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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当时明月 ...

  •   当时明月之伤春伤别

      第二日,就当黑灰的云朵镶上第一道金边,太阳就要破云而出之时,音音突然从梦中醒来,忆起昨晚黄允臻送的花灯竟没有拿回来,仔细回想,定是忘在那个小吃摊上了!

      虽说不过是个花灯,音音却觉得莫名的不安和不舍。她匆匆起身,叫来半月洗漱了一番就要出门,怎奈却被半月拉住了。

      “小姐,你若是不想让人怀疑为何你昨晚突然走散,还是晚点再出门。”半月劝道。音音深深望了半月一眼,点点头。

      好不容易熬到辰时,音音便寻了个借口急急出门。

      压抑着焦急的心情,总算到了玄武湖畔。音音趴在窗口,不停张望。街上人流已密集起来,许多摊子也搭起营业,可是音音却找不到昨天那个小吃摊子。就在音音的心一点点下沉黯然的时候,却惊喜地发现前面有个家仆模样的人拿着昨天她买的那个花灯。

      “停轿!”音音急切下轿,走了过去,疑问的看着那个家仆,问道,“请问小哥怎会有这个花灯?”

      “敢问姑娘可是贞音小姐?”那仆人恭顺问道。

      “正是。”音音心头一喜,果然是黄允臻的家仆。

      “我家爷让小的在这等您,吩咐小的将此花灯交与姑娘。” 说罢,他双手奉上,将花灯递给音音。

      音音接过,紧了紧眉,问道:“你家爷呢,他怎么没有来?”

      家仆仍然低垂着头回话:“回小姐的话,我家爷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

      真的要从此人海茫茫两不见吗?昨晚心动的余迹犹在,音音心中若有千丝万缕缠结在一起,难以理不清。

      左右不能就此放弃!主意一定,音音问道:“你家爷在何处当差?”

      家仆露出为难的神色,皱眉道:“对不住小姐,没有爷的吩咐,恕小的不能奉告。若无他事,小的还得回去复命。”

      “稍候。”音音心下慌乱,忽然看见旁边有一替人书信的摊子,便奔了过去,对摊主道,“给你50文钱,借你纸笔一用!”

      需知在清朝九文钱就可以买一斤白面,六两银子能买三只羊。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就曾写过,那位滥施虎狼药的胡庸医为晴雯看病后,麝月打发他出诊费是二两银子,喜得那大夫抱头窜耳而去。

      因此那位白发摊主自是高兴的白须飞扬,让出位子给音音。

      写什么呢?音音迟疑着,越发觉得着急,额头渗出点点细汗,却不知怎么落笔。

      要不开门见山,就说我是两江总督府的阿山•贞音?会不会过于直接?要不写首诗?情诗,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这个不好,哪里就有那样深的感情了,写出去不让人笑话?“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好像还没有这么亲近。“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之间有心有灵犀么?算了,换个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行,太露骨了!唉,早知会穿越,在现代时就选学文科了。

      不期然,她想起了《越人歌》。作为现代人,难道她还赶不上那勇于将爱道出口的越女么?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细想了一下,主意一定她便动笔,一笔一划的仔细写着:“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1)黄允臻,今日申时三刻,玄武湖闻鸡亭,不见不散!----两江总督府阿山•贞音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允臻,你知不知……

      写完,放下笔折好,音音小心翼翼的交给那个随从,严肃交待道:“一定要亲手交给你们主子!”

      “是,那小人告退!”那仆人收好告辞。

      看着那个随从渐渐远去,音音的心也渐渐焦急和期待起来。半月看着音音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觉摇了摇头,想着要不要把此事禀报了福晋,劝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不,我还想转转。半月,你回去告诉我额娘,就说我不回去用午膳了。就说我,就说我想在街上转转买些东西,然后去看看夫子,他染病多日尚未痊愈,做学生理应去看望。”

      “小姐,这样不行,我们还是回去吧!”半月愁道。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亏得那日我还为你下跪!”音音故作生气道。

      “可是小姐……”

      “别小姐小姐的了,你是去还不去?”

