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沸雪》星糖

39、不怕

　　早在顾怀珉惊雷中说出霍可琳名字的那天，这三个字便刻进了宋宛熠脑海。

　　她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也不去网上搜索，但莫名的情绪仍然生根发芽，盘根错节地挤压她的理智。

　　终于问出口的瞬间，反倒轻松了。

　　顾怀珉说，霍可琳回国后，要将顾怀翡连人带心都给还给她，让自己别认真。

　　可她认真了。

　　并且相信顾怀翡承诺“算数”的时候，也是认真的。

　　她们之间相隔半步，是一个远比普通关系亲密的距离。宋宛熠的围巾散开了，她没去管，只是仰头望着顾怀翡，以肯定的语气问：“姐姐答应过不会拿我当外人，会告诉我真心话吧？”

　　湖面起了风，围巾被风拂起，一下下地扫过顾怀翡的手背。

　　顾怀翡反手握住围巾，拇指压着羊绒碾了一下，眼神中透着意料之外的讶异，开口道：“为什么这么问？”

　　“人人都说，山庄是为霍可琳买的。”宋宛熠毫不掩饰地直视顾怀翡，“姐姐心里还装着她吗？”

　　然后她看到顾怀翡笑了，很轻也很淡。

　　顾怀翡身后是落满雪的扇形亭，风从大提琴弦间穿过，破开的气流带出悠长深情的回音。

　　她在清风瑞雪中听到了顾怀翡的回答。

　　“不是为了她。”

　　“所思所想，都是眼前人。”

　　顾怀翡上前半步，手指捻着围巾，绕过宋宛熠的脖颈，帮她松松地系好。然后手臂揽在宋宛熠背后，将她向前轻轻一拉。

　　本就不远的距离转瞬消失，她温柔地拥纳着宋宛熠，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耳垂。

　　等把那处软肉搓得泛红，揉得溢出烫人的热度，顾怀翡偏过头，在她耳朵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我是你的。”她贴着宋宛熠的耳廓说，“她们抢不走，别怕。”

　　低磁的声线带着安抚的意味，传进宋宛熠的耳中。

　　宋宛熠脸埋在顾怀翡胸口，听到那个“们”字，不怎么高兴地拱了下脑袋。

　　回想起昨晚搭讪顾怀翡的小姑娘，穿得那么火辣，贴得那么近，顾怀翡都不躲开，由着她摸外套，更加不开心了。

　　但顾怀翡已经解释清楚，也道了歉，不好旧事重提，宋宛熠便磨了磨牙，张嘴冲着顾怀翡衬衣第二个纽扣旁、心口的位置咬了下去。

　　衬衣是贴身穿的，宋宛熠这一咬，除了衣料，还不可避免地刮到了皮肤。

　　不怎么疼，像被小鹿头顶的角钝钝地顶了一下，又很快退开，只留下绵长的微弱触感。

　　顾怀翡不躲闪，低沉地笑着，单手将她抱得更紧。左手勾了勾她的下巴，道：“怎么还咬人呢。”

　　宋宛熠没回答，只是抓着她的大衣下摆，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怕。”

　　霍可琳也好，偶然在外面遇到的小姑娘也罢。

　　只要顾怀翡在意自己，她就不会退缩，不会被轻易打败。

　　她们在皎白的湖光水色间静静相拥，直到身后传来单反清脆的拍照声。

　　咔嚓咔嚓，连拍模式，一张接一张快门不停地闪。

　　宋宛熠从顾怀翡怀中回头，便看到路瑜站在十几米外，捧着单反，一脸幸福得快流泪的表情。

　　见她们注意到自己，路瑜按了下湿润的眼角，感动地说：“不用管我，顾老师，你们继续，继续啊。”

　　边这样说着，她边往后退，同时还不忘记盯紧取景框，抓拍几张有宋宛熠正脸的画面。

　　宋宛熠这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后面还跟着路瑜。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都被她看到了，甚至拍了下来，宋宛熠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从顾怀翡的怀中退出，站远了一点。

　　宋宛熠大半张脸都埋进围巾中，只露出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尖，声音被羊绒过滤得轻飘飘的，说道：“岑老师让我们来喊姐姐回去吃早饭。”

　　“你见过老师了？”顾怀翡笑着捏了捏她通红的耳朵。

　　宋宛熠迟来的害羞后劲挺大，被她的手一碰，睫毛便如受惊的蝴蝶般，扑朔地颤了颤。

　　知道当着路瑜的面她放不开，顾怀翡不再逗她，摸了摸她的头顶。“我身边重要的人不多，爷爷、老师、陆清琢，你都见过了。”

