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70、象征自由

　　但是罗恩的思维方式和别人不同，小罗美女和J越是避嫌，他越是觉得有苗头。
　　以他之前和小罗美女接触的情况来看，小罗美女简直就是一个绝缘体啊！
　　任何暧昧到她那里，都能变得正直到不行，而且这样的效果，还不是因为小罗美女不解风情，相反，她什么都懂，也都看得明白，只不过是装糊涂想避开这些事情罢了。
　　而她却在和J相处时如此夸张地避嫌，这说明什么，在意啊！
　　大胡子情圣摸摸自己下巴上的情丝，越想越觉得自己看清了本质。
　　那就来试探试探吧。
　　“这么巧啊，你们两人竟然一块儿来了。”罗恩故作惊讶道。
　　季潜文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要落座时，却发现坐在外面的罗恩并没有要让座的自觉。
　　他们这是最常见的四人桌，两个椅子一排，面对面摆放。桌子的一头靠墙，每一边都只能从过道口进去。
　　现在罗恩坐在靠近过道口的位置，季潜文想要和他坐在一边，罗恩要么腾开路让季潜文进去，要么自己坐进靠墙的位置。可是这会儿，罗恩就像是没反应过来，季潜文都站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没有任何动静。
　　但装傻不能长久，罗恩很快就一脸无奈地说：“J，里面的椅子被上一桌客人泼上油了，暂时没办法坐。”
　　他稍微欠身，果然能看到里面的布质椅面上铺着一层白色毛巾，的确是无法坐人的样子。
　　而且这里的椅子是固定好的，想要更换一时之间也是不可能的。
　　罗恩还故作急切地在餐厅里看了一圈，接着无奈地说：“这家餐厅生意真的太好了，也没有可以让我们换的空桌子了。”
　　他自说自演了半天，季潜文就这样站着盯着他看，直看得罗恩背后都冒了汗。
　　这时，罗笙默默地将包拿起，坐进了她那一边靠墙的位置。
　　罗恩总算等到这一幕了，瞪大眼睛说：“J，你还站着干嘛，要吃饭了，快去坐好！这么大的个子，不要挡着人家服务员送菜了！”
　　季潜文最后深深地看了罗恩一眼，这才坐到了罗笙的旁边。
　　“哎呀呀，”罗恩总算完成了一个任务，立刻热情地把菜单递给对面两人，“快看看，你们要吃什么菜。”
　　季潜文将菜单接过来，推到罗笙手边，“你点吧。”
　　罗笙用指尖将菜单又挪了一下，这才翻看起来。
　　罗恩适时地说：“小罗你不用管我，我已经给自己点过了，我就喜欢吃清蒸系列的菜。”
　　他这话透露了两个意思，一是我的菜你不用操心，二是我点的都是口味淡一些的菜。
　　这样一来，但凡小罗美女了解J，就必然得为J的口味考虑，点一些他们两个人吃的菜。
　　果然，罗笙听懂了他的意思，接连点了几道菜都是麻辣口味的。
　　罗恩中国菜吃的少，可能不太分得清其中的区别，季潜文的心却狠狠地跳了几下。
　　不排除罗笙的口味改变这样的原因，但也有可能……罗笙还记得自己的口味。
　　于是等到菜单推到季潜文这边，他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两道酸辣口的肉菜，转头向罗笙确认的时候，正好和罗笙惊讶的眼神相撞。
　　再分开，两人都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欢喜。
　　罗笙立刻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借机用手指轻轻搔了搔脸，以掩饰情绪上的小波动。
　　罗恩点到为止，在暧昧变成尴尬之前开口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陌生人之间要拥有一场愉快的闲谈也是有策略的，常见的就是“求同存异”，同指的是共同的话题，异则是个体之间的差异。
　　比如罗恩这次共同的话题就是校园生活，这是基于罗笙正在读研而起的话头。而中外不同的教育风格就是“异”，只分享彼此的差异就能让话题源源不断。
　　提起校园生活，自然逃不开的一个热门话题，就是恋爱。
　　如此，罗恩终于切进了自己的目标。
　　“说起来，”罗恩问，“上次我们在庄园见到的是你的男朋友吧？”
