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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Chapter 71 ...

  •   令他害怕的并非暴力本身,而是那些讨厌自己的人所散发的负面能量。——摘

      “这是……”叶煊瞪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所见。

      秦觅走远几步打开仓库的照明灯,足足有三四层楼高的空间亮堂起来,中间临时搭建起的布景完整呈现在眼前,叶煊眼皮猛扑闪几下后才适应光线,眯着眼睛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半小时后,1727号仓库内外都是进进出出的公安。

      在刑事照相的闪光灯中,叶煊仿佛摄影棚里的小鲜肉,从布景中出来找人:“我曹!”

      正拿着小刷子蹲地上研究鞋印的曹副主任有气无力抬了一下手。

      叶煊两步过去蹲下,还没说话就听曹副主任喋喋不休抱怨:“半夜不睡觉,也不知道折腾什么,拉着刑侦队几天没合眼了,你是二十几岁身强体壮,当我们也是吗……起开,别踩我勘验板!小李!拿灯过来照!”

      “哟,还带起床气呢我曹。”叶煊看着曹副主任日渐稀疏的头顶,换个位置,提了一下裤脚重新蹲下,“和老槐树那边对比了吗?”

      曹副主任趴地上闷头说:“基本确认是仿造,从部分油漆痕迹来看,制作时间不会超过十天。”说着用手在空中扇动了两下,“气味你闻得到吧?而且细看活儿很糙,留下不少痕迹,细节再等等才出照片。”

      叶煊又说:“指纹比对一出结果立马告诉我。”

      曹副主任抬头恶狠狠瞪他,阴森森问:“你催什么?”

      “不催不催,有结果随时给我电话,24小时为您服务!”叶煊笑着拍曹副主任的背,对方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叶煊起身给陈宗去了电话,往外走的时候夹着手机把手套脱了,仓库大门口守着的梁延见他出来便拉高警戒线,打招呼:“叶副支队。”

      叶煊一弯腰迈出去,回头:“你怎么在这儿?”

      “师父让我过来等你,看接下来怎么办——那边已经给葛妍他们做完了笔录。因为葛妍是自愿跟人走的,也没有受到人身伤害,只能让父母带她回去好好教育,那个方老师……”

      “先拘着。”叶煊四处张望,“秦顾问呢?”

      梁延指了指不远处一辆警车,“那边,我看外面风太大,请他先上车休息。我去请他过来?”

      “不用,我过去。”叶煊一拦,冲梁延赞赏一笑,煞有介事夸:“有前途。”说完把手套塞给他,小跑几步上了那辆警车。

      车里暖气不算足,但比起外面冬夜的码头说是温室也不夸张。坐在后排的秦觅还真在闭眼休息,坐姿优雅舒适,后背挺直的幅度刚刚好,多一丝便觉刚硬,少一丝又过于放纵,二郎腿被他翘出了贵族气息,连自然叠放在大腿上的双手都被月光晕上一圈柔光。

      叶煊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带着冷气钻进去,打了个颤就开始脱鞋套,哆嗦道:“我直觉这地方是范崇立搞出来的,离真相很近了。如果是,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范成江GoPro里的视频是在这里补拍的——那一晚在老槐树到底发生了什么得画个大问号。哎你说,会不会葛妍曝光的视频才是那一晚?也说得通啊,视频上他们没怎么打奚白烟,所以尸检伤痕鉴定很模糊。但是我们发现奚白烟时她穿戴整齐,不但违反冷冻致死导致的‘反常脱衣’规律,和葛妍的视频也对不上——视频上他们可逼她脱光了。秦顾问,别闭目养神了,起来帮我分析分析。”

      好几秒后黑暗中才有回应,“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你睡着的时候……”叶煊眼里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凑到秦觅耳边吹了口气,拐着音调说,“会微微皱眉。当我没见过?”

      闻言,秦觅睁眼侧过头似乎想说什么,两人一下变成脸贴脸,鼻息可闻间秦觅倒看不出什么变化,叶煊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嘴角却不自觉翘了一下,吐出气音:“怎么?”

      秦觅直视他的眼睛,诚恳道:“脸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帅气吗?”

