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30、钟岩山下遇旧敌

　　五月，本应是绿树成荫的季节，但坐落与西南中原的钟岩山，却怪石林立，鲜有绿荫。烈日炎炎下，一条崎岖的山间小道似蛇蜕一般趴在荒芜的山坡上，放眼望去，蜿蜒数里，只有两个青衣人缓缓前行。两匹马一红一白，二人一男一女，正是奉命下山传送书信的浮于弟子，冷暮云与古若紫。

　　山间小道只有几尺宽，容不下二人并排。冷暮云牵马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古若紫，“这段碎石多，小心些。” 一路走来小道上尽是石头碎砂，马走上去都时常打滑，骑马前行更是不可能。从清早到现在，他们就这么牵着马，徒步了几里地。

　　身后的古若紫早已是大汗淋漓，前额打流的碎发贴在两颊，原本白皙的脸也被毒辣的太阳烤得泛红，嗓子更似冒了火一般干涩。原本想着能和冷暮云单独出门是件美事，却没想到下山三日来，不是大雨倾盆便是烈日当空，那滋味真叫有苦说不出。

　　“师兄，咱们歇会儿可好？” 古若紫其实不想耽误行程，毕竟当初自己软磨硬泡才让冷暮云答应带自己出来的，但现下实在是被太阳烤得发晕，多走一步也是不能。

　　冷暮云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气喘吁吁的古若紫，纵是急着赶路，心里也是不忍。他四下张望，寻了个背阴的山崖，一手牵过古若紫手中的缰绳，向那阴凉走去。

　　古若紫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阴影，一屁股坐在满地碎石上。冷暮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开身后包裹，拿出自己的一件旧袍子对折几下，一手拉起古若紫，将袍子垫在她身下，“你先歇会儿，我去打点水，有什么事叫我。” 古若紫用袖子摸了摸额间颈间的汗，疲惫地点了点头，话也懒得说。

　　这钟岩山虽草木难生，一片荒凉，却有一条小溪在山脚下穿过。冷暮云二人一路沿着溪水前行，倒也不担心没有水喝。

　　小溪由山顶雨水汇聚而成，清澈且浅，竟还不到半尺深。冷暮云捧了两口冷泉灌入嘴里，瞬间觉得浑身上下舒爽很多。替师父送信多次，这条路也并非第一次走，但从未遇到过如今日般毒辣的太阳，就连经常下山的冷暮云也有些头昏脑胀，更不要说古若紫了。

　　冷暮云将水囊灌满，刚要起身往回走，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沙沙”声。这钟岩山荒芜的很，向来无人居住，他们二人一路走来就连野兽都难以见到一只，只有偶尔一两只秃鹫盘旋于山顶。此时的山谷似是被放在火炉中蒸烤一般，一丝微风也没有。冷暮云循声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一块灌木丛微微摆动着。轻轻将水囊放在脚边，左手握紧剑鞘，右手缓缓抚上剑柄，冷暮云暗自提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向那灌木丛走去。

　　刚走出两步，就听得那灌木丛“刷”的一声，突然剧烈晃动。与此同时，冷暮云也瞬间拔剑出鞘，剑柄后撤，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只见那灌木晃个不停，突然一只灰色毛球从底部窜出，直向山上奔去。冷暮云定睛一看，那毛球竟是一直田鼠。

　　收剑入鞘，冷暮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一只田鼠竟让他这个堂堂浮玉三弟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传出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他回到溪边捡了水囊，运起轻功向古若紫那边跃去。

　　溪水边又恢复了之前的静寂，小溪对面的山崖上，一双眼睛从巨石后缓缓伸出，看向冷暮云远去的背影。

　　古若紫捧着水囊，一口气喝下去半囊水，精神终于缓过来些，“师兄，你说裴师叔为何不与我爹同住，偏偏住在这种不毛之地？” 冷暮云在她身边缓缓坐下，望着眼前这片毫无生气的荒山，轻笑道：“裴师叔才不住这种地方呢，他所居的明月谷四季如春，和这钟岩山可是天壤之别。” 古若紫：“那就奇了，你说那明月谷离这里只有就两天的路程，怎会差别这么大？” 冷暮云摇摇头：“这我也不懂，总之是个好地方。”

　　他们口中的裴师叔，是浮玉掌门古念的师兄裴长风。他与古念从小一起在浮玉山长大，感情十分要好。只是裴长风生性淡然，无意在武林中扬名，便在多年前便寻了个幽静的山谷隐居。古念当上浮玉掌门后，不便经常出山与裴长风见面，便差遣徒弟往返于浮玉山与明月谷，为他们二人送信。

　　古若紫思忖了半晌，继续发问：“可我看咱们浮玉山也挺好，有竹林也有泉水，为什么当年裴师叔要走？” 冷暮云无奈地看了看古若紫：“你今日怎么这么多问题？裴师叔离开浮玉的时候我还没拜在师父门下呢，怎么会知道？”

　　古若紫低着头，两手不停搅着面前那片青纱衣摆，若有所思。冷暮云见她不说话，似是心中有事，便问道：“怎么了？” 古若紫抬头，两眼竟充盈了泪水，“师兄，这次我跟你出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

　　冷暮云万没有想到小师妹会这么说。古若紫从小便被父亲和三位师兄保护得很好，就连那些外门弟子也通常会让她三分，所以她向来不会为琐事烦恼。冷暮云安慰道：“没有，你不来我这一路也没个说话的，多憋闷。”

