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44、成熟

　　当你有事可做时，所谓感情的困扰就是股自带臭味的气体。
　　暑假的时候，上午我陪着弟弟一起去上跆拳道课，回家研究父母不在时可以放飞自我的午饭，下午和弟弟一起学习，他写暑假作业，我则继续折腾那些烧脑的代码。
　　到了晚上，是我们一家最热闹的时间。爸妈下班，而我和弟弟则毫无负罪感地摊开手将沙发躺出两个大坑，静等大餐的到来。
　　人为什么会认为有父母在的家是港湾，因为他们会替你承担起外面的所有风风雨雨，你可以在他们的庇护下做一个单纯的社会废物。
　　围绕着林织梦的大关系网好似终于放我逃生，我渐渐在家人的包围下忘记了那些纷争烦恼。而这样轻松的生活注定过得很快。
　　很快我会和父母产生矛盾，和弟弟吵吵闹闹，很快生出懈怠之心，再很快地，就开学了。
　　每次到快开学的时候，我都会提前几天变得心慌、难过。回学校之后还要面对林织梦和不知道何时会蹦出来的马升，想起这些，我就更加抗拒。
　　但是纯粹客观的事物永远都不随主观情感变化，比如时间。
　　不管我情不情愿，我长大了，不管我多么抵抗，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9月份，天气依旧炎热，学校宿舍里没有空调，上半学期刚开始的情况远比即将放暑假的日子还要燥热难熬。
　　美人自清凉无汗，林织梦便是一个合格的美人。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她给自己添置了一个麻将凉席，配上一个宿舍用小电扇，就足以度过夏初与秋初的热了。
　　作为一个凡人，我自然没有美女的专权。夏天能挂上名号的日子，我必须得两个电扇围着吹才能说服自己心静。
　　对了，像这样燥热的日子，我都不愿意提夏成欢的名字。
　　但她比我更野，在跳蚤市场淘了一个家用型号的大电扇，风力一个顶我的十个，唯一缺点就是噪音太大。
　　田一笑是本地人，她身体不太好，所以过热或过冷的天气，她都是选择回家去住。
　　我大概来的还是有点晚，提着箱子回到宿舍时，满屋子的电扇轰鸣声嘈杂入耳。
　　除了夏成欢的大电扇，林织梦的小粉扇，我的小白和阿绿也被拿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认真工作。
　　而它们服务的对象，却是不应该出现在女生宿舍的男生——我差点都没认出来的人，钱庭远。
　　这种荒唐的开局让我有些熟悉，当时撞见季潜文也是这么一个场景？到底为什么女生宿舍可以随意让男人进来？！
　　我的到来惊吓了屋内正在拍视频的两人，夏成欢一身轻薄的汉服，似乎正在迎着电扇的人工热浪起飞。只不过见到我时差点摔下来。
　　“小笙，你这次回来得好早。”
　　她走到我身边，像是想帮我搬一下行李，我闪开了，但还是不习惯给人难堪，于是多解释了一句，“你穿得这么好看，不方便。”
　　这句话打开了夏成欢的话匣子。
　　“老钱给我买的。”
　　她的语气略带娇羞，我朝着钱庭远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尴尬，想必终于发觉了在女生宿舍的不便。
　　早干嘛了？
　　我“哦”了一声，箱子里都是一些书，但是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打开皮箱也是件很别扭的事情，毕竟他也不清楚箱子里面有没有你的贴身衣物。
　　但很显然，这样的想法只是我个人的矫情，夏成欢见我将箱子放下，并没有准备将钱庭远带出去的意思，反而凑上来问我从家里带回了什么东西。
　　拉链拉开，里面除了基本编程方面的书之外，就是我的电脑。
　　家里什么都能凑合，所以从这次假期开始，我不再累死累活地带些衣服、护肤品和礼物回去，甚至要不是学习需要，我可能一个随身小包就能解决所有行李。
　　这样乏味的“开箱”大概让夏成欢很失望了。
　　“你这样好无趣啊，小笙，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将书籍放到架子上，也没耐心和她虚与委蛇，天气太热，凡人一出汗就更加烦了。于是我直接回她：“我这不是以身作则，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女汉子。”
　　夏成欢叹息，“我也是要考虑老钱的心情，不能太汉子了。他总是说我像他兄弟。但是小笙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怎么找男朋友？你想成程序猿吗？那个职业听说会秃顶的。”
　　我懒得离她，整理好书就到床上铺被褥。
　　钱庭远还没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帮夏成欢解围，在我没回复的空白期，他对夏成欢说：“不是所有学编程的都要去做程序。网络现在是个新兴的市场，无论做什么，以后学点计算机都是有好处的。”
