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20、以身犯险愁难解

　　瀑布宽大且水流湍急，隔着白花花一片水幕竟一点也看不清瀑布对面之人。他并未说话，全神贯注，再次提剑向瀑布刺去。这一次有所准备，还未等那股力道逼近，冷暮云脚步突变，一个“兔起鹘落”，身子便一下子闪到山洞岩壁旁边。

　　这招”兔起鹘落”原本是《饮泉剑法》中颇为伶俐的一记小招，浮玉弟子中资质再差的，也能将这一招完整地使出来。可若想在一瞬间变幻步伐，生生改变发力方向，非是要使点内力不可。
　　为了与这人应战，冷暮云不顾胸中闷痛，硬是提了内力强行变招。

　　剑光一闪，冷暮云正想一剑斜插入泉，可刚刚那股邪门力道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冲他这边而来。然而这一次，冷暮云的剑是来不及收回了，只听“呛啷”一声脆响，他手中的那柄文君剑直直向旁边石壁撞去，冷暮云手腕也被这一力道带得酸疼。
　　巨大的水流冲着冷暮云扑面而来，瞬间湿了他一头一脸，好不狼狈。

　　冷暮云捡起脚边的剑，弯腰低低地咳了几声，刚刚强行提气果然又乱了他的气息。冷暮云再也不敢贸然行动，只低喝道：“什么人？”
　　无人答话，只见瀑布那边似有人影晃动。
　　冷暮云右手紧了紧，慢慢朝瀑布走去。那人影晃动极快，倏地一下便向瀑布冲将过来。冷暮云左手也早已捏好剑诀，等这人一入洞，便准备使出《饮泉剑法》中最为猛烈的杀招“飞苍走黄”。
　　“刷” 的一声，只见那人眨眼间便穿水而入，冷暮云也未曾怠慢，此时身子已跃至半空，手中剑花翻舞，向那人攻去。

　　本是志在必得的一招，可就在剑尖离那人身体还有两尺时，冷暮云突然右手回撤，在空中一个翻身，拼着左脚落地也要中止这招“飞苍走黄”。
　　左膝的伤深可见骨，这几日冷暮云走路都费力，更不必说现下从高处单腿落地。临时改变中心已来不及，冷暮云紧抿住嘴唇，等待膝上剧痛来袭。刹那间，对面那人忽然右手一伸，竟擎在了冷暮云腋下。

　　冷暮云只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被一朵云托住，缓慢着地，左膝竟没受到意思冲击。

　　不必说，那人的这一擎定是注入了内力，才给冷暮云与地面足够的缓冲。
　　冷暮云抬眼看了看那人，心下大惊，不顾膝盖受伤，竟一下子跪了下去，两手抱拳唤了句“师父”。

　　刚刚与冷暮云过招之人，正是浮玉掌门古念。

　　古念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一肚子训斥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道了一句：“起来吧，膝盖不要了？“ 弯腰伸手去拦冷暮云手臂，竟没能将他拉起来。
　　冷暮云依旧低头道：”师父，弟子不敬，还请师父惩罚。”

　　古念的突然出现着实让冷暮云吓得不轻，一想到刚刚差点用狠辣杀招去对付师父，冷暮云就不由得浑身一颤。
　　只听古念轻笑一下：“呵，惩罚自然是不会少的，但不是因为这个。你若不起来，惩罚加倍。”
　　冷暮云一怔，虽不知古念何意，倒还是乖乖地撑着地踉跄着站了起来。这一跪没半点犹豫，疼得冷暮云连着倒吸了几口冷气，他甚至能感觉都膝盖已经被血浸得湿漉漉。

　　古念对这个最疼爱的三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冷暮云满头满脸都被水打湿，额边的碎发也一缕缕地贴在脸上，小脸惨白，全无血色的嘴唇正因疼痛微微发抖。
　　自从那日被人抬回浮玉，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冷暮云非但没有恢复气色，反倒清减了不少。想到这，古念就气不打一处来，刚刚生出的那股子心疼也被这怒气压了下去。

　　“这几日都在这练功？” 古念开了口，语气幽幽听不出什么情绪。
　　冷暮云心知师父心情不爽，便也不敢扯谎，如实道：“是，已有六日。”

　　六日？古念心中默算，冷暮云竟然在醒来后第二天便开始来这里偷偷练剑，照他这个练法今后不落下病根都算万幸。
　　古念强压住想要一巴掌打下去的冲动，问道：“为何？”
　　冷暮云恭敬道：“回师父，那楚夕诡计多端，弟子想以快取胜。”
　　冷暮云这么说，古念更是生气：“哼，以快取胜？你倒是主意大得很。命都不要了，又如何能打败楚夕？”
　　冷暮云底气不足低声道：“弟子想着单单练这剑法不动用内力，应该不会……”

　　古念忽然转身，一手拽过冷暮云手臂，两指搭上他手腕，半晌，不轻不重地将冷暮云的手腕甩了下去，“哼，应该不会怎样？若今日我未发现，不出五日你这十几年的功力定会自行废去。”
　　冷暮云猛地抬头，嗫嚅道：“师父……” 显然他未曾想过这一节，只当这内伤好的慢些而已。