　　古若紫还是闷闷不乐：“你就是这么一说，实际上心里定在怪我任性，是不是？” 古若紫任性不假，冷暮云却也从未怪过她。当古若紫提出要与他同行时，冷暮云心中是其实是不愿的。他独自行路来回也要十日，带上古若紫势必会拖慢行程。再者这一路尽是此种荒山野岭，古若紫怕是吃不了这个苦。即便如此，冷暮云也不想古若紫伤心，他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只说若是古念同意，便带上她。于是，古若紫愣是求了古念三日，古念才勉强应允。

　　冷暮云笑道：“别胡思乱想了。这送信也不是什么急事，晚上一两日也无妨。何况你难得出来一回，见见世面也好。你看这山虽秃，却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等回了门中，你跟师弟们说说这一路见闻，他们定会十分羡慕。”

　　古若紫毕竟还是少女心理，听冷暮云说送信不急，便也放了心。更何况与师弟们插科打诨也是她平日的一大喜好，这次出门确实够她回去显耀一番了。如此一想，心中阴霾便也即刻扫去，开心地与冷暮云谈起前方路上的奇景。

　　时间过得飞快，此时太阳也微微偏西，两人这山路走了才刚过一半。这钟岩山虽荒芜，但入夜之后仍是危险，出现什么猛兽也说不定。冷暮云见古若紫恢复了些体力，便拉她起身，继续前行。

　　他们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刚刚擦黑时，出了钟岩山，到达了山脚下不远的石头村。石头村小得一眼望得到尽头，村里唯一的客栈也只是几间土坯房，供来往行人歇脚。此时太阳刚落山不久，村里半数民房均已熄灯，安静得很，倒真是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句话。

　　冷暮云与古若紫将马拴在客栈后院，在只有两张桌子的正厅坐定。这乡野小店比不得江都城，饭菜卖相不精致不说，味道也平平淡淡，勉强可以果腹。好在古若紫也不挑剔，跟着冷暮云吃得津津有味。

　　“这附近就此一家客栈，等明日再翻一座山，便是明月谷了。今晚暂且忍一忍。” 冷暮云怕古若紫住不惯，先行安慰道。这几日来他们多是在这种小客栈过夜，土炕草席自比不得浮玉门的雕花大床，眼看着古若紫眼圈泛黑，冷暮云看着心疼。

　　古若紫却爽朗地一笑：“没事，有师兄在这都不算什么。” 冷暮云一听这话登时尴尬地低下头去，将盘中为数不多的肉片夹给到古若紫碗里。

　　忽然间，没有丝毫预兆，客栈房后传来几声尖锐的嘶鸣，冷暮云从未听过马发出这样的叫声。那声音高亢刺耳，中间还夹杂了沉重的喘息，似是痛苦至极。店小二惊恐地望向后院，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被这声音吓傻，不知如何是好。不及多想，冷暮云与古若紫拿起手边配剑径直向房后冲去。

　　后院，微弱的月光下，只见两匹马侧躺在地上，一只已浑身僵硬，没了气息，另一只微弱地喘着，呼吸之间也是有出无进。它们身下，一大滩暗红色的鲜血仍在缓缓向外扩散，看起来甚是惨烈。不远处站了五个黑衣人，正对冷暮云与古若紫怒目而视。他们均是三四十岁上下，二人执刀，一人拎了个流星锤，另外两人两手垂在身边，夜色下看不清拿了个什么物什。那两柄长刀刀锋染血，那鲜血不断滴下，在二人脚边汇成一小汪血泊。

　　古若紫见心爱的白马早已没了气息，扑将上去不断抚摸，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这匹马是古若紫从小养大的，虽不是什么宝驹，却也感情深厚。

　　冷暮云警觉地看着眼前这几人，“敢问几位，为何要杀我们的马？” 这时古若紫也反应过来，直起身摸了摸眼泪，大声喝道：“我们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这是何意？”

　　对方一人向前站了一步，恶狠狠道：“无冤无仇？哼，你们可是浮玉门弟子？”

　　被那人点破身份，冷暮云心下一震。他们不认识冷暮云与古若紫，却能辩出他们是浮玉弟子，想必是认出了那身标志性的青色长袍。能从这一点认出门派，那么这几人必定不是普通的江湖草莽。冷暮云不敢怠慢，抱拳道：“是，敢问几位少侠师从何门何派？”

　　为首那人咬了牙根道：“十三年前那场围剿，你可曾参与？” 不必多说，这人口中的围剿必是指楚家灭门一事。

　　冷暮云：“那时晚辈还小，并未参与。”

　　那人继续道：“哼，原来是浮玉门的小娃娃，那我便与你说道说道。当年那场恶战，我父亲已经身受重伤，对你们这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已经不惧威胁，但古念却不依不饶，愣是将他从屋顶一脚踹下。可惜我父亲早已无力运功，只得后背着地，脊骨愣是断了四节。我和我兄弟寻遍天下名医，好不容易把我爹救活，但这十几年来，他却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说到激动处，那汉子竟热泪盈眶。

　　后面一人也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别说了。那古念不下山，咱们就把他的徒弟们杀个遍！替爹报仇！”

　　这故事冷暮云好似听谁说过，却又记得不太清晰。此刻见二人各自手握一对峨眉刺，登时恍悟：“几位可是曲城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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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金庸先生作古，心绪难平。无心捉虫，草稿直接发出，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