      谁料叶煊压根不在意,不知是对自己的外表过于自信,还是自以为看穿了秦觅的心思,没皮没脸笑着。显然,他完全不信秦觅能在黑暗中看清他脸上有什么东西。

      秦觅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别动。”

      随即用食指和中指又轻又快扫了一下叶煊左眼的睫毛,一触即分,还不忘给叶煊看——他的手指上还真有一点小白毛,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

      叶煊瞥了一眼,笑着轻轻一吹,用更轻的声音说:“多谢。”

      话音落,叶煊缓缓往前动了一下,很短的时间里秦觅就从他的神情中明显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自觉地视线下垂,定在了那两瓣嘴唇上。

      电光火石间,窗户外突然传来梁延的声音:“叶副支队!秦顾问!”

      叶煊猛地闭上眼,嘴里嘟哝了一句脏话。

      秦觅推开他往窗外看,示意梁延开门,“他眼睛里进东西,我看了没有。”

      梁延拉开车门按亮车顶灯,自以为热心:“不开灯肯定看不见,还感觉不舒服吗?需要我帮忙看看吗?用力吹一下就出来了,真的,叶副支……”

      叶煊没好气地挡开他的手,“不不不用,什么事赶紧说。”

      “周姐来电话让我们赶紧回去,说是葛妍父母回到局里说葛妍离家出走了。”梁延只是个传话的,摸头不着脑说,“她刚被父母领回去没两个小时呢。”

      “葛妍离家出走?”叶煊坐直身子,“什么叫离家出走?”

      “她说睡不着下楼喂小区里的流浪猫,父母没多想——结果人就不见了。”梁延转述道。

      叶煊心说这爸妈心也真够大的,招呼:“你来开车,我跟老曹他们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市局。”趁梁延绕过车头的功夫,叶煊回头冲秦觅做了个握拳打人的动作。

      等他下车跑走,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秦觅要笑不笑抿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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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正浓,市局一如往日明晃晃立在街道旁。

      蓟城的冬日少雨,酝酿了一周后终于在今晚的电闪雷鸣中迎来一场倾盆大雨。叶煊三人车停稳就见周文带人撑着伞跑过来接。

      “王队正打算带我们出去找人。”周文已经换好了便装。

      叶煊为了迁就周文而半弓着背,快步在雨中走,“做笔录的时候人有什么异常没有?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期间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她父母怎么说?监控什么情况?”

      “那几个嫌疑人一直在家,那边我们盯得很紧。”江北桥穿着警用雨衣跟在旁边。

      叶煊突然对周文说:“你替我查一查通达运输公司,彭印新。”

      周文愣住了,“什么?”

      “和这案子看着没什么关系,你先查再说。”叶煊两步迈进市局大厅,“从葛妍家小区到附近街道的监控出来没有?咱们人呢,王队在哪儿?”

      江北桥说:“王浩宇带人去调了。”

      正说着,刑侦队一众外勤干警已经纷纷穿好警用雨衣,配好了各种必备器具,跟着王伟强呼啦啦往外走,在大厅里和几人迎面对上。

      还没穿雨衣的吴一用挥手喊:“老大你来了!”其他人纷纷跟着打招呼。

      王伟强看了叶煊一眼,转身吩咐众人:“一组主要负责搜索七彩俊园小区,二组负责七彩大道南北两段,其余各组以小区为中心点辐射五公里,和分局交警队、辖区派出所紧密配合,进行全面搜查。务必做到认真仔细,不放过每个角落,直到找到失踪人员!出发!”

      “是!”众警察涌出大门。

      叶煊一把拉住经过身边的王伟强,将他手里的雨衣抢了过来,“还是给我穿吧。”

      “你干什么?”王伟强又惊又怒。

      叶煊在众人炯炯有神的注视下抖落了两下雨衣,一副不上心的样子说:“我说——您用不着这东西。王队刚动完手术没多久,体力活儿还是放着我来吧……您坐镇指挥中心,其他人我们走!”

      王伟强僵立在原地,一时滋味难述。

      叶煊走出两步就把雨衣塞给秦觅,“你穿上。”然后把帽兜一翻套在头上,冲进了雨中。

      随着警笛声远去,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只剩王伟强和周文一前一后站着,半晌周文从容开口说:“您不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我入职比他晚,他是不是一直都这样?”

