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曲未鸣》安斯安安

11、第十一章 冲突（下）

　　沈琰目送兄长片刻才转身对陆昭焂道：“二公子，请。”言毕，也不理他是否跟随其后，径自跨过门槛入内。
　　陆昭焂望着沈琰，思绪烦乱，不知对方又在玩什么把戏，只想转身离开，但思及兄长，他只得抬步跟随其后，进了门。
　　望南苑占地不小，依山傍水而建，院内亭台楼阁，奇石林立。沈琰与陆昭焂一路无话，一前一后穿过繁复的雕花走廊，又绕过清浅水潭，及至假山间的亭子，方才止步。她缓步走上台阶，待台阶全都走完，未闻身后有足音传来，才转身看着台阶之下停步未动的陆昭焂。
　　他神色不豫，星眸紧盯着台阶之上的沈琰，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心思不定，辗转了几个念头，忽地意识到自己竟犹豫起来，莫名觉得自己落了下风，露了怯，不豫更甚，怒气填胸，便质问起面前之人。
　　“你……你是故意的！”
　　沈琰不解道:“故意”
　　“你那日故意在灵雀楼出现，好试探我，对不对”
　　沈琰浅笑，“陆二公子想来是误会了，那日之事纯属巧合。”
　　“巧合？”陆昭焂拾步向前，不可置信地道：“你当我是三岁稚童吗？这样拙劣的谎话你也说得出口！”
　　沈琰望着他，未曾料到在知晓他身份之后再相见竟是这般情形，眼前之人与记忆中完全不同，到这时她才明白大哥哥所言已成事实，人心易变。
　　她缓步走下了几级台阶，道：“那日我先行到达灵雀楼，你与琳琅姑娘随后才至，怎么是我设下的圈套呢，难道是我未卜先知？”
　　陆昭焂闻言，嘲讽道：“我不知你能否未卜先知，我只知沈大公子坐拥临风阁，耳目众多，况且，灵雀楼本就是沈家产业，如此，你若说自己是无人协助，怕是遮掩太过了吧。”
　　“二公子所言有理，只是那日你因何入了灵雀楼，这其中缘由也不需我赘述，莫非我家连琳琅姑娘会在那日身子不适这等隐秘之事都能探听出来吗”
　　陆昭焂思及当日情形一愣，沈琰见他被问住，便不再多言。她掠过眼前之人，只定定地望向亭下的水潭，潭水清澈，虽隔着些许距离，她仿若也能闻到水面清冷的气息，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绢帕，将珍视多年的玉梅自袖中取出，置于他面前，便不再动作。
　　上好的羊脂玉静置于她的手心之中，陆昭焂迟疑地伸出手却又觉不妥，欲收回手臂却又显得突兀，正左右为难之时，却见沈琰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将玉梅放进他的手中，而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只觉手心温热，那东西在手上，堪堪遮住了他右手掌纹，又听她语气愉悦道:“陆二公子，那一年初秋，我遇袭之时承蒙公子搭救于我，这玉梅于慌乱中不慎掉落，它本是与你身上的玉珏是一起的，你都忘了吗？”
　　陆昭焂轻启嘴角，不错眼珠地看着手心之物，道：“我认得出。”他右手大指在玉梅边缘磨挲，仔细地看着上边的纹路，那玉石的模样未改，旧物复得，仿若他重回了幼时时光，令他扬起了笑意。
　　沈琰见他兴致好似高昂了几分，才接着道:“这玉梅本应早些归还与你，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又因着我总想着亲自道谢，倒耽搁了这么些年。”
　　他依旧抚弄着手中的玉梅，面容稍缓，“这倒也没什么，总好过一去不复返。”
　　沈琰点头应下，道：“公子这般说，我也安心许多。我感谢你当年的搭救之恩，总想着报答你。如今你我有了婚约，我知你不愿，只是父母之命你难以违抗罢了。你莫忧心，我知琳琅姑娘与你情深义重，况且，况且你们都有了孩儿了，你放心，我定会相帮与你的。”
