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79、庸人自扰行路难

　　那中年男人见冷暮云年纪轻轻，一副小生模样，本想将他拨开揪出那孩子，可一句“别挡道”还未说出口，便也瞧见了冷暮云的剑。
　　“咳咳，” 男人垂了垂眼，并不与冷暮云对视，指着他身后的孩子喝道，“小子你出来！乖乖认了错，把东西给人家换回去，我就不打你。”
　　“我没偷，就是没偷！就是莫姐姐给我的……” 孩子倔强地辩解，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

　　冷暮云被迫横在二人中间，尴尬得很。方才这么一闹腾，四周百姓纷纷聚拢过来，特别是不少大妈大婶，挎着菜篮在街边指指点点。

　　“这位大哥，有什么话慢慢说。在下浮玉门弟子，敢问这位小朋友是您什么人？” 冷暮云双手抱拳，客客气气道。他本不想管这闲事，可倘若任由那男人追赶孩子，恐怕孩子最终难逃挨揍的命运。树枝看似只有二指粗细，打人却疼得很。这种痛楚冷暮云大小没少挨，便不忍身后这孩子受苦。
　　“什么人？他是我儿子！” 那男人虽忌惮冷暮云的功夫，不再上前一步，语气却一点不输。
　　冷暮云轻轻点头，“那请问这孩子犯了什么错？让您当街追着打？”
　　“什么错？他偷人家东西，害死不承认！”

　　“我没偷……” 半天没出声的男孩突然小声嗫嚅道。
　　冷暮云回头瞧了瞧他，只见那男孩胸前确实鼓了块大包。冷暮云没说话，只抬了抬眼看向男孩前襟。
　　男孩隐约感到冷暮云似乎在帮他，便将信将疑地从胸前逃出一只青花瓷小碗。这碗虽只有拳头大小，但其上用靛蓝色颜料描绘的树木、人物都栩栩如生，就算对瓷器不甚了解的冷暮云也知道，这碗价值不菲。只是眼下碗口被磕了个小指指甲大小的豁口，可谓美中不足。

　　冷暮云伸手摸了摸男孩满是泪痕的脸蛋，蹲下身柔声道，“先别哭，跟哥哥说说，这碗是哪来的？”
　　男孩哽咽道，“是莫姐姐给我的。莫姐姐本来要扔了的，但见我喜欢，就给了我，还让我用着小心，不要把嘴划破了。”

　　冷暮云不敢肯定孩子口中的莫姐姐是否就是霏微药庐的主人莫霏霏，倘若真是，那么一切也就说得通了。霏微药庐珍藏了各种珍贵药材，就算平日里门可罗雀也不见一点局促，可见背后主人多么财大气粗，扔掉一只破碗也不算稀奇。

　　冷暮云拍拍孩子肩膀，起身道，“这位大哥，或许您儿子没有撒谎，这碗这是莫姑娘相赠也说不定。”
　　“什么说不定？这么贵重的碗，能随便给一个孩子？” 中年男人横眉立目，火气不小。

　　说巧不巧，冷暮云心里也不爽得很。平日里他并不是容易动怒之人，可今日被师父刻意支开，被师弟们怀疑，本就压了一肚子火；现下又见这孩子被人冤枉，登时感同身受，种种不忿一齐涌上心头。

　　“我看要不这样吧，” 冷暮云深吸两口气，勉强压制怒意，“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位莫姑娘，当面问个清楚。”
　　“哼，你说得轻巧。我们老王家还是要脸的！要是当面被揭穿了，你让我们王家还怎么在镇上混！” 男人高声吼了一嗓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两步。整个人壮实得很，高出冷暮云将近一头，那架势仿佛要将冷暮云吃了一般。

　　江湖上，几乎没人不识浮玉门，无人不知冷少侠，任谁见了冷暮云都要客气几分，为了浮玉门的声望，也忌惮冷暮云的功夫。可如今这不识货的莽夫竟如此出言不逊，冷暮云便再也忍不住，左手狠狠握上剑柄，“当啷当啷”将剑晃得直响，眯起眼咬着牙根道，“你敢动这孩子试试？”

　　在场的恐怕只有冷暮云自己不知道，他这充满怒火的威胁实在与那张秀气的面庞不相称。大汉兀自喘着粗气，似乎完全没被这句话威胁到；就连一旁围观的大妈们也毫无惧意，议论声四起。

　　隐隐约约，一些只言片语传入冷暮云耳朵。
　　“是啊，这年轻人就是不懂事”
　　“人家教训自家孩子，他管什么闲事啊”
　　“可不，你看小王鬼鬼祟祟那眼神，没准真偷了呢”
　　……

　　冷暮云倏地转头，狠狠地瞪向几个嚼舌根的妇人。可那几人非但没退缩，其中一个反倒放下菜筐，上前两步指着冷暮云大骂，“人自己家的孩子，你瞎掺合什么劲儿啊！快把小王放了，让他跟他爹回去，别堵在这道上，碍事儿！”
　　此言一出，四周围观的人仿佛也开始不平起来，低嚷声此起彼伏，如阵阵洪水般要将冷暮云淹没。

　　冷暮云心乱如麻，怒火中烧，却又不能拔剑将这些平民百姓撂倒。他低头看向男孩，男孩水汪汪的眼睛大睁着，满是恐惧。
　　“麻烦大家讲讲理！孩子拿了这珍贵的碗，确实不寻常。可倘若这碗真是人家相赠的，那么这份冤枉，要怎么算？！” 冷暮云提高了声音，试图压过妇人们的叽叽喳喳。
　　那中年男子也不甘示弱，大手一挥喝道，“算什么算？冤枉就冤枉了，他还能找老子算账不成？你赶紧起开！” 说着，大步上前就要抓孩子。