      王伟强年纪大了后很多事都容易忘,关系好的陈宗总调侃他以后说不定是老年痴呆,但今晚这么一问,突然想起很多陈年旧事。

      叶煊刚进市局的时候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刺儿头。

      天不怕地不怕,他在派出所实习的时候就我行我素惯了,入职后根本不把王伟强这个支队长当回事——有一次接到警情,不报告也不申请,直接领了枪单枪匹马就去抓人,居然一枪打穿了嫌疑人的肺,差点出人命。而且事后核查枪/支/弹/药,数量竟然对不上,又险些闹出个私藏的罪名来,直接停职。直到调查出来是领枪时登记失误,加上他的行为经鉴定确实是正当执法,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此他不但不反省,还一通歪理:“警匪警匪,你要制住丧心病狂的匪徒,就得比他还狠还绝,不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怎么压得住?再说我也没想真要他命,他一梭子打我脚边了,下半身又有遮挡物,打不着腿啊我!他再一冒头,我要不反击躺里面的就是我了……”

      听了这番话,市局领导差点集体高血压组团进医院。

      为了磨一磨他的脾气,也刚好有政策支持,赵国龙当机立断就把人送回基层再锻炼去了。

      谁料不到半年,叶煊没把臭毛病纠正过来,反而把静安区分局某街道派出所的一众民警全带沟里,做事越来越“出其不意”,搅合得派出所所长直接告到市局来,无奈之下只好又把人调回来。

      对此叶煊还相当不服气:“这仨月辖区犯罪率是不是降了?这一季度连带静安区酒吧街的扫黄扫毒工作都见效不少吧?不是我说,民事纠纷都少了!通力配合,高强度打击,我错哪儿了?是警察就得管吧,遇上违法犯罪的事儿要都先考虑是不是归我管辖再动手,犯罪分子都跑出太平洋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个派出所基层民警总张罗人去掺和扫黄禁毒的事,这就多少有点狗拿耗子了。

      王伟强多教育几句他还不高兴甩脸子,直到赵国龙把人拎进办公室单独谈话两小时,最后撂下一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勉强达成和解。

      这么一闹,公安系统足足有三年都没再安排下基层一类的活动。也因此有人建议把叶煊调到禁毒支队,觉得他是搞缉毒的好苗子,当时市局很多人都举双手支持,但被赵国龙一票否决——当时的理由是叶煊和其父叶宏父子俩同在系统内,要都干禁毒,从组织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任职安排太不人道了。

      谁料不到一年,叶宏因公殉职。
      那之后叶煊慢慢就稳重下来,没再干过特别出格的事。

      当时很多人背后议论,他这是没了靠山只能收敛,但王伟强知道不是。他和叶宏曾经在基层做过上下级同事,那时叶宏是他的大队长,带着他们抓过不少人,手把手拉扯出很多系统内优秀干警;后来因缘巧合,竟然又和叶宏的儿子在市局做了上下级。

      王伟强在公安系统一线多年,见过很多人——有的人行正义事,是因为他是谁,责任在肩;有的人行正义事,是因为他受过切肤之痛,感同身受;有的人行正义事,是因为他相信这世上的公理正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会将信仰贯彻到底。

      这父子俩行事作风完全不像,但骨子里都是他们叶家泡出来的血性,自有一套风骨。

      公理?正义?

      王伟强自嘲一笑——如果这个年代还有谁会为了两句虚无缥缈的空话倾其所有,他们一定在其中。

      周文看他不说话,也不勉强,“王队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另一边,众干警们顶着暴雨在深夜里四处搜寻葛妍。

      “小区的边边角角都给我再搜一遍!让她爸妈给住附近的同学、亲戚挨个打电话,这大下雨的,又是半夜,她一小姑娘能走多远!”穿着雨衣的叶煊从一家烧烤店里出来,大长腿一步就下了四级台阶,带起的雨水溅得烧烤店老板避之不及。

      看样子还是没问出有用信息,秦觅正打算下车,叶煊过来压住门不让他动,冲对讲机喊:“监控!监控还没调出来吗!”

      “出来……小区保……没……”大概是受天气影响,对讲机的信号时断时续,嗞啦嗞啦几声后没了音讯。

      叶煊暗骂一声,把对讲机扔在副驾上,检查身上的配枪说:“苏老师说葛妍离开市局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肯定是后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刺激到她。我去一趟看看监控,你待着,有什么消息给我电话。”

      “叶煊!”秦觅一把抓住他的肩,“如果有人威胁过她,她为什么还要离开安全区?”

