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65、君来理榻我剪烛

　　楚夕抽出腰间配剑，“刷”的一声利落地砍下了蛇头，鲜血瞬间溅了满地。蛇头滚了五下才堪堪停住，离身子足有尺远，却依旧狰狞地吐着信子。而一旁的身体却仍地不停扭动着。

　　冷暮云见到这一幕，不禁扭了头使劲咳嗽几声，皱着眉勉强压住那股恶心。刀光剑影冷暮云早已见惯，可偏偏就怕蛇这种滑不出溜没有脚的动物。眼下这条蛇离自己不过几尺，身首异处却挣扎着还未死去，楚夕瞥了一眼，自然地向旁边挪了两步，挡住冷暮云的视线。

　　放血、剥皮、切段，一气呵成。不到一炷香时间，楚夕早已将蛇肉切成两寸余长的小段，用细树枝穿起，架在火堆上烤。嫩粉色的蛇肉遇热开始萎缩，淡黄色的蛇油滴在火焰中琵琶直响。

　　一切准备妥当，楚夕感觉自己离油灯枯尽不远了。一个高烧之人，又是唤鹰，又是杀蛇，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只觉两腿发软，头重脚轻得站也站不稳。
　　楚夕推开两步，背靠石壁缓缓坐下。脑袋靠上身后岩石那一刻，黑暗瞬间袭来。疲惫地闭上眼，身体仿佛不断下沉，被人快速扭转着拉向无底深渊。

　　半晌后，楚夕重新睁开眼，说不上因为强烈的意志还是考蛇肉的那股香味。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只见冷暮云依旧在对面盘腿坐着，不过似乎离那火堆远了一步。

　　“肉应该熟了，吃点吧。” 楚夕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不用了。” 冷暮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在盘膝打坐。
　　“蛇肉其实很香的，又补身体，你可以试试。况且这天寒地冻，不吃东西很难熬过去。”
　　楚夕苦口婆心，冷暮云却是油盐不进。方才还勉强答一句“不用”，现在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所幸不理楚夕，权当没听见。

　　楚夕没力气跟他再费口舌，手脚并用地爬到火堆旁，拿下一串蛇肉放在嘴边使劲吹了吹，吹得那火苗直晃。用尖牙咬下一丝尚未凉下来的蛇肉，烫得直吸气。
　　“嘶，好吃，真好吃。” 楚夕说得兴奋，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夸张。不过，这蛇肉再嫩再劲道，直接烤出来没有一点咸淡味，多半也不会好吃到哪去。
　　楚夕一边咋咋呼呼地叫嚷着，一边偷瞄冷暮云。只见后者对他这番咋咋呼呼全然不理会，轻蔑地冷哼一声站起身，去较远的角落里继续打坐。

　　楚夕略有些失望，三下五除二地将一段蛇肉啃个干净，复又拿了一段塞进嘴里。这次，他不再夸张地叫好吃，可那香味和咀嚼声还是飘进了冷暮云鼻子和耳朵。
　　冷暮云微微睁眼，通过上下眼皮之间的细缝往楚夕那边偷看，只见楚夕一张脸被火光照的惨白，身上血迹斑斑，尤其那腰间伤口处，外袍早已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可和人却好似浑然不知，大口而专注地啃着蛇肉。

　　那蛇肉看起来和其他肉并没什么区别，经火一烤，肉香喷鼻。冷暮云不是不饿，相反，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也开始冒星星。可一想到方才那只黑黄相间的王锦蛇扭动身躯的样子，就说什么也不想将这焦黄色的肉段往嘴里放。

　　楚夕一连吃两段蛇肉，方觉恢复了些力气，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阵阵发冷。
　　缓缓脱下外袍，低头去拨弄腰间伤口，可谁知轻轻一碰，痛楚便瞬间通达全身。楚夕立刻咬紧嘴唇，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却没能抑制住。这声痛呼在安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突出，楚夕脸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慌地抬头看向冷暮云，只见那人好似一尊雕像，闭着眼一动不动。
　　楚夕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下意识不想让冷暮云见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却从心底希望他能瞧自己一眼。
　　殊不知，冷暮云看似不闻不问，耳朵却竖得老高，暗中关注着楚夕的一举一动。

　　一连脱下中衣、里衣，楚夕被冻得直打哆嗦。腰间那伤口本也就几寸长，可一路折腾到现在，早已变成碗底大小圆形，肿了足有一指高；血肉模糊一片，还有黄色浓汁掺杂其间。
　　楚夕将中衣的一套袖子团成一团，放进嘴里紧紧咬住。紧接着，两手食指和拇指圈成一环，在伤口周围轻捏了两下。

　　纵然有了准备，那剧痛却仍直冲头顶。楚夕鼻翼微颤，费力地喘息着，复又用力去捏伤口。

　　腰间伤口颇深，眼下又出了脓，楚夕清楚，不将这脓血清楚恐怕更危险。可眼下无药无水，洞外满是雪却不敢随意化来用，只得生生将脓血挤出来。只不过，这方法太痛苦，就连楚夕都有些后悔这决定。然而洞中寒气逼人，不赶快将伤口处理干净，恐怕他也一样得去半条命。