　　冷暮云转过身将孩子抱在怀中，孩子也死死揪着冷暮云衣襟不放。
　　“还我孩子！” 大汉一声叫嚷，成功地激起了民愤。让一个外乡人掳走老王的孩子，这还了得？围观的青壮年纷纷放下手中活，上来帮忙拉扯；而妇人们也闲不住，挑了些烂菜叶子往冷暮云身上扔。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冷暮云将男孩护在身下，任无数只手向自己抓来。只听呲呲几声，冷暮云便知这身衣服不能要了，手上却一点也不松劲儿。
　　混乱中，不知哪来的一个手肘忽的向冷暮云眼睛撞来。饶是他机敏地侧头闪躲，这一肘还是毫不收力地撞在了他颧骨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堂堂冷少侠，何时受过这委屈？就算是遇上楚夕这样的劲敌，就算被打得连连吐血，也称得上是英勇。可现如今，被一群手无寸铁的乡民围攻却不能还手，那种屈辱感简直比刑堂的板子还让人难以接受。

　　男孩被冷暮云护在身下，动弹不得，眼前明明灭灭，手脚、菜叶横飞。恍惚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冷暮云手臂下的夹缝中，待看清来人是谁，男孩激动得不断大喊，“莫姐姐，莫姐姐！”

　　小孩子声音本就高亢，再加之男孩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去呼唤这位“救命稻草”，周遭百姓全部转头向街口看去，扭打着的几个年轻人也停了手。
　　冷暮云挣扎着起身，转头一瞧，只见莫霏霏正站在身前几尺处，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莫姑娘，果然是你。”
　　“冷……冷少侠？” 莫霏霏见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满身菜叶子的冷暮云，一时竟没认出来。

　　冷暮云点点头，微叹口气，“这……这事情比较复杂，我就不详说了。这孩子手里的碗，可是你赠与他的？”
　　男孩一脸无辜地看着莫霏霏，奶声奶气地唤了声“莫姐姐”。
　　莫霏霏摸了摸孩子的头，抬头对冷暮云道，“是，是我给他的。这碗破了个口，我本打算扔掉的，但见这孩子喜欢，就给了他。”

　　冷暮云一颗定心丸总算咽进了肚，转头对那中年男子道，“小王是个好孩子，没有偷窃，您也别打他了。”
　　那大汉瘪着嘴，一副吃瘪的表情。见周围百姓也不再向着自己，只得落寞地拉起孩子的手，“走吧，回家，不打你了。” 父子二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街口，末了那孩子还不忘转头喊了句“谢谢哥哥”，而那大汉却一言不发，瞧也没瞧冷暮云一眼。

　　闹剧结束，围观百姓也纷纷散场。莫霏霏见原本玉树临风的冷少侠变成如今这惨相，于心不忍，“冷少侠，不如去我的药庐梳洗梳洗？”
　　“也好。今日我来碧波镇，本就是来找莫姑娘的。”

　　坐落于碧波镇角落的霏微药庐与往日并无二致，幽静平和。莫霏霏并未将冷暮云引至后院，而是端了盆水摆在了大厅的桌几上，供冷暮云梳洗。
　　方才一路上冷暮云全然不知，现下照镜子一瞧，才发觉自己的狼狈。发髻半松半散，脸上灰一块白一块，尤其是左脸颧骨处微微肿起尤为突兀；身上那件缟色外衫被扯得东一条西一道，与那当街乞丐无异。

　　“不好意思，让莫姑娘瞧见我这幅样子。” 冷暮云局促地冲莫霏霏道。
　　莫霏霏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里又没外人，”说着回身去柜台里拿了只小瓷瓶出来，“这个是化瘀的，透明无色，看不出来。”
　　冷暮云低头谢过，打心底佩服莫霏霏的察言观色。方才自己苦恼半晌，脸上这块淤肿倘若上药势必更加明显，有损形象；可若不上药也必会由红转青，由青转紫，亦有碍观瞻。而莫霏霏拿来的这瓶药，正合了冷暮云的心意。

　　一番梳洗完毕，冷暮云总算恢复了玉树临风的少侠模样，只是有些衣衫褴褛，像是刚和人打完架一般。
　　莫霏霏瞧着这破衣服，沉吟半晌道，“冷少侠，这衣服……我就没有办法了。这里就只我一个女孩子打理，并无男人衣服。不然……我去让街角的裁缝铺赶制一件外袍出来？好歹看着体面些。”
　　实际上，后院卧房内，楚夕的衣服堆了整整一面衣柜，任意一件冷暮云都能穿着合身。倘若莫霏霏真这么做了，楚夕心里得开满了花。可毕竟莫霏霏向来以独身示人，突然拿出男人衣服不成体统；更何况冷暮云也不傻，万一心生怀疑查出了真相，那便得不偿失了。

　　“莫姑娘，这个不急。” 冷暮云拦住了刚要起身的莫霏霏，“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想打听一下林前辈所在。”
　　“林前辈？” 莫霏霏反问。
　　冷暮云点点头，“是，莫姑娘的旧友，林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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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冷少侠炸毛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哈哈哈
话说一走神错过了玄学……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