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90、形单影只酒浇愁

　　接下来的两日，冷暮云勉强收起内心那份悸动，如往常一样参加一天的功课，全身心投入在指导师弟上，整日整日地忙，为的就是找回之前的自己。然而事与愿违，那张熟悉的人脸依然是不是地突然闪现在脑中，挥之不去。好在自律与控制之下，冷暮云并未表现出任何失态。

　　九月十三，傍晚戌时，浮玉门晚课结束了半个多时辰。油灯初掌，一批批青衣弟子纷纷向饭堂晃去。而同一时间，半山凉亭，古念亲传的弟子四人正围着石桌而坐，江洋提了一只精巧的白瓷酒壶，正替大家斟酒。
　　“这酒是我专门托人去外面买的桂花酿，香得很，而且不醉人。暮云，你也来一杯，没事的。” 说着，江洋捏着那杯刚刚斟慢的小酒盅放到冷暮云面前。
　　冷暮云也不拒绝，双手接过，“多谢二师兄。”
　　“三师兄，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古若紫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三尺来长的包裹。
　　“唉唉，我还没倒完酒呢，着什么急！” 江洋被她这么一拦，手中酒盅差点掉下去。
　　文卿尘笑着接过酒壶，“我来我来。难得今天高兴，你就由了师妹去吧。”

　　冷暮云接过包裹，一点点打开捆绑的布条，一柄宝剑展现在眼前。冷暮云略有些讶异，望了望古若紫，后者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看。
　　“铮”的一声轻响，宝剑出鞘。但凭着声音，识货的人便能知道这剑非凡物。文卿尘与江洋也从未见过这件礼物的真容，都忍不住站起来凑上前去仔细观赏。
　　此时夕阳已完全隐去，圆月东挂，洁白的月光洒在亮银色的剑身上，拉出丝丝笔直的细纹。手打的剑，能够做得如此精致，实属不易。冷暮云将剑举起仔细查看，只见那剑柄雕花全无，就只在低端留了个栓挂剑穗的缺口。简洁大方，倒真是自己的风格。
　　“怎么样？师兄你喜欢吗？” 古若紫一脸期待。
　　冷暮云将宝剑放回桌上，深吸了口气，“师妹，这剑太过贵重，我恐怕不能收。”
　　原以为师兄见此宝物会惊喜万分，可如今这反应让古若紫觉得如同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师兄，不贵重的。滨州的靳师傅是我爹的旧友，一听说是送你的礼物，分文未取。”
　　“靳师傅？义气庄的靳文山？” 江洋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文卿尘一听靳文山的名字，也微微张了嘴，期待古若紫的后话。
　　“没错，就是这位靳文山师傅。” 古若紫点头。

　　余下三人互看一眼，均是没了话。靳文山，恐怕是当今中原最有名的铸剑师傅。旁的铁匠但凡有个图纸，就能照样子打造出各种兵刃。可这靳文山却有个怪规矩，非剑不铸，要铸就铸独一无二的稀世宝剑。当今武林，对靳文山恐怕无人不知晓，可若想求剑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价格不菲不说，靳文山看得入眼之人才有幸得到一把。故而今时今日，整个武林中出自靳文山的宝剑，也不过七把。古念使的便是其中之一，而现在横置于四人面前的，便是浮玉的第二把靳氏宝剑。古若紫虽也久闻靳文山大名，可这剑如何珍贵恐怕就不甚清楚了。
　　江洋弯腰凑上去，整张脸几乎要贴在那剑上，“暮云，让我试试这剑可好？” 冷暮云尴尬地点点头，似乎一时不能接受自己就是这宝剑主人的事实。

　　江洋小心翼翼地握住剑柄，踱步到几尺外的空地上。左手托着剑刃，仔细打量了半晌后，忽然“刷”的一声斜向下刺出，使出了《饮泉剑法》中的一招凌云渡月。只见他时而腾空，时而上挑，身上那宽大的青色外袍随着灵动的身姿飘逸，而剑上寒光也不时在周身略过，宛若仙人。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冷暮云与文卿尘看得有些呆了。剑锋划破空气，那声音短促且纯净；剑身挺拔，总是被舞得飞快也没有丝毫弯曲。果然是好剑，冷暮云与文卿尘心中不由得感叹。

　　几招《饮泉剑法》使完，江洋虽累得有些气喘，但却笑意盎然，迈着轻快的步子坐回了石桌旁，利落地收剑入鞘，“暮云，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宝贝。”
　　这一点，冷暮云自然也知道，只不过无功不受禄，无端端受了古若紫这么大一个恩惠，不免有些不安，转头对古若紫道，“师妹，这剑确实是好剑，只是我何德何能……”
　　“三师兄！” 古若紫突然站起来大喝一声，急得直跺脚，“我千里迢迢求来的礼物，你收下有那么难吗？为了这剑，我一路快马加鞭，没有一天不是腰酸背痛的，好不容易赶在你生辰之前拿回来了，可是你……” 古若紫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满眼噙了泪水。

　　冷暮云最怕小师妹如此，江洋和文卿尘又何尝不是？
　　“师妹，别哭，别哭啊。你三师兄收下了，是吧，暮云？” 江洋三两下将剑包好，硬塞到冷暮云怀里，文卿尘也不断冲他挤眉弄眼。冷暮云无法，只得温柔着道，“师妹，那这剑我就收下了，谢谢你。”
　　一听这话，古若紫立时破涕为笑，蹦跳着坐回桌旁，全然没了方才的委屈，“三师兄跟我还客气什么。来，咱们吃饭吧，天黑了你们也该饿了。” 说着从身旁食盒中拿出几碟精美的小菜。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无奈地耸耸肩。