　　楚夕浑身如筛糠般颤抖，手上却片刻不停，一下下发狠地挤压伤口。这种疼痛绝非常人能忍受，就算是楚夕，没疼晕过去已算过人。
　　嘴里咬着衣服，喉咙断断续续发出不成调的□□。冷暮云听他这边窸窸窣窣了半天，本不想理，可眼下这声音听来痛苦到完全不似人发出来的，便忍不住好奇，悄悄睁了眼，着实被眼前这景象震惊。

　　只见火堆后的楚夕赤着上身，坚实的臂膀和胸腹全被汗水覆盖，在火光的照耀下晶亮晶亮的。楚夕脸上青筋暴起，这个人不定地剧烈抖动。
　　冷暮云向来清楚楚夕的狠，但却从未想过他对自己也可以这么狠。

　　好在楚夕早已疼得眼前发黑，全然没注意到冷暮云直勾勾的目光，不然羞也要羞死，尴尬到无法收场。
　　没多久，脓血便挤得差不多了，楚夕也仿佛被削去了小半条命。眼前一片黑雾中，恍惚瞥见腰间伤口已变为通红，不再黄腻，便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腰上谢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到。

　　冷暮云见到这一幕，不由得低喝一声“小心”，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窜了过去，在楚夕鼻尖与火苗亲密接触的前一瞬，扶住了那汗津津且无力的身子。冷暮云不敢想，倘若自己再晚一步，眼前恐怕要多一个火人。

　　楚夕被这一声“小心”喊得打了个机灵，神志也回复不少。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当他再次睁眼时，只见冷暮云俯身扶着自己的身子靠上石壁。
　　“谢谢。” 楚夕努力地抬着头，说话虽虚，双眼却有神。
　　可冷暮云却在目光与他相接的一瞬扭过头去，转身坐回了原位。

　　楚夕靠着石壁喘了半晌，终于恢复了些气力。捡起白色里衣撕成几条，在腰间紧紧裹了三圈。复又穿上中衣和外袍，舒了口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不过那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又白了不少，汗津津地布满了冷汗。

　　“我说冷少侠，你那伤也处理一下吧。咱们在这山谷里不知道要待多久，不处理很危险的。” 楚夕座靠在石壁前，曲起一条腿，手腕所以地支在上面，惨白而修长的手被染了半面红。
　　“不用。” 冷暮云的回答干脆又没有温度。

　　楚夕本想说“我可以帮你”，可又怕激怒冷暮云。思来想去，这话还到了嘴边却还是被生生咽了回去。
　　“那我先睡了，这肉记得吃。” 说着，楚夕寻了几根树枝将剩下的三段蛇肉架高了些，以免烤焦。

　　傍晚二人砍柴时，楚夕见那树周围有不少杂草，便拔了不少一并带回。粘了雪水的草叶子在火堆的烘烤下很快变干，此时此刻倒成了极为可贵的“床铺”。

　　楚夕抱着几捧杂草在火堆两旁各铺了一厚一薄两个草垫，然后紧了紧外袍，缩着肩在较薄的那个草垫上躺倒。
　　“冷少侠，凑合睡吧。睡多些，明天好有力气找出口。” 楚夕闭着眼，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冷暮云自然不会理他，楚夕也不再发问。伤病交加，就算身下草垫似有似无，洞外冷风不时往洞里灌，却依旧挡不住潮水般的困意。很快楚夕便昏睡过去，没了动静。

　　冷暮云内力充盈，楚夕的一举一动都感知得到。待楚夕睡熟，冷暮云转头看向那张睡梦中还眉头微蹙的脸，不禁陷入沉思。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二人明明是见面就要拔剑的死对头，为何被困山谷之后，楚夕立时卸下了所有敌意？楚夕手扭人头、鞭碎人脸，寻常得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方才为何又来嘘寒问暖？

　　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思绪翻乱，冷暮云只好扭头看向洞外。深蓝色的天幕上，点缀了无数繁星。这些星星密密麻麻，看久了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冷暮云叹了叹气，不由想起楚夕白日的话。倘若当真找不到出口，那么他冷暮云，是否真要在这山谷中度过余生？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满山满谷的积雪却将小小山洞照得明如白昼。楚夕动了动身子，睁眼后足有半晌才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火堆烧了一夜，却依旧旺盛如初。有那么一瞬，楚夕甚至觉得自己砍了仙树当柴火少。然而下一刻，他便明白了这其中因由。

　　撑起半个身子看向火堆另一边，只见地上的草垫仍平平整整地摆在那里，而冷暮云本人也依旧以昨夜那个姿势打坐。只不过这人腰身不再挺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眼下一片青黑。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楚夕有些吃惊。他知冷暮云脾气倔，却也没想到倔到这个程度。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