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106、当局者迷旁者清

　　见冷暮云这么大反应，书摊老板可算体会到了怀揣大秘密的那种子豪，说得愈发带劲起来，“小兄弟，我知道你不信，两个男的私奔个什么劲儿？可当下这世道，就是无奇不有！”
　　“可……咳咳……” 冷暮云咳嗽不止，努力捯着气儿，“可是他们一正一邪，怎么会……”
　　“嘿嘿，” 老板神秘地一笑，大手一挥，“这你就不懂了吧！听我来给你说道说道。这两个人啊，看似势不两立，也交手过那么几回，但实际上啊，早就暗生情愫了。”
　　冷暮云猛然抬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书摊老板。这当中“情愫”他这个当事人都还云里雾里，尚未弄清，一个天水小城的买卖人又怎能看透？
　　见冷暮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老板会心一笑，“我说这话可不是无根无据。今年开春不久，那冷暮云便和楚夕大打了一场，受了重伤，然后被抬回了浮玉门，这事儿你听过吧？”
　　冷暮云一怔，旋即摇摇头，准备就这么装傻充愣下去。那场大战他说什么也不能忘，可谓平生第一大耻辱。楚夕玩味的坏笑再次浮现在脑中，那么近又那么远。那时候的冷暮云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会和楚夕共处一个山洞中，还手把手地给他治伤？

　　见冷暮云摇头，书摊老板也不嫌烦，耐着性子将冷暮云与楚夕的瓜葛又讲了一遍，“……一个是浮玉门最得意的弟子，一个是楚家唯一的后人，这梁子不结也得结下。那次交手几乎没人瞧见，没人知道冷暮云是怎么落败的，可他最终昏迷不醒被村民抬上了浮玉山，总是没错。这事儿乍一看挺正常，武林纷争嘛，有生有负，可你一细琢磨，就不对劲了。” 老板从身后拿出一个皮质水囊，仰头灌了口水，又用袖子在嘴上胡乱抹了几下，继续说道，“你想，楚夕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浮玉门当年也参与了楚家的围剿，那他对冷暮云应该一点也不会留情。可结果呢，人家把冷暮云打个半死，但就是没下杀手。你说怪不怪？”
　　冷暮云低头不语，思绪回到了湄村。当时只道楚夕在故意戏弄自己，直到楚夕重伤后表明心意才恍悟。这个中心思，却被一个市井商人瞧得通透，冷暮云不免感觉惭愧。

　　“小兄弟，小兄弟？” 老板轻唤。
　　“啊？哦……” 冷暮云这才从思绪中抽出来，看了眼老板复又低下头去，仿佛被人拆穿过错一般不敢与人对视，“晚生在听。”
　　“那我继续讲啊。刚刚说的那事，大家都知道，只是没琢磨出其中的古怪。我下面要说的，可就没几个人听过了。今天也是觉得和你聊得来，就跟你多说两句。”
　　聊得来？恐怕平日里没人能像自己这样耐心地听他滔滔不绝，冷暮云如此想着。
　　书摊老板清了清嗓子，“几个月前，几大门派突然去围攻了浑栖谷。先前我还道浑栖谷里住了什么高人，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浑栖谷竟是楚夕的老巢！”
　　冷暮云听到浑栖谷三个字，不由得紧张起来。但为了不露出马脚，还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些个武林人士究竟怎么进去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据说正邪两派在这谷里大战了一场，引起了地动，整座山塌下去不少。所有人都逃出来了，就只有冷暮云和楚夕被埋在了里面。”
　　老板顿了顿，故作神秘，“你可能要问了，怎么偏巧又是他们二人，对不对？”
　　冷暮云胸中苦笑，现在看来这事确实也够巧的。

　　“嘿，这世上还真就无巧不成书！” 老板说到兴奋处，猛地一拍桌子，堆了一尺多高的书册差点被晃塌，“这俩死对头又碰上了！你说这次总得较量个你死我亡不是？呵呵，可人家非但没打起来，还在谷中安安稳稳地过了好几天。最后不知怎的都被救出来了，各回各家去了。要说这俩人没什么复杂的关系，搁谁也不能信啊，你说是不是？”
　　“呃……是，您说得有道理。” 自己和楚夕这点事，被书摊老板分析得透透的，冷暮云尴尬得只想原地消失。

　　老板似乎听出了冷暮云话语中的敷衍，仿佛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变了神情，坏笑道，“我了解，你们读书人讲究个‘礼’字，不相信两个男的能生出感情是不是？可是小兄弟，这世道可不全是书里写的那样，读书不能读傻了。来，我这里有本书，正适合你。” 说着一弯腰，从身后的木头书匣里抽出一本没有名字的小册子，“这宝贝原本卖一两银子的，今天跟你聊得高兴，就收你三钱好了。” 说着，将小册子一把塞到冷暮云手中，“你拿回去看看，开阔开阔眼界。”

　　冷暮云有些不明所以，故事讲得正尽兴，怎么突然卖起书来了？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册子，只见缟色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随手翻了翻内页，冷暮云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只见那一张张略显粗糙的书页上，尽是各式各样的春宫图！更加令人难堪的是，这些姿势各异、神情yin荡的小人，无一不是男的！

