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11、北济客栈遇奇事

　　两日后午时，烈日当头，一清秀少年牵着马来到熙熙攘攘的北济镇。他一身米色布衫，那条赭色布带已经旧得泛白；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只是腰间别了一把折扇，整一个穷酸书生。并不健壮的后背上背了个半人高的包裹，似是要远行。

　　说来也怪，北济镇同样地处江南，与江都城只有一山之隔，气候却截然不同。虽未出三月，但镇中却不似江都城那般绿柳成荫。这里没有饱含诗意的小桥流水，也没有红绿相映的大户庭院，有的只是裸露的黄土和破旧的茶棚。

　　别看茶棚简陋，来此歇息的行人却不少，那牵马少年愣是路过几个茶棚都未能寻到空位。

　　北济镇之所以有如此景象，全都要仰仗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地处江都、宛城和汀州三城中心，往来行人都要到此歇脚。也正因如此，北济镇鱼龙混杂，上到皇家官员，下到三教九流都可能出现在镇中；蹲在墙根嚼草根的老汉保不齐身怀绝世武功，茶棚中那端着残破茶碗的路人很可能手握重权。商户们早已习惯，对于来往客人的背景不曾多问也不曾关心，给了银子便是客，这是他们的宗旨。

　　正如此时，北济镇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的掌柜对于面前这个刚入店不久的少年满腹疑问：穿着如此寒酸，却要了最上等的房间；菜品一切从简，却要求给马喂最好的饲料。但疑问归疑问，当少年将银子如数放到柜台上时，老板还是客客气气地去准备房间了。

　　悦来客栈虽是北济镇最好的客栈，可这上等房却还不如江都城郊的小旅店。那少年却不在乎这些，他将包裹放到床上，便举起桌上茶壶连灌了几口水。这茶水不知是什么时候放在此处的，早已凉透，不过倒正遂了他心意。

　　他昨日下午从江都城出发，一连穿过三座村庄，今天一早又快马加鞭地来到这里。顶着烈日在马上颠簸了近三个时辰，此时早已渴得不行。
　　喝饱了水，少年打开床上的包裹，从中拿出一柄剑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剑藏在了床下。那宝剑尾端挂着一青色剑穗，正是浮玉门弟子的随身之物；而这粗布少年，也正是下山查找尸块来源的浮玉三弟子冷暮云。

　　冷暮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带剑出门，一个书生总比一个侠客让人放心。
　　出了客栈，他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茶棚。这种茶棚的茶水一般分为三、四个档次，价格不同茶叶不同，但都只需要交一份茶钱，便可以无限添水。很多在北济镇等人或落脚的过客，都会为了避暑而来这种茶棚坐上一整天。

　　冷暮云点了一份次等红茶，一边小口呷着，一边若无其事地观察路上的行人。
　　忽然听得旁边有人喊他：“喂，小兄弟，今天刚到北济？”
　　冷暮云转头，只见一壮汉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茶棚本就不是什么高雅地方，几拨客人同坐一桌也见怪不怪。那壮汉□□着上半身，身体黝黑精壮；他衣服围在腰间，坐下的同时将头上用来这样的斗笠摘下放在桌上，之后又将脚边的扁担向内侧踢了踢。

　　冷暮云从小在浮玉山长大，所接触的不是师兄弟便是其他正派弟子，从未见过这般袒胸露怀之人。况且，浮玉门向来讲究一个“礼”字，儒家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也是从小背到大，即便同是男人，冷暮云也从未和师兄弟如此“坦然相待”。

　　冷暮云十分庆幸刚才转头时没有咽下那口茶水，不然八成会呛咳不止、尴尬万分。
　　他放下茶杯，点点头道：“是，小弟午时刚到。”
　　“小兄弟这是去哪？”大汉一点也不见外。
　　“我原本和我娘相依为命，可上个月我娘突然病逝，我只好收拾了家当准备去江都投靠姑母。”说着，冷暮云双眼竟含了泪光，对面那壮汉也一脸同情。
　　这套说辞是冷暮云一早就准备好的，如今讲出口不仅天衣无缝，还将对面这陌生人感动得悲悯起来，冷暮云心下暗喜。

　　大汉长叹一口气：“哎，也是个苦命的人。不过小兄弟，我方才看你从悦来客栈出来，应该盘缠不少，怎的来这茶棚乘凉了？”
　　“哦，大哥误会了。我去那悦来客栈只不过讨了个柴房住上一晚，顺便给我的马找个去处。那边的茶我可是负担不起的。”