      “那我也不回了,就在一旁伺候小姐。”

      “也好。”音音想这也算折中。

      天上,不知何时,几朵厚重的黑云缓缓漂移而来,太阳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笑看苍茫大地,沉浮红尘。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雨疏风骤,路上碎石烁亮,湖面水光滟滟。平日里热闹的街道上现在鲜有人行,几辆马车疾驰而过,溅起洼水一片。

      湖边音音的身影显得越发单薄,她愣愣的凝视着沿着伞骨滑落的雨滴,一滴滴,一串串,恍若抛珠滚玉,溅落一地。

      已分不出眼角流下的泪或飘洒在脸上的雨水,她想不明白想不透,为什么?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不喜欢我?他有事耽搁了?还是那个随从没有把信给他……”

      “风鬟雨鬓,偏是来无准。倦倚玉兰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
      软风吹过窗纱,心期便隔天涯。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2)”

      眼前一片模糊,半月的恳求声也被屏与耳外,音音只觉得浑身冰冷,心里好像慢慢的缺了一角,遥遥不知身在何处。的

      她并不知道,其实不过是那家仆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大雨,跑回曹府之时,已是浑身湿透,看着那字迹模糊,湿漉漉的信纸,再想起自家主子的性子,他选择了将纸揉成一团掷于墙角……

      便是,“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3)”

      当时明月之一别如斯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4)”

      那日音音被送回府后,便一病不起,高烧不退,总是迷迷糊糊的问着:“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半月捱了顿板子后,福晋才按捺住怒气,询问到底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半月遂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知福晋。听完,福晋不禁叹了口气:“你们怎得不早禀报与我?要是,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话未完,人却抽泣不已。

      待音音的烧退后,看着守在一旁消瘦许多的额娘,心一酸,不由抱住额娘痛哭起来,似乎额娘的怀抱才是她惟一的依靠。

      福晋只是轻轻抚着音音的头,叹道:“真是个傻孩子……”却对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她不想训音音,不想对音音说教。她也曾有过青春,在那如花似雨的季节,有过一段同样朦胧美丽却无疾而终的过往。嫁给阿山后,那段曾经的感情在她的心中悄悄离去,曾有过的满腔热情终是融于平淡生活的沉静悠长之中。她相信音音自己能走出来,只嘱咐半月此事必须埋进肚里,不许对任何人说。

      音音大好后,偶尔也会拿起那两只木钗,手绢轻轻抚摸,想起那日淋雨后坏了的花灯,却发现能回忆的片断太少了,黄允臻的脸也渐渐模糊。音音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至少曾经争取了,就如有白天就有黑夜,不敢播种希望,便连失望也收获不到。

      只是,他还记得她吗?

      一场偶遇,带给音音的,不过是初识寂寞。孤单的日子里,音音开始认真练字,读书,练琴,还拖着半月叫她教刺绣。于是,很多人猜测府上的大小姐到底怎么了。

      可是阿山总督却有更烦恼的事儿。原来太子回京后竟让人托话,表达本太子爷对音音有好感。阿山自然知道太子的本意无非是想拉拢自己。以前,阿山并不想介入皇子党争之中。只是近来皇帝年事渐高,各位皇子也渐渐长大成人,参与政务,各有党羽。皇上与太子、诸皇子同太子之间的矛盾也错综复杂,日益加剧。自己若是继续靠边站,难保等皇上龙驭上宾后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一直操心着音音的婚事。原本他期望音音能被皇上纳入后宫,得个一儿半女最好,或是能嫁给一个有前途的皇子也可。

      要在以往,音音能嫁入太子府,待到太子继位,她再不济也能封个嫔。可最近京城却传来了索额图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之罪被囚禁,大臣麻尔图,额库礼,温代等人也以党附索额图治罪,被禁锢。但凡与索额图有牵连者,都受到了株连。他不由庆幸自己与太子尚无瓜葛。因此,在此局势下,定是不能与太子一派扯上关系。其他的皇子中,自己倒是很看好八阿哥,精明能干,党羽多,在朝中威望渐有赶超太子之势,九皇子和十皇子与其应该是一党。

      既然形势不明朗,便不能贸然行动。他便借口音音还小,未到出阁年龄,等两年后选秀再定也不迟,让太子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

      光阴荏苒,转瞬间,康熙四十四年的夏,踏着火热的红日降临人间。

      或喜或忧,全国八旗官员、兵丁、闲散之适龄女子皆准备着参加三年一度的选秀。对这件事情,音音心中是抗拒的,便是整日里对额娘念经----“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要陪额娘!”