　　冷暮云一把将册子扔回了书摊上，惊吓得有些语无伦次，“老板，这，这……我不能要……”
　　书摊老板一副见惯了世面的样子，不慌不忙拾起册子直接塞到冷暮云前襟里，“你就拿着吧，小兄弟。这书我不要你银子了，就当交个朋友。”

　　这哪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画册对于当下的冷暮云来说，简直危险过毒药！冷暮云哆嗦着手，刚要把册子掏出来还给老板，可不料老板一只大手按在他胸口，硬是不让冷暮云把册子抽出来。
　　“老板，不，不用了……我……” 冷暮云急得声音发颤，可书摊老板却仿佛死了心一般要将书册送给他。
　　推搡间，不少路人向这边侧目，还道发生了冲突，正准备来劝架。
　　这种事若让他人知道了岂不更尴尬？眼看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冷暮云只好放弃了挣扎，努力稳住声音，费力地扯出个微笑道，“那就多谢老板了。”
　　“这就是了！兄弟你还年轻，涉世不深。我是个过来人，知道好赖，只是不想看你走弯路而已。” 老板笑眯眯道，慈父般地看着冷暮云。
　　冷暮云被他说得冷汗满头，好在周围路人听到二人谈话早已散去。
　　“多谢……对了，您知道这附近哪有裁缝铺吗？” 尴尬这么久，冷暮云终于成功地转移了话题，瞬间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从这里向北两条街，小道最东头就是了。”
　　谢过书摊老板，怀揣着那本“烫人”的小册子，冷暮云再次上了路。

　　这一日过得比预想中平静不少，天水城中腰间配刀配剑的武林人士不少，但好在冷暮云一身素色粗布衫，一块半旧的帕子遮了半张脸，旁人只道这是个过路书生，没人怀疑身份。
　　冷暮云在天水城中转了半日，采买了不少日用物件，直到太阳西斜才从北边城门出城，绕了无人小道向浑栖谷进发。一路上，冷暮云无时无刻不在忐忑，只希望楚夕早已忘掉了清晨的尴尬。

　　因为绕了道，知道天色擦黑冷暮云才到大浑栖谷外的山脚下。顺着江洋炸出来的狗洞爬进去，昏黄的火光在山洞中跳动，一日往日，这让冷暮云安心不少。不知不觉，这个缺食短水的山洞竟给人以“家”的归属感。

　　“回来了？” 楚夕正靠在石壁上无聊地摆弄着手中的树枝，见冷暮云从狗洞中露了个脑袋，脸上立马挂了笑，扔掉树枝上前迎接。
　　狗洞本就只能容一人出入，现下冷暮云又背了个大包裹，爬得十分艰难。见楚夕伸手上前，便自然而然地将包裹递给了他，自己手脚并用地爬出狗洞。
　　然而就在楚夕转身的一瞬，冷暮云一脚即将踩到地上之际，只听“啪”的一声闷响，胸口那本米黄色的小册子直至地掉到地上，四周扬起淡淡尘土。

　　“这是什么？” 听到声音，楚夕转身，附身刚要去捡，就只见冷暮云张牙舞爪、似青蛙一般倏地跳到地上，一把抓起小册子，也不掸土直接塞进了衣襟。
　　楚夕抬了抬眉毛，目光落在冷暮云前胸，满脸疑问。
　　“没什么，人家送了本书给我。” 冷暮云有些慌张，话未说完便几步上前，接过楚夕手中的包裹，“我买了一些吃的，还有碗、筷子……” 冷暮云蹲在地上将包裹拆开，边说边将里面的物件一件件摆了出来。

　　与冷暮云相处这么久，楚夕自然知道那册子必不是寻常之物，可冷暮云不说，他也不愿强求，便索性不再提，跟了过去蹲在冷暮云身边默默地看他展示这日的收获。

　　“……你，你今日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冷暮云手上不停整理着，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我好很多了，别担心。” 楚夕凝视着低头的冷暮云，微笑着轻轻摇头，“你呢？在外面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外面传言不少，不过倒也没人认出我来。”
　　“传言？什么传言？” 楚夕颇有兴趣。
　　冷暮云见成功转移了话题，心下也放松不少，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被你杀死了，有人说我变节了，还有人说……” 一想到书摊老板那番精彩的“推测”，冷暮云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还有人说什么？” 楚夕反问。
　　“没了，其他的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没人猜到咱们藏在这谷里就是了……” 冷暮云慌忙低头，起身跪在地上，又开始整理包裹，生怕被楚夕察觉到异样。

　　包裹看起来不小，但锅碗瓢盆被拿出来之后，便立刻瘪了下去。冷暮云手指触及包裹底部的那片柔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买了两身新衣服。” 说着，两套叠放整齐的衣衫被他从包裹里捧了出来。
　　从里衣到外袍，每套衣衫都被整整齐齐地叠成了方形。
　　“一会儿换上吧，趁现在还没开始发烧。” 冷暮云随手将其中一套藏蓝色的衣衫递给楚夕。
　　楚夕接过新衣服，复又低头瞧了瞧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粗布衫，确实狼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