　　听冷暮云这么一说，那大汉”哈哈“大笑两声道：“小兄弟真是聪明，这读书不读书还真是不一样。”冷暮云心道，若研习内功心法和简谱也算读书的话，自己还真算是半个读书人。

　　冷暮云不忘此行目的，他看大汉身上并无包裹，只带了脚下扁担这一个物件，猜测此人多半是本地人，便试探问道：“对了，大哥从何而来？”
　　大汉看冷暮云也是个穷苦人，便爽快答道：“我啊，我家住在山上的渝水村，家里养了几十只鸡。最近这北济镇不是人多么，我就出来给人挑挑货。”大汉“嘿嘿”一笑，指了指脚下的扁担。

　　一听到渝水村，冷暮云便立刻来了精神，这个不大的村子正是紧邻赤乌江的几个村落之一，便道：“渝水村好啊，好山好水的，养人。”实际上他也从未涉足这个村子，只是随口一说。

　　谁知那大汉摆了摆手：“以前是好，这几年不行了。山也秃了，水也污了。昨天我家婆娘还说，那赤乌江最近总是有股臭味，没人敢去那河里洗衣服了，现在他们都得走上个几里地去隔壁村洗。”

　　冷暮云举着茶碗的手顿了顿，心想：这臭味莫不是跟那尸块有关？可尸块是在下游被发现的，现在正值雨季，水流湍急，照理说上游不应该有臭味才对。他冥冥中觉得这河水臭味跟那邪派脱不了干系，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殊不知，路振南常年将炼丹的废水排在赤乌江中，这臭味实际是日积月累的结果，跟尸块并无关系。

　　冷暮云想了想又问：“大哥，最近村子里有没有多了什么生人？”
　　那大汉望着天仔细想了想道：“生人？好像还真没有。俺们村一共就那几十口子，几十年了，除了偶尔有几个上山采药的，还真没见其他人来过。”
　　听大汉这么说，冷暮云心下有些失落。本以为能从这大汉口中听到些邪派的动向，可除了河水发臭这一点，并无更多收获。

　　这时，他们二人所坐的桌子又来了一人。这人骨瘦如柴，似是常年吃不饱一般，可衣服却是上等棉麻制成，并没有脸上看起来那么落魄。
　　大汉向这人笑着招了招手，喊了声“老刘”，然后便转头向冷暮云介绍道：“这是老刘，镇上赌坊的管账先生，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吧。”

　　冷暮云刚要起身和这个老刘打招呼，却不料那人竟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一身硌人的骨头。

　　“这位小兄弟第一次来北济镇吧？”老刘龇了一口黄牙看向冷暮云，冷暮云瞬觉全身不自在，向旁边挪了半尺。没想到那老刘紧跟着坐了过来，一手还紧紧搂住他的肩膀。

　　对面那大汉笑道：“小兄弟别紧张，老刘就是这样，跟谁都自来熟。”

　　冷暮云尴尬地笑笑，心中羞耻与怒火齐升，此时此刻只想化手为剑将旁边这人手臂砍下来。可这北济镇人多眼杂，浮玉门又向来教导弟子不可滥杀无辜，冷暮云只好忍了，不断告诉自己这人只是太过热情。

　　可没多久，冷暮云便感觉到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正缓缓下移，边移动边抚摸，一直移到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这一捏简直始料未及，冷暮云有那么一瞬大脑完全空白，不知所措。
　　他猛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向远处跑去，只听得身后二人“哈哈”大笑。

　　冷暮云一口气跑到镇子外，在荒芜的草丛中大口喘息。方才太过激动，竟忘了提气运功，全凭两条腿跑到了这里。

　　好在当他重返镇子时，并未再遇到那二人，冷暮云心中着实松了口气。在镇子里又晃了一下午，依旧毫无收获。见天色已晚，冷暮云决定早些回客栈歇息，明日一早去那渝水村瞧瞧。

　　打更的梆子刚响过二巡，悦来客栈就已经十分清净了，镇上的街道也不似白日般热闹。冷暮云本想睡下，可白天那份惊恐一直萦绕心头，无法安神，索性坐起来调息。

　　没过多久，楼下便是一阵骚动。片刻后，骚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成了叫骂。冷暮云再也坐不下去，披上了外袍便出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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