　　顾怀翡微低下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下次带你去见我母亲？”

　　顾怀翡眼底藏着笑意，目光下落，眼尾拉成柔和的线条，如山水画卷间轻淡勾勒的一笔。

　　不是出于礼节修养，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是她很少拥有的那种笑容。

　　宋宛熠恍然觉得，自己可以答应任何事，只要顾怀翡能永远像此刻这般畅然。

　　宋宛熠用力地点了点头，怕不够，又认真地回了声：“好呀。”

　　下午两点多，这群玩了通宵的富家子弟才悠悠转醒，一个个头晕脑胀地瘫在圈椅里，边喝醒酒汤，边等顾怀翡安排下一场活动。

　　“我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是去赛车还是骑马！”

　　“外面冷死了，还是玩斯诺克吧，或者保龄球也行。”

　　顾怀翡却说：“你们自便，我有事要先回市区。”

　　“这么快就走了？怀翡，不厚道啊，你组的局，结果把我们全撂这儿，自己先跑了。”有人笑嘻嘻的，问，“是不是嫌我们人多碍事，耽误你跟宋姑娘二人世界啊？”

　　满堂哄笑。

　　另一个人笑着跟他对呛：“这种大实话就不要讲了好吧，昨晚酒都白喝了吗？不知道帮怀翡守着点秘密？”

　　“嗨，我那不是着急吗。昨天宋姑娘一来，你们这些家伙眼睛一双比一双冒光，我就不点名了是谁了，个别人心里点没数，当着怀翡的面都敢硬撩。”

　　男人端着汤碗走到顾怀翡面前，意有所指道：“这么漂亮的小玫瑰，你不抓紧，只当成妹妹养着，小心被别人先摘走了。”

　　顾怀翡看了他一眼，很淡地笑了下：“让他试试。”

　　男人先是一愣，等琢磨出顾怀翡平淡语气下的威慑之意，顿时瞪圆双眼，朝顾怀翡比了个赞。

　　刚熬了个大夜，富家小姐们对着镜子敷上紧急修复面膜，口齿不清地说：“不是妹妹吧，我听那个拍照的小女孩说，宋姑娘是跟怀翡住在一起的呀，同居好久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男人们互相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拍掌大笑：“不愧是你顾怀翡！怪不得不着急呢，原来早拐家里去了。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实际上只要你想要，人家跑都跑不掉。”

　　“这叫什么来着？攻气还是行走的荷尔蒙？怪不得那么招小姑娘喜欢。”

　　那人朝女士们扬了下眉，打趣道：“你们读书的时候是不是也偷偷过喜欢顾怀翡啊？”

　　姑娘们被面膜纸限制住了面部活动，但并不妨碍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反正不会暗恋你。”

　　提起青春期初次悸动，这群人兴致高昂起来，趁着没散尽的酒劲，聊聊曾经的心跳与心酸。

　　顾怀翡跟负责人交代了下招待好他们，便披上外套走了出去。那人也跟着走出来，关上中堂的木门，将喧闹的人声封在室内。

　　他掏出雪茄，摸遍兜没找到火柴，便又放了回去，盖上雪茄盒，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能看到你走出来，重新喜欢上什么人，说真的，挺为你高兴的。”

　　顾怀翡侧对着他，面朝庭院。

　　他也没看顾怀翡，盯着远处的玉兰树，挺感慨地说：“你知道，咱们这个圈子，走心很难，随便玩一玩，最后听从家里安排结婚，然后下一代也是这样，循环往复。”

　　“只有你，顾怀翡，你一直是自己。”

　　顾怀翡余光向旁边扫过，淡声道：“你也可以做自己。”

　　“这辈子不行了。”男人抬手展示了下订婚戒指，自嘲地勾起嘴角，看起来在笑，但眼睛里是空的。

　　“下辈子我想投胎到普通工薪家庭，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谈个平凡但认真的恋爱，也会有姑娘看中的是我本人，愿意跟这么渺小的我白头到老。”

　　职员从垂花门走进来，见顾怀翡站在中堂前跟人讲话，犹豫了下，远远地站定，没靠近。

　　见有人来，男人收起雪茄盒，装进口袋，最后说了句：“你不欠霍可琳什么。各自有各自的宿命，都往前看吧。”

　　男人转身，推开门，带着嘻嘻哈哈的大笑走进热闹鼎沸中，摇身变回了平日的纨绔模样。

　　等他走远，职员才靠近前，双手送上钥匙：“顾老师，车已经停在院门口了。”

　　顾怀翡接过来，点了下头：“好。”