　　说道这，古念也不由得后怕。今日门内大部分弟子都不在山中，午饭后古念就想着去冷暮云房间帮他调息，这才发现冷暮云不在房中。他自小爱去后山古念是知道的，便来到三清泉碰碰运气，没想到自己最出色的这名弟子正在用不要命的法子练剑。
　　他今日的发现纯属巧合，若是没有午饭后的一时兴起，或许古念就要彻底失去这个爱徒了。

　　古念言语虽严厉，但冷暮云只道师父是在担心自己，于是深深鞠了一躬：“弟子不懂事，让师父受惊了。”

　　冷暮云向来乖巧，入门这十几年来几乎没犯过错，古念也极少批评他。今日错虽在冷暮云自己，但古念看到他惨兮兮又十分恭敬的样子，还是放软了语气：“罢了，回去之后好好调养，不可再如此任性。”
　　冷暮云点头称是。

　　看着冷暮云紧张得身体发僵，古念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暮云，那楚夕是整个武林的公敌，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冷暮云抬头感激地看了看师父，竟忍不住热泪盈眶，“师父，弟子是气不过，那楚夕几次三番残害我们正道同门，我们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古念轻叹一声，“铲除邪派，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暮云，你的心情师父理解，只是不要再拿自己身体犯险了。”
　　冷暮云躬身答道：“是，弟子谨记。”

　　话是这样说，可冷暮云的心情古念又岂能真的理解？作为武林第一门派浮玉门的亲传弟子，冷暮云这一辈弟子中武功为出色的一个。他冷静、果敢，又不失侠义之心，既是众人心中的古念接班人，又是未来最被人看好的武林统领，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评说着。
　　从小到大，冷暮云一直严于律己，纵使天资聪颖，却也未曾有一日懈怠。如今短短几个月内，一向出色的冷暮云竟被楚夕接连挫败两次，冷暮云是说什么也无法咽下这口气。师父的话他全都明白，可一想到楚夕那副得意的嘴脸，他就不能安坐于房中。

　　古念见他从令如流，深知这座下三弟子并未释怀。不过古念倒也不着急，冷暮云的心结总有解开的那天。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晚，于是便道：“行了，这次不多与你计较，但该罚的还是要罚，就罚你个心浮气躁，妄自伤身。从今日起七日，你不许踏出房门一步，每日抄写一遍《菜根谭》修身篇。”

　　虽被禁足，但古念这惩罚可谓是宽松之极，冷暮云不敢多言，点头称是。

　　待师徒二人回到浮玉门后院，正碰上急得跳脚的古若紫。见到冷暮云，古若紫一下子不了上来，竟忘了跟古念打招呼。
　　“三师兄，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快急死了。”

　　平日里古若紫对自己如此殷勤也就算了，今日古念站在身旁，他们两个弟子视师父如无物般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可谓是不敬。
　　冷暮云尴尬地轻咳一声，偷偷给古若紫使了个眼色，古若紫转向古念恭敬地唤了声“爹”。
　　古念倒也不生气，问道：“你们不是去那天虞峰采药了吗？你怎的提前回来了？”

　　“爹，你就别问了，我自有我的原因。” 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古念的问话，古若紫又看向冷暮云。
　　见冷暮云面色发白，刚刚被泉水打湿的衣衫还未干，心道定是被古念罚了，撅起嘴埋怨道：“爹，你是不是又欺负三师兄了？三师兄伤还没好，就算犯错也不会是大错，你就别再折腾他了。”
　　古若紫这一套话像倒珠子般吐了出来，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冷暮云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

　　古念一听，倒是气笑了：“我折腾他？你问问他自己，这身狼狈是怎么弄的。”
　　古若紫看向冷暮云，冷暮云尴尬道：“师妹，这全是我自找的，与师父无关。” 冷暮云看起来有些落寞，这番话却也不像为了替师父解围而编造出来的谎话。

　　“暮云，快回去换身衣服。方才我说的话，好好想想。” 冷暮云乖顺地点头，眉间却依然凝着愁云。

　　见古念远去，古若紫一手抓住冷暮云湿漉漉的胳膊，心疼道：“师兄，你这是怎么回事啊？真的不是我爹罚的？”
　　冷暮云摇摇头：“真的不是。对了，今日你怎的回来怎么早？”

　　古若紫从怀中掏出那枚充满药香的锦囊，塞到冷暮云手中：“这是上午我在天虞山采的野月莲，你带在身上，可以帮你静心安神。”

　　对于古若紫的关心，冷暮云现在已经习以为常。曾不止一次拒绝过她的好意，可到最后不仅所有拒绝都沦为徒劳，古若紫也忍不住频频哭天抹泪，冷暮云无奈，也就不再客气，将古若紫的所有殷勤收入怀中。
　　他微微笑道：“多谢小师妹。你今日出门早，采了一天的草药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见冷暮云无大碍，古若紫也放了心：“好，那晚上我们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