　　罗笙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正好此时菜已上了大半，三人边吃边聊。季潜文全程不怎么参与聊天，像个贪吃鬼一样不停地夹那几道红彤彤的辣菜。
　　罗恩眼见着话题被他引上正轨，正在思考接下来是用比较卑鄙的手段试探，还是非常卑鄙的手段挑拨时，却见到两位主角全都一门心思在吃。
　　就贪吃这一点来看，你们两个真是绝配啊。罗恩想。
　　罗恩虽然听闻中国的美食十分诱人，但也有朋友认为调味品过多，丧失了食材原本的鲜味。更何况相比较美食，罗恩更喜欢酒。所以来到中国后，他倒是很少尝试J喜欢的辣味饭菜。
　　这会儿见两人吃得那么香，罗恩也来了一点食欲，嘟囔着，“让我也尝尝看”，一边乘了一勺被J光顾最多的菜。
　　刚入口，罗恩就感到舌头被麻痹了，没想到的是，越吃，灼烧一般的辣和令口腔发木的麻就越重，他匆匆咽下，立刻端起水杯连饮两杯才从灵魂升天的感觉中稍微回复了些。
　　“天呐！”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天呐！”
　　他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词语来描述此刻的感觉了，魔鬼，唯有魔鬼才能代表！
　　罗笙有些担忧地给他又倒上了一杯水，说道：“那道菜的确很辣，我也只吃了一口就放弃了。”
　　反倒是季潜文，面不改色地吃下了大半盘。
　　“等等！”罗恩也不管自己的不适了，大惊道，“J！吃这么多刺激的食物，你的胃承受不住的！”
　　季潜文抬头，鼻子上也冒了一丝的汗，他的眉头微皱，头顶的冷光灯令他的皮肤看起来泛着无血色的苍白，似乎真的处于很不舒服的状态。
　　罗恩慌张无比，立刻起身将季潜文拉起，面色凝重道：“你必须得去医院了！除非你还想像上次一样出血！”
　　罗笙被吓坏了，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只留下了满满的惊惧。
　　季潜文会出事！他看起来真的很痛！我该怎么办？
　　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周全了，包和外套都忘了拿，就这样疾步跟着罗恩的脚步向外走。
　　“哎，等等，还没结账呢！”
　　餐厅的服务员拦住了三人。
　　都到了什么危急的时刻！人命关天！
　　罗笙脑子里就剩下这样的警告了，似乎再耽误一分钟，季潜文就要疼死在这里。
　　但她偏偏是个越激动就越说不出话的人，于是干脆不说什么，直接推开服务员，准备带季潜文出去。
　　这时季潜文一把抓住了罗笙的肩膀，想要安抚她，却被罗笙反钳住了胳膊。
　　她警告地看着季潜文，说道：“你是病人，听话！”
　　季潜文手指一僵，眸光闪动着看着罗笙，眼神柔软得一丝抵抗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用苍白的脸色看着罗笙，轻轻地，“嗯。”
　　罗恩推着两人出去，自己留下来付账。
　　“小罗美女，一定要将J送去医院，他的胃病真的非常严重！”
　　罗笙用力地点头保证，接着就扶着季潜文走了出去。
　　餐厅位于繁华地带，比较容易打车。罗笙出门正好遇上一辆空车，直接带季潜文坐到了后座。
　　“师傅，麻烦去最近的医院，急病，请快一点！”
　　司机师傅二话没说，踩下油门，车子立刻就开了出去。
　　“怎么样？”罗笙轻声问道。
　　季潜文坐直身体，胃不舒服的时候蜷在一起反而会更难受。
　　他说：“没事。你别害怕，罗恩在吓唬你。”
　　他说了实话，他的确有胃病，也很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中国特辣，但是现在胃并没有很疼。这是罗恩的计策，他知道，但是不忍心看到罗笙担心焦急成这样。
　　让他心比胃更加难受。
　　“真的，”季潜文说，“我只是不能吃冰的，辣的没关系。”
　　他刚说完，就感到一暖。
　　罗笙搓热了手，捂在了他胃所在的位置。
　　“有好一点吗？”罗笙问他。
　　车窗里照进疾驰的光，如一条闪烁的星河，碎片一般撒在她的眼睛里。
　　季潜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点点亮光，不是由瞳孔映出，而是湿润的泪。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脑袋偏向另一边，再也不看罗笙一眼。