　　夏成欢特别嗲，“老钱你懂得真多！”
　　但是夏成欢还没有放过我，她又走到我的床前，对我道：“这个暑假你就是在学编程啊？”
　　我心想，明摆着的还要问？
　　但是嘴上还是“嗯”了一声。
　　“我们真是太心有灵犀了，”夏成欢转头对钱庭远道，“我就说我们宿舍的人都很上进吧！我这次暑假去学了舞蹈，织梦考了驾照，笑笑在家准备考托福，现在就连小笙都在自学计算机。”
　　她又看着我，“不过还是咱俩有勇气，都在挑战完全不适合我们的东西。我这身子骨实在是太硬了，你不知道学跳舞时，老师都快头疼死了。”
　　我：“哦。”
　　夏成欢见我不捧场，便又另起一个话头，“小笙，我帮你把风扇都擦干净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用？
　　“主要还是因为我们舞蹈室的老师要搞宣传活动，要求我们每天都要往平台上传一个舞蹈小视频，为了能及格，我只好搬咱们宿舍的电扇帮忙制造仙气了，还要把男朋友喊过来拍摄，太难了。”
　　“哎，对了，小笙你不是也在搞直播，粉丝多少了？”
　　我特意压低了说，“几万吧。”
　　“厉害啊，咱俩互关一下，也能互帮互助。”说着，她将手机页面递过来给我看。
　　某短视频上的粉丝已经突破了二十万。
　　我道：“你更厉害，我这到你面前啥也不算，还是不蹭你热度了。”
　　夏成欢：“你别这么说，我可心虚了，我们老师也说搞不清楚现在网友的审美，她技术那么好，经营了一年也才十三万，我哪里配得上这样的粉丝数啊。”
　　钱庭远可能听不了自己女朋友的自贬，道：“别胡说，网友们都喜欢你的性格，你当然配得上！”
　　夏成欢哈哈大笑，“也对，他们都说是来看我说段子的，不是来看我跳舞的。”
　　我整理好床铺，将该洗的洗，该晒的晒。站在下面拿被子的时候，夏成欢不知道怎么突发神经地去摸我的腰，吓我一一激动，手肘磕在了床架上。
　　“没磕烂吧？对不起对不起，快让我看看。”夏成欢瞧我的胳膊只是微微泛红，松了一口气，解释她刚刚的神经行为，“小笙，你的衣服太短了。”
　　我拽了拽自己的T恤，顿时了然。
　　大概是刚刚抬胳膊的时候露腰了，夏成欢为了自己的男朋友自发形成人肉遮挡牌……
　　那你干嘛不带你男朋友出去？！
　　我没好气地自嘲道：“衣服不短，我上半身太长了。”
　　夏成欢带着安慰地语调笑着道：“咱俩身材差不多，你快别胡说了。”
　　我不在胡说了，甚至不想多说话了。
　　不管夏成欢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她在我这里的任何一句话都逃不过被我过度解读，为了不让自己原地爆炸，我决定还是要继续贯彻“躲”这一原则。
　　我抱着自己的床单被罩下楼清洗，想起没拿衣架，就又返回宿舍去。并不算厚实的门隔绝不了多少声音，走到门口我便能清晰听到夏成欢带着无奈的抱怨。
　　“小笙她真的……我一直拿热脸贴着冷屁股……都不敢看你，我觉得当时的事可能……我很想哄她开心……”
　　又来了，老一套。
　　这会儿我已经不生气了。哪怕我冲进去大吵一番，将过去的恩怨捋清楚算明白，她会觉得羞愧吗？
　　不会。
　　我们又不是没吵过。
　　而且我也不需要在意钱庭远怎么看我的，就任由他想象吧，反正以后也不会有瓜葛。
　　不生气的我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为了避免屋里的两人尴尬，我特意戴上了耳机，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推门进去，拿了衣架就再度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蹲坐在洗衣房外的台阶上，在阴凉的地方看被单随风翻起，被太阳烘烤，夏末的热气好像也变了模样，不再那么令人烦躁。
　　我成熟了啊。
　　正当我陷入自我满足当中时，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小笙？”
　　是林织梦。
　　“你等我将行李放到楼上，我有话对你说。”
　　我的手指蜷在一起，想平淡地告诉她，没啥可说的。但时间真是个好东西，离开了当下的冲动之后，被理性逻辑洗脑的暑假，我甚至变得能够理解林织梦的所作所为，渐渐地，也不生气了。
　　我可真是个王八蛋，没有人哄，就自己好了。
　　听见林织梦急匆匆地上楼，那慌张的节奏和刚刚小心翼翼地询问都让我感受到了关注和重视。也许她真的很在乎我，这么想着，我便已经想要原谅她了。
　　可是我等啊等，等了十几分钟过去，等来的却是林织梦和夏成欢“夫妇”。
　　我的两个好舍友一人一边挎着我，“别赌气了，我们一起出逛街吃点好东西，聊聊天怎么样？”
　　我笑笑，“不了。我还有事。”
　　不再追逐无聊的社交，也许这才是成熟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