      怎奈额娘法力无边,任音音怎么说也没有用。阿玛她不敢去招惹,而宁宇,已在去年科举以第二等第三名,留在了翰林院,授翰林院侍讲(从五品)。无力操控自己的命运,让音音很恼火。

      她唯一想到的法子,便是离家出走。

      这厢音音还在计划筹备着如何逃亡,府中却开始流传,两年前音音之所以会全身淋湿回家,以至重病,竟是为着私会男子,却为人抛弃云云。

      流言是恶毒的,它行经之处,必然是让人伤痕累累,甚至致人死地。阿山总督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半月被打的惨不忍睹,音音被罚跪祖宗牌位一夜后,禁足。

      眼看要去京城的日子将近,音音却被人看的死死,压根没法出门。且每每看见额娘那关怀惆怅的目光,音音便狠不下心来--终归还是怕连累家人。

      做人难,做穿越女更难……天哪!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就在音音一个人坐在家中假池边长吁短叹,决定要以笑脸面对惨淡人生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头早被什么罩住,竟被人大力推入水中。落水那瞬,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不会游泳。

      她不知所措,吓得手脚并用,胡乱扑腾,隐隐约约听见有个人饱含恨意的说:“你怎么不早死,为什么你不要的别人都不给我……”而后,无边无际的窒息感袭来,渐渐的,音音头脑混沌,再也无力挣扎……要回去了么,可以回现代了么……额娘……阿玛……黄允臻……意识,一点点,模糊……

      庭院深深,空寂寥落,几只雀儿停在枝头摇头晃脑的打着瞌睡,其中一只打起精神扑打着翅膀飞到了窗棂上,探头望向屋内。

      屋内镂雕荷花红木大床床上,音音慢慢睁开眼睛,头还是很昏,可是眼前熟悉的景象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还是三百年前的大清朝。

      偏头一看,心中一暖,眼睛一酸,泪水盈满眼眶。

      额娘……

      福晋趴在床边,握着音音的手,许是太累,已经睡着。音音心中是满满的感动,她想或许留在这也是挺好的,有个如此疼爱自己的母亲。暖意泛上心头,眼泪便止不住了。

      之后,家人以为音音是因着不想去选秀才寻了短见,遂也不再逼她。阿山总督给康熙上个谢罪折,只说音音旧病复发,来势凶猛,怕不能享受圣恩去选秀云云,并请求康熙准许让侧福晋的女儿秀莲去,以免辜负了皇上对阿山家的厚恩大德。言辞诚恳深刻,因而康熙也就许了。

      后来音音知道是阿兰救了自己,只是当她谢谢阿兰时,却见阿兰神色黯淡,目光躲避,音音不免心生怀疑。

      阿兰的主子秀莲倒一反常态,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找音音了,且特别不好意思跟音音说什么实在对不住她,抢了她去选秀的机会。

      音音本就不想去选秀,只是回想起当时被人推下水后,那个人说的话,顿时心中明了。“人们往往用至诚的外表和虔诚的行为,掩饰一颗魔鬼般的内心”,秀莲就是这样的人!音音知道此事不能追究,只是后来想了个法子将阿兰他们送出了府。

      而后,秀莲选秀被指给九阿哥做妾。阿山是忧喜参半,各种滋味不足对人道。音音对九阿哥的具体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的下场堪说悲惨,不知道秀莲会怎么样。总之她如今是如愿以偿的,只是后来“锦瑟经年荣华尽”,也是造化弄人,自作孽不可活吧。

      只是她自己呢,已是虚岁14,古时的“破瓜年纪”,到底会未来是怎么样的?难道真的不能自己操控命运吗?

      康熙四十六年,转眼即至。
      烟花三月,春光艳时,康熙大帝迎来了自己的五十三岁生日。
      却不料,在阿山精心准备为圣上贺寿的寿礼送抵京城后没多久,一纸诏书下来,说是忆起几年前音音在街上行侠仗义的事情,居然给音音封了个格格,即日上京面圣!音音自是知道那不过是借口,只是她想不出为何康熙要让她进宫。心头平添一缕乱,却也无计可施。

      杨柳依依,春日迟迟。黛云淡淡,燕吟啾啾。
      罢了,人生一梦,管他风雨任他晴。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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