　　晴朗的夜空下，四人呷一口小酒再吃几口小菜，目光所及之处，不远处江都城被群山环绕，百姓家中亮起点点昏黄，那感觉惬意得很。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暮云都十八了。” 文卿尘望着远方感叹。
　　江洋呵呵一笑，咂了咂嘴，“师兄，每年你都这么说，有没有点新意？” 闻言，冷暮云也低头偷笑。
　　“嘿，你还嫌弃了。那你来说！” 文卿尘道。
　　江洋点头，拿了自己的酒盅端端正正地站了起来，“今日是暮云的生辰，咱们怎么也得说点贺词吧。”
　　“是是是，你看我一高兴就忘了。” 文卿尘笑着，也跟着起身。

　　四只酒杯在半空轻碰。
　　“我祝暮云身体安康，十八岁少受些伤。” 文卿尘由衷道。
　　“大师兄，你这话就不对了。三师兄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轻易受伤呢？我祝三师兄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本应轮到江洋祝福，却被古若紫抢了先。
　　江洋倒也不与她计较，“要我说你们都没说到点上，听听我的，保准让暮云听着舒心。我啊，就祝暮云早日抓到楚夕那魔头，了了这一心结！”
　　“哈，还是老二你想得周到。” 文卿尘笑叹。古若紫瘪瘪嘴没说话，那模样却也默认了江洋这绝妙的祝福。
　　而冷暮云听到楚夕这两个字，心脏几乎停跳一拍，笑容也僵在了半空。

　　其实江洋说得不错。过去的半年里，自打楚夕重现江湖，他冷暮云就没半天安生过。几次交手，要么身受重伤，要么被对方戏耍，心情没有一刻不随着那人起起伏伏。这些点点滴滴，师兄妹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今日这祝福算是相当恳切了，可冷暮云却觉如鲠在喉。
　　现下他也说不清楚，楚夕之于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这人心狠手辣，是整个正派武林的头号劲敌，这是不争的事实；可今时今日的冷暮云却一点也不想杀他。
　　作为浮玉门的三师兄，古念的得意弟子，手刃邪派，是他冷暮云之责；可倘若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再相见，他冷暮云是否真有勇气剑指楚夕，他自己都没这个信心。想到这，心中的那个结越拧越紧。

　　“暮云，暮云，发什么呆？”
　　被大师兄这么一唤，冷暮云这才意识到四只酒盅还尴尬地举在一起，“哦，没什么。我在想，究竟怎样能抓住这狡猾的狐狸……”
　　“想那么多干嘛，他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老天要收了他。” 江洋宽慰道。
　　必自毙……冷暮云一阵心寒，不敢再想下去。
　　“多谢大家的祝福，这杯酒我干了。” 冷暮云轻咳一声，仰头闷空了酒盅。都说一醉解千愁，此时的冷暮云突然觉得酒确实是个好东西。

　　为了帮冷暮云庆祝生辰，师兄妹三人特意让厨房的李师傅做了几道拿手菜。李师傅原本也是家乡小镇的名厨，手艺自然不在话下。没一碟小菜均是色香味俱全，几人吃得不亦乐乎，唯有冷暮云鲜少动筷，只是不断地给自己倒酒，师兄妹的闲聊也有一搭无一搭地参与着。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壶酒没了大半。

　　“暮云，别喝了。” 冷暮云刚要提起酒壶，就被江洋一把按住，“这酒虽不容易醉，但你还是少喝为好。” 冷暮云的酒量，师兄妹三人最为了解。
　　冷暮云淡淡笑道，眼睛里起了层氤氲，“师兄，今天高兴，多喝点没事的。” 说罢手上稍一用力，便挣脱了江洋的禁锢。冷暮云从不借酒浇愁，可今日这愁，非得灌点这白汤子才能暂时忘却。

　　桂花酿虽不上头，但对冷暮云来说多半壶酒几乎也到了极限。此时他只觉得略有些晕头转向，眼前明明灭灭看不真切，就连二师兄的声音也忽远忽近。冷暮云一手横加在桌上，一手紧紧抓住桌下的大腿，尽量不让自己打晃。然而醉意至此，心头那朵厚重的愁云却一点也没消散。

　　“你就让他喝点吧，难得高兴。再说明日大家都休息，不影响后天的门内考核就成。” 大师兄文卿尘发了话。
　　“三师兄你没事吧？” 古若紫凑到冷暮云身侧，关切地看着他。

　　一股淡淡的花香入鼻，冷暮云这才从一阵猛烈的眩晕中反应过来，“门内考核？” 抬头望向文卿尘。
　　“我看你还是喝多了，” 江洋拍拍冷暮云肩膀，“后天九月十五，咱们浮玉的门内考核啊。”
　　门内考核听来吓人，实则门内师兄弟比武切磋。不同于凌绝会的盛大与严格，这门内考核重交流、轻比试，无奖无惩，主要为了展示这一年来的精进。

　　冷暮云低头思忖了半晌，自顾自地嘟囔着，“后天九月十五……” 半晌，突然想起来什么，“后天就是九月十五了？” 一句话问出，人也变得清醒。

　　对面三人互看一眼，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得不错，暮云确实喝多了，” 文卿尘对江洋道。
　　“三师兄，今天九月十三你的生辰，过两日自然是九月十五啊。” 古若紫微笑着望向冷暮云。

　　被师兄妹无端端嘲笑，冷暮云到并未在意。只是九月十五，又到了山顶之约的日子。自己心中那团乱如麻的思绪，恐怕只有见多识广的林前辈能够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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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