　　岑兆明跟路瑜他们吃完午饭就先回去了，耳房里空着，宋宛熠午觉刚醒，曲腿正坐在床边，往脚腕上喷祁鸣拿来的外伤喷雾。

　　顾怀翡敲门进来时，便闻到了屋子里飘着的淡淡药味。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控制着力度帮宋宛熠按摩略显红肿的脚腕，让药物更好吸收。

　　听到宋宛熠轻轻的吸气声，顾怀翡抬头，问：“疼得厉害？去医院挂号看一下，然后请个病假？”

　　宋宛熠摇头：“没伤到骨头，不碍事的，我慢点走路就行。”

　　顾怀翡没说什么，只是担心地望着她，宋宛熠赶紧补上一句：“夜班不忙的，我不会累到自己的，姐姐放心。”

　　在工作上，宋宛熠一向很拼，劝也没用。顾怀翡并不打算多加阻拦，在不伤害到她自己的前提下，顾怀翡愿意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

　　因为，这样努力的宋宛熠是发着光的。

　　虽然令人心疼，但同时也耀眼迷人。

　　顾怀翡站起身，用没碰药的那只手揉了下宋宛熠的头发。“你心里有数就行。”

　　昨晚她没喝多少酒，过了十二小时，血液里酒精浓度已经降了下去，顾怀翡便没叫代驾。

　　雪天封了高速，宾利还没送修，停在院门前的是辆跑车，跟宋宛熠初到B市、与顾怀翡重逢那晚坐的那台不同，这辆从没见过。

　　宋宛熠对车没有研究，只能分辨外型好不好看。眼前这台车虽然通体深蓝车漆，十分低调，但看起来要比顾怀珉开到工作室前耀武扬威的那辆兰博基尼贵很多。

　　世家聚会，估计他们开过来露面的车都颇有讲究，宋宛熠便没多想，像往常一样自然地坐了进去。

　　车开往B大附院，一路上引得无数车主侧目，从车窗里伸出手机拍照。甚至还有人为了多看几眼，跟在后面追了三条马路。

　　这些宋宛熠都不知道，后半程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等再醒来，车已经停在了住院部楼前的梧桐树下。

　　市区气温比郊区高一些，物业洒了融雪盐，等到傍晚，医院水泥地面已经没剩多少积雪了。

　　车停稳后，两侧车门如展翅般缓缓向上扬起，顾怀翡伸展长腿从车里迈了出来，绕到副驾驶那侧，让宋宛熠扶着她的手臂起身。

　　梧桐叶子上的残雪融化了，滴滴点点地坠落。顾怀翡抬手遮在宋宛熠头顶，将她送进一楼门厅。

　　七楼玻璃窗内，小护士咬着酸奶吸管，冷不丁地啧了一声。

　　路珂写完一份护理病历，边活动手腕，边滑动办公椅到她旁边。“看见什么了？”

　　小护士指尖隔着窗户点了两下，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的豪门姐妹，今天开了辆帕加尼过来。”

　　“宋医生来了？！”路珂激动得跳起来，趴在窗户上努力往下瞅。“帕尼尼？不是早餐吗？”

　　“但凡你吃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到不认识超跑。”小护士无语道，“反正你只要知道它全球限量，有钱也买不到就行了。”

　　“怎么可能，不就是台车吗，饥饿营销怕什么，加价抢啊！”路珂豪气地说。

　　小护士转过头，用一种不知者就是无畏啊的慈爱目光看着她，指尖指向梧桐树下，一字一顿地说：“顾老师开的这款。”

　　“整个B市只有三台。”

　　“最新价格已经炒到半个亿。”

　　“来，勇敢小路，你来加价抢一下。”

　　如果是百万，路珂还是有概念的，但计量单位去到了亿，就不是她的算数水平能高攀的级别了。

　　路珂嘿嘿傻笑：“用不着我抢，我的CP已经有了。”

　　说完掏出手机，拉近焦距，对着车身拍了好几张，然后打开聊天软件，给路瑜发了过去。

　　【看到没！价值半个亿的豪车！我的豪门CP昨晚开宾利出去约会，今天回来就换了新车。】

　　【壕无人性，神仙眷侣，就问你服不服！】

　　路珂发完，连蹦带跳地跑到电梯口，等宋宛熠上来。

　　对面发了张狗头表情包过来。

　　路珂飞快地敲键盘，刚想说你不用嫉妒，我很大方的，不介意你弃暗投明，跟我一起磕神仙CP，就看到路瑜回信息了。

　　非常高冷，意简言赅，只有短短一句话：【我的CP do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