      叶煊愕然在雨中回头——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他脸上,又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滑下,勾勒出他如刀锋般线条流畅的下颌。

      “所以她不是受了威胁。”

      秦觅颔首,声音混杂在喧杂的背景里:“她离开市局前已经调整好心态,父母说回家后没碰过手机、没联系过其他人,她却突然觉得网络暴力给她造成了伤害,想出去走走,趁机离家?态度转变不自然。这完全有可能是人为引导的结果,或者我们遗漏了某个来自外界的刺激。我建议先查回家路上她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或者看似不起眼的任何讯息。”

      叶煊拿出手机给周文去了电话,由于时间和地点范围都相对小,很快就有结果。

      周文十分冷静回:“街道监控上看,几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经过菜市场她父母买菜间隙没留神,确实有人靠近她,像是说过话。一个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四十多岁,不像是去买菜的,停留不到三十秒。还有另一个长卷发、戴帽子、穿长款羽绒服的人擦肩而过,也不排除有交流,但看不清身材样貌,从身高来看估计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年轻男女的可能性很大。”

      叶煊问:“直到回家她也没再接触过其他人?”
      “没有。”周文说。

      叶煊说:“监控上没看到脸,让技侦花点功夫再分析画面,最好把两个人都找到。”

      “好。查通达运输的事着急吗?”
      叶煊看了一眼秦觅,“先放放。”

      挂断电话,叶煊挺立在车门边思考片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深呼出一口白气才镇定地开口:“不管是有人引导葛妍出走或她自己起意,周文那边分析画面还得等,我们不如想想她会去哪里。”
      按照常规思路,叶煊第一时间让排查了亲友,但他心里是不指望这样能找到葛妍的。

      秦觅思忖道:“方老师找上她并劝说她站出来公开视频,为什么她肯?”顿了顿,“我们也找过她。”

      葛妍更信任她的老师而不是警察?
      显然不是。这位方老师刚调到这个班级,和学生的关系远不可能那么亲近和熟悉。

      这一点显而易见,叶煊顺着这个思路说:“我们最后一次找她时,我反复跟她强调——如果你愿意协助警方将嫌疑人归案,请随时和我们联系。不奏效。她根本不吃这套,不为所动,觉得不值得自己冒险。如果你是方老师,会怎么说?”

      良久沉默,秦觅说:“她毕竟是个孩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秦觅轻轻咳嗽了一声说:“缉拿坏人和给好朋友报仇,你觉得她会更喜欢哪个说法?”

      不等叶煊回答,他仿佛身临其境亲耳听到一般,半低着头,缓缓抬起眼皮说:“只要你站出来曝光他们,所有人都会支持你,他们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你知道什么对不对,想帮奚白烟报仇吗?想帮你的朋友讨一个公道吗?我能帮你。”

      叶煊倒吸一口气,有一瞬间他甚至在隐约的光线中觉得秦觅的脸上多了一丝阴冷,森然的意味尽显。

      秦觅有理有据说:“笔录里她说根本没想到会被网友责怪,她坚信自己做得对,因此想不通为什么她站出来替好友伸冤会反而触犯众怒,成为众矢之的。”顿了顿,“所以她在这种时候会做什么?”

      因为秦觅的神情,叶煊第一次像块木头一样愣愣问:“什么?”

      “还记得韩巧英吗?”秦觅露出个悲悯的笑,将视线投放在淅淅沥沥的街道上,“如果讨不到公道,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叶煊脑子重新转起来,盯着秦觅说:“她不可能去找范成江他们,那边都是我们的人,要是去了,面都见不到就会被控制住。何况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真见到范成江连打一架都打不过,有什么用?”

      秦觅的眼睛黑沉沉的,“所以她只有一条路走。”

      两人短暂一对视,心知肚明那个答案。浑身冰凉的叶煊忍不住又打了个颤,心说这一次千万不要被说中。

      对讲机里传来江北桥的声音:“头儿,谢长亭说网上又开始直播了!葛妍一个人去了学校,她正在顶楼天台直播!我们正赶过去!”

      极快地抓住几个关键词,叶煊就能凭借职业素养做出判断,一把抓起对讲机:“各组!各组立刻赶往英才国际中学!立刻联系消防!”