　　为什么表现得，好像是很在乎我一样？
　　五年前那段文字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你的纠缠让我很困扰。
　　控制欲果然会遗传，是吗？】
　　请离我的生活远一点——你明明这样请求了……
　　季潜文用力闭上眼睛，额角冷汗加剧。
　　糟糕，坏心情让胃真的开始疼起来了。
　　“季潜文……季潜文！”
　　罗笙时刻紧盯着季潜文的表情，自然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她连声叫着季潜文的名字，直到季潜文睁开眼睛看向她才停下。
　　还有意识。
　　罗笙知道对泛疼的人来说，任何一点动静都是在痛处再磨一刀。她没让季潜文说话，只是轻声告诉他：“医院快到了，你撑一下，好吗？”
　　季潜文大概是在两年前开始频繁地胃痛。国外的饮食他吃不惯，便常常懒得吃，饮品又都是凉的，久而久之，胃部就变得敏感，压力、睡眠不足，都加剧了他身体的负担。
　　第一次剧烈的疼是在一天晚上，海鲜加冰啤的聚餐结束后他返回公寓，没有介意胃部传来的不适，他又坐下来加了一个小时的班。传奇的行业流浪者并没有听起来那么神秘，不过是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追寻喜好的可怜虫罢了。
　　但这次只加了一个小时，因为想要呕吐的欲望太强烈了，他站起身，似乎动作太猛，抽到了那娇弱的胃，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开始了。
　　疼得太厉害，像是吞进了一把刀子。这个装载食物的地方，第一次用自毁的形式引起了主体的重视，虽然代价是差点同归于尽。
　　季潜文怀疑自己中途一度彻底陷入昏迷，意识昏沉的时候他根本分不清时针的行走速度。
　　等他真正清醒的时候，他倒在冰冷的地上，就像躺在冰窖里，他的胃在疯狂抗拒这样的温度，让他重新疼醒了过来。
　　凌晨2点的街头，季潜文抱着残损的意识，自己送自己去了医院。
　　在最脆弱的时候，他嘲讽自己：好可怜啊。
　　以为逃脱了父母的管控，其实父母就像是他的影子，似乎要一辈子影响他。
　　让他丧失了兴趣和方向，让他拥有了他最讨厌的掌控欲。
　　他以为获得了自由。
　　其实从来都没有自由。
　　好可怜啊。
　　明明什么都没得到，为什么最后，连健康都失去了？
　　回想在国外的这几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辛苦地、不停地挣扎，哪怕拿健康来交换？
　　只是不想停下而已。
　　不想认输。
　　他还剩下的……就是这样的勇气和执着了。
　　“罗笙。”
　　出租车开到了医院，罗笙扶着季潜文下车。
　　季潜文还能走，他曾经一个人这样走到护士的面前，更何况现在还有罗笙在承担着他身体大部分的重量。
　　他只需要轻轻地挪动双腿，这样一个人绝对走不了路的姿态，因为多了那个支撑他的女孩儿，现在走得很平稳。
　　“罗笙。”他又叫了一次。
　　声音很低，医院嘈杂，但是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可以听到。
　　罗笙抬头看他，仍旧是全心倾听的模样。
　　她的脸上有汗，头发湿湿地粘在皮肤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和慌乱，但是眼神坚定可靠，又那么地温柔动人。
　　“我有些累了。”季潜文说。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罗笙，说他累了。
　　不想再压抑自己了，不想再一个人坚持了。
　　他一直在找的，象征着自由的，正是他丧失的喜好啊。
　　罗笙是他找到的第一份喜欢，没有父母的意志参与，仅属于季潜文本人的喜欢。这是他漫长旅途唯一的收获，他想要紧紧抓住。
　　反正从这里到病床的路他走过，没有罗笙的生活他也正在过着，那么就算被推开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