，咱俩一起给您做身衣裳，花纹我都想好啦，就绣上彩兰蝶纹，您说好不好？”
　　“怎会不好，都听你的。”
　　“我手艺不好，还得您在旁教我呢。上回您教我的折枝牡丹花样，我娘亲喜欢得紧呢。”
　　“你是个孝顺孩子，你娘亲见着你孝敬她自然欢喜。”
　　“还是得清姨多费心教我，我若还是原先的手艺，娘亲非得生气怪我不长进。”
　　“如今，你年岁渐长，成了大姑娘了，这女红自然要过得去，将来也好找个好夫婿，好婆母。”沈琰听到这话，腼腆一笑，道：“清姨莫要取笑我。您看，这匹黝连碧质地柔顺，颜色虽有些暗淡，但胜在有飘逸质感，您说是不是？”
　　清姨放下肉丸儿，两手摸着那匹黝连碧，也觉得颜色稳重，道“这匹布好，回来得空了，给你师父也做身衣裳。”
　　沈琰一听，忙放下布料，拉着清姨，不依道：“我就知道您对师父最好了，什么都先紧着他。”
　　“你这丫头，你拿这两匹布来，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师父做衣裳。”
　　沈琰见被拆穿也不狡辩，忙点头附和道：“清姨慧眼，琰儿正是这个意思。”
　　清姨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尽想着你师父，还诬赖我偏心。好了，知道你孝顺，晌午饭摆个酒桌，让你师父好好吃一顿，正好小桃也回来了，清姨也给她接风洗尘哪。”
　　“我让小桃先去歇息了，晌午她若是起不来您也别怪她。清姨，琰儿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
　　沈琰站起身，围着木桌踱了两步方转过身来，道：“大哥哥身边的墨林随着小桃一道来了，我本也没想那么多，一问才知，大哥哥要我这两日便回家去。”
　　“可有口信，书信之类的？”
　　“没有，墨林只说大哥哥叫我务必回去。清姨，您说，师父那怎么办呢？”
　　清姨思忖片刻，心中已了然沈大是何意，沈琰已经十五，那陆家只怕已准备妥当了……
　　“琰儿勿急，你要归家去，他还想拦着不成？这个老东西，尽添堵，你莫怕，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有清姨在，琰儿自然放心！”
　　旁人暂别师门归家去本是一件及其简单的事情，可落到这燕子岭，三击斋，岳先生这里，却没那么简单。自沈琰六岁上山，如今已过去九年，这九年间，她回家次数屈指可数，起初是因为她身子不好，经不住奔波劳累，沈家父母，兄长们便得空前来探望一二，待身体康健之后，阻止沈琰回家的唯一障碍便是这位岳先生。
　　沈琰在山中调理了两年后，身体已好了大半，本就是意外所致的心悸，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沈氏夫妇见女儿大好，便想将人接回去修养，岳先生就不满意啦，认为他们夫妇二人忘恩负义，孩子养大了两岁就想抢人，自己救了沈琰一命，就是她的再造父母，且自己的衣钵无人继承，硬是将沈琰收为徒弟，把沈氏夫妇赶下山去。
　　后来，为了让女儿归家，沈氏夫妇便说沈氏子弟都需习得家传剑法，沈琰虽是女子，也不可例外，谁知岳先生爽快答应，与沈府书信一封，请沈府派个师傅前来教授便是。
　　一来二去，沈氏夫妇也算是明白岳先生的意思，自此便开始往燕子岭送人、送物，以便自己女儿能在燕子岭少受些苦楚。
　　沈琰在这九年间，也是回过家的，只是每到了辞行之时，岳先生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养徒不易，养来养去还是别人家的亲生女，弄得沈琰难受且无奈，只得再三保证绝无背弃恩师之心，生恩不及养恩等等，才能脱身，是以她也不轻易开口说归家的事。
　　如今，一向内敛深沉的大哥都派了贴身护卫前来护送她归家，想来也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忙。只是想到师父那心酸模样，沈琰真的是经受不住，只得先与清姨说了，心里才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