      ------------------------------------------

      夜色漆黑,瓢泼大雨一刻不停,仿佛要将所有污垢清洗干净。

      葛妍撑着一把印满卡通人物的小伞,颤颤巍巍走到天台的边缘处,没敢立刻越过栏杆,附身低头往下看——不过二十几层高的楼,竟犹如深渊。

      这时,她对着手机说:“等一下我会从这里跳下去。”

      随即她斜眼去看屏幕上实时的弹幕——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人数太多,网络有延迟,磕磕绊绊竟然反而方便她看清每一条回复。

      【终于进来了,什么情况,真有人直播跳楼?】
      【请开始你的表演!吃瓜.JPG】
      【你在哪里啊?啥都看不清,又卡,溜了溜了。】
      【别做傻事!】
      【不想死就别这么干!真想死直接死就完了!你这一闹多少人都在找你,浪费国家资源!】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她只看到一条留言在挽留她,心灰意冷地想:我做错什么了,全世界都希望我去死。
      正这么想着,她又看见一连串回复。

      【葛妍!我看大家都这么叫你,别做傻事孩子!】
      【妹妹别跳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快回家吧孩子!你爸爸妈妈得多着急,想想他们,别放弃生命!】
      【葛妍!我是你学姐!我也是英才毕业的,现在在国外留学,伦敦正是中午,今天出太阳了,阳光特别好!你千万别犯傻!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留恋的事物!】
      【你在哪里啊?快回家吧!】
      【我相信你!葛妍,我相信你说的话!你不能死!你死了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伦敦的太阳……葛妍没去过伦敦,此时也看不到太阳,但她像是突然被那句‘我相信你”灼伤了双眼似的,视线一下就模糊了。

      还是有人相信我的,她想。

      她欲言又止几次,终于艰涩地说出话来:“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我们学校新建了一栋楼,有二十一层,我们私底下都叫‘二十一世纪楼’,里面配备了英语角、化学实验室、物理实验室、多媒体教室……还有广播站。”她拿手机转了一圈,“很高呢,二十一层。”

      忽然狂风大作,顶楼的风瞬间就将她的伞卷起,她被带了一下撞在栏杆上,伞一脱手,径直掉下楼去,在狂风骤雨中飘飘摇摇,没入黑暗。

      她惊惧未定地趴在栏杆边往下看,想着自己下去的时候会是什么光景。

      “葛妍!”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甚至连头都没回,将手机往栏杆下的缝隙一塞,抓着栏杆翻了上去,骑在上面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别过来——!”

      江北桥和王浩宇第一时间带人赶到,悄声上了楼,正巧看见雨伞飞落,还以为葛妍下一秒就要往下蹦了,情急之下只好先声夺人。

      王浩宇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抖,却是硬撑着说:“葛妍,你冷静点!”

      “你们是来找我的?”葛妍侧头看过来。

      这六七个年轻警察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没有应对这种局面的丰富经验。

      怕被看见,江北桥微微低头猛呼了两口气,硬着头皮往前挪了半步说:“我们是来帮你的。”

      “对对,我们是警察,我们能帮你!”王浩宇附和。

      “如果你们真想帮我,就让我去死吧。”

      王浩宇急了,但又不敢乱说话,用力拿手肘拐了江北桥两下,江北桥脸上看不出紧张,但心跳快的连自己都能感觉到,为了给自己壮胆,故意大声喊:“不可能!我们绝对不会看着你去死!”
      随后又喊:“做笔录的时候你跟我说的——有人陪伴,难过减半。你不是在直播吗?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网友听着,我们几个也听着,说什么都可以!”

      葛妍却突然哽咽了,“那句话是奚白烟对我说的。”

      有人陪伴,难过减半。

      “她难过的时候我没和她一起难过,我还告诉她等毕业就好了,忍忍吧。”葛妍说,“我以为我能安慰到她的。”

      江北桥心里一惊,赶紧喊:“现在还来得及!葛妍,你现在还可以作为证人提供证词,帮助我们将罪有应得的人送进监狱!你可以的!你快下来!”

      葛妍突然咧嘴笑了,骑在天台的矮墙上说:“我说了呀,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然后她用冰凉的目光看向众警察,不轻不重说:“可为什么……伤害一个人那么容易,要保护一个人往往用尽办法也无能为力。”

      “难道又是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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