　　陆昭焂闻言不发一语，沈琰见他不答，正欲再开口，却见他猛地收紧手中玉梅，俊眸微眯，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琰忽觉有些不妙，却见他拾阶而上，越过自己身侧，而后猝然转身，居高而下地看着已落至半阶的她。他逆光侧立，沈琰仰头看不甚清他的神情，只听他冷声道:“我就知你没这么好心。”
　　沈琰错愕，不知这陆二公子又是因何恼怒，只得听他所道恶语。
　　“说什么报答我，成全我尽是唬人的罢了。我与琳琅两情相悦，我愿给她我能许的一切。又岂是你这种浅薄之人能明白的了的。在你这种人眼中，只觉得她是妓子，必定放荡不堪，呵，她冰清玉洁，心有情义，哪里是你这种人懂得的？你以为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就会信你我与琳琅之间绝不是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能够肆意践踏侮辱的！”
　　沈琰见他如此，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忙想问清楚，却见陆昭焂手一挥，便将那枚玉梅掷了出去。
　　他忿恨地道:“这玉梅是我的又怎么样，它跟了不该跟的人，染了阴险狭隘，我便权当它找不回来了。”言罢，他怒气冲冲地下了台阶，行至她身侧，还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似强忍着把她踢下去的冲动，而后快步转弯穿过假山间的小路，消失于她眼前。
　　沈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忙轻掀裙角走下石阶，旋身至花草丛中，弯下腰想去捡那玉梅。只是不知怎的，那抹白明明就在泥土之上，但落入眼中却成了千百个模糊的样子，明明就在眼前，她怎么也够不着握不住。
　　她心尖泛酸，觉着自个儿似在寒冬腊月中被泼了盆冷水般，泪水正欲夺眶而出，又闻脚步声传来，她忙拭去眼角湿意，回头便见小桃与书艺已身至不远处。
　　她忙扯出笑意，唤她二人上前，书艺在一丈开外行礼站定，只由着小桃向前走去。
　　小桃原先只远远瞧见自家姑娘孤身于花草丛中，到了近处才发现自家姑娘的外衫无状的搭在花枝间，因着邻近水潭，这花间露水更甚，沈琰置身其间不久却沾得些许湿意。小桃见此越发急切，待也随沈琰身至花间才看清沈琰微红的眼眶。她顿时火冒三丈，却忽地被沈琰拉住，“小桃莫恼，我好着呢，只是这玉梅从上面掉了下来，我一时找不到有些心急罢了，你快帮我找找吧。”
　　小桃的思绪被这话岔开，只急忙应下，弯下腰寻摸去了，沈琰趁这空档，快步从花间走出，走至书艺身前，小声道：“姐姐，今日之事莫与人提起，平白让兄长生气就不好了，我自会解决的。”
　　书艺抬头，眼中露出一丝担忧，但终究没有开口劝诱，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小桃在花丛中寻摸了半晌，终于在土壤间找到那玉梅，她忙奔至自己姑娘身侧，兴奋道：“姑娘，给您。”
　　沈琰忙伸手去接，还不忘夸奖自家丫鬟，“还是小桃厉害，若是我，只怕要一番好找呢。”她眸子紧紧盯着手中之物，见上边沾染了些许，忙从袖中取出帕子，细细擦拭起来。
　　小桃向书艺身侧靠近了两步，圆眼紧盯着自家姑娘，好似有些怕她听见，她恶狠狠地低声对书艺道：“姐姐，这必是那陆二干的好事，我定要让他好看！”
　　书艺闻言点头，又见小桃的小胖手紧握，意志坚决。她素来如霜的脸上有些松动，持剑的右手轻碰了小桃的手肘处，似是要将手中的武器给小桃。
　　小桃低头见那剑离自个那般近，吓了一跳，忙推辞道，“姐姐，我可使不了这个。”
　　书艺不明白她的意思，只侧头盯着她，小桃飞快地往自己姑娘那处扫了一眼，见沈琰没有发现她的小主意，她胖手摸了摸腰间的小荷包，低声得意道，“姐姐，姑娘那好些药呢！